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史迪文身後,來到陽台,只見他搬開一摞報紙,又搬開一摞雜志,最後,掀開一塊厚布,才讓我的儲物箱見了天日。舒殘顎這是我不曾見過的景象,過去,就算我的箱子也是置于這陽台的旮旯,但卻從未像見不得人似的蓋得里三層外三層。如此看來,史迪文的家中真的已經出沒了其他女人,而且這女人,還是他千般在乎,萬般小心的。
這女人,非汪水水莫屬了。姜絢麗曾看見過史迪文摟著她上樓,不是嗎?
「走啊,發什麼呆啊?」史迪文已經抬了我的儲物箱,在催促我了。
我已然沒有了退路,只好趾高氣揚地走在了他的前面,驕傲得像一只帶路的鴨子。走到門口,我抄上剛剛拎來的包,打開,將其中的史迪文的東西稀里嘩啦地傾倒在了地板上,然後挾著空包出了門。我身後的史迪文,大概把臉都氣綠了。
下了樓,我一聲不響坐上了駕駛位,而史迪文則把我的箱子搬入了後備箱。接著,他來敲我的車窗,我目視前方,按下車窗,依舊一聲不響。「何荷,你的腦子是不是跟一般人不一樣啊?怎麼你做的每件事,都不符合常理啊?」是的,于小杰也說,我是「復雜」的。不過,這同一個我,令于小杰想要靠近,想要了解,卻令史迪文想要逃離。
我沒說話,按上了車窗,幾乎夾到了史迪文那扒著車窗的手指。他氣得直喘粗氣,好像連鼻孔都撐大了似的。見我要發動車子,他三步並作兩步撲到了車前。我再次打開窗子,對他嚷嚷道︰「不要命了你?」想讓我從他身上碾過去嗎?我目前還真有這個興趣。
史迪文抓了抓頭發,一下子就垂頭喪氣了,像一只斗敗了的公雞。他低聲下氣道︰「何荷,好好照顧身體。」說完,他就走了。
我伏在方向盤上,半天踩不動油門。史迪文末了的「囑咐」,仿佛抽了我的筋,吸了我的魂兒,榨干了我所有的精力。我寧願他從始至終都是那副厭嫌我的嘴臉,寧願他狗嘴里永遠吐不出象牙,真的,我寧願他從未對我流露過柔情。
這輛大紅色奧迪,我再也不想還給史迪文了。他已經有了過人的汪水水,有了一段與舊時的輕浮所不同的新戀情,那麼,就讓我擁有這輛車吧,用以寄托我對他的忿怨,以及偶爾的懷念。非常偶爾。
關于孩子,史迪文一句也沒有提,這令我產生了一種既失望,又解月兌的情緒,而且,我竟分不出來,究竟是失望更多,還是解月兌更多。我收下了他送的車,這就相當于承認了他的推測,承認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那麼,依據于小杰的斷言,史迪文他不該放我清清靜靜去過日子才對。這是誰的錯?是于小杰說錯了,還是史迪文做錯了?
我本來還計劃,在見過了史迪文之後,打電話給于小杰,不管是說「請你帶我回正途吧」,還是說「你死了這條心吧」,總之是要跟他表個態的。上次他對我說過,他會等我電話,白天等,晚上也等,而我不想讓他等太久,我的良心不同意。
可結果,史迪文我見是見了,但于小杰這電話,我還是不知道該怎麼打。我頭一次覺得,壯壯的存在是件不妥當的事。拋開于小杰那番頭頭是道的分析不談,光是今天,史迪文在我心中引發的波瀾,就足以令我如坐針氈了。我頭一次覺得,我沒法讓史迪文在我的人生中變成陌路,變成不存在。至少,目前我還沒做到。那麼,這樣一個尚未心如止水的我,是否給得了壯壯幸福呢?
可是,可是,他已然是我的心頭肉了,割舍,如何割舍?
記得,婦產科的大夫說過,由于腎上腺素等等的下降,孕婦的腦子都不靈光,都跟呆頭鵝似的。看來,此話不假,我何荷就是最好的例子。眼下的我,好像讓推土機逼到了死胡同的盡頭,我已經無所適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