陡然被他帶過肩攬進懷里,膝蓋底下與碎石狠狠一擦,痛得我擰緊了眉。
明明剛剛還才毒發過,也不知道他不吃不喝三日此刻哪來的力氣將我抱得死緊。側臉緊緊貼在他的胸前,額頭被他下巴抵著,一點空隙也不留的,緊得難受。被生生扭過來的跪姿極不和諧,全身重量一半抵在他身上,一半壓在膝蓋上,很不舒服。
我遲疑著開口,「你……」
上官若風什麼也不說,只是將我抱得更緊,直直弄得我喘不過氣。
這廝眼下情況太過反常,我想了想,剛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心下悄悄一嘆,任他折騰吧。
夜更深,寒意更重。
薄薄寒氣層層透進衣服,卻不覺得冷。
渾身上下被熟悉的男子氣息包圍,衣服與衣服相貼,對方的體溫一點點的傳來,溫溫熱熱。
就這個擁著我的動作,持續了好久,腿跪著,有些麻。而上官若風卻是一直緘默著,若不是耳邊還能听見男子沉穩有力的心跳,我還真的懷疑這人真的變成了一塊木頭。
微微閉了眼,正待要在他懷里睡會兒,卻听得他突然說話。
「這麼多年來,我從未想過她還在世。」
男子語聲輕輕,聲音細若游絲,我凝神細听了才能夠听得真切,「從小到大,我經常往那座山崖頂上跑,山崖地勢陡,是個練輕功的好去處,我不記得我從那山頂到山腳有過多少次的來回,自己能輕松在之間來去,卻從未想到過人掉下去也有生還的可能。」
上官若風低低呢喃著,說出來的話語似疲軟了一般的沒有生氣,「我知道山崖腳下不遠有個小村子,卻從未想到過到村里走走,那麼近,明明就只隔得那麼近,我卻——」
「別說了!」我猛然月兌口截住他的話,睜目抬頭看他,卻只見到男子稜角分明的下頷,「別說了,那不關你的事……」
他話語頓了頓,將我再攬緊些,並未理會我方才的話,只繼續說著自己的,「毀了容還斷了腿,三餐不濟還得養大一個孩子?」
這男人憋了三天,如今終于要傾訴出來,我咬咬唇,知道此事讓他說出來遠比憋在心底的好,只是那話里的辛酸苦澀,直沁到人骨子里去,帶起一層層的涼。
「我想象不出那種生活,耕種、紡紗、織布、接生,還要看人眼色,受人排擠。」
一字一句,如無數火燒過的綿密細針扎在心頭,先是痛,然後是熨得火燙的燒灼感。
他的聲音極低,微微弱弱得近乎破碎,「去年過世,餓死。」
語氣似哀、似嘆、似嗔、似問,帶著自嘲和諷刺。
「夠了,」我忍不住開口,說出來的聲音帶著顫抖,「真的夠了,你別再想,別再說……」
我從未見過他這番低沉蕭條模樣,我知道他一直忍受了多大的壓力和自責,我想勸慰他的傷心,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年年錦衣玉食,不愁溫飽,她生活艱難舉步維艱……我怎麼不早點找到她?也許,她也不會這麼早就——」
「這不關你的事,你什麼也不知道。」我攥著他的衣襟,狠狠拉扯。
風過,曳起滿樹干枯枝葉,沙沙作響。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他頓了頓,不再說話,我嘆息一聲,靠在他的懷里,松開了他的衣襟,眼中憂色加深,更加細細凝眸看向眼前的人。
男子抬頭,望著樹梢,枝頭搖曳,月華投下的影子斑駁。搖晃,迷了視線,男子的面容隱在了陰翳里,看不分明,模糊不清。
兩人再無言語,亦再無動作,只余周遭風卷葉搖的聲響,颯颯不止。
……
良久,膝蓋全麻,肚子里是翻江倒海般的難受。
我終于忍耐不住,試探性的推了推他,輕輕開口,「喂——」
「嗯?」他應了一聲,波瀾不驚,無悲無喜。
「我餓了。」
「……」他松了緊抱住我的手,與我隔開一段距離,神情很是疑惑,倏地,眸中突然一凜,聲音寒著,「什麼意思?」
我低眸,聲音委屈著,「你三天沒吃……我也沒有。」
上官若風眉峰一挑,面上表情很是耐人尋味,「為什麼不吃?」
我說話的聲音低低弱弱,「我想吃來著,可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會下廚。」
「……」男子抽了抽嘴角,默然低眸看了我半響,嘆了口氣,拍了拍我的肩,「起來,給你做飯去。」
我惆悵地抬眸看著他,「腿麻了,起不來。」
下一刻,身子一輕,人已經被他直接橫抱而起。他低眸看了我一眼,起身——
陡的一個踉蹌,兩人一道下沉,我嚇得摟緊了他的脖子,「砰——」的一響,男子膝蓋重重落地。好在,我人沒有摔下來。
他仍保持著跪著的姿態抱著我,目中神色復雜,「好像,我也起不來了。」
「……」
然後墳前出現了這麼一幅詭異畫面︰
月華清冷干淨投下,一男一女,相互攙著起身,雙膝顫顫,步履蹣跚,墳與小屋不過幾十腳步的距離,生生走了半盞茶時間才走到。
房屋燈火熒熒亮起,慢慢生輝。從房外看去,男女的影子映在窗紙上,或親密,或交疊,溫溫暖暖,無比和諧。
然,這只是個開始。
今晚,堡主對堡主夫人很是頭疼,他從來沒有料到過,同床共枕這麼久,他的堡主夫人,原來,是個不可貌相的。
堡主以拳低額,思忖良久,想在他過去二十多年的記憶里搜尋一個詞語來形容其夫人,想了許久,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