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方面的市場部比我預想的更加混亂不堪,整整一個上午,十余部的電話響了個爭先恐後,然而這其中開戶入金的罕至,投訴的倒是此起彼伏。舒殘顎市場部的小頭目焦頭爛額,外加有我在場的緣故,面子上也愈加掛它不住,于是惱羞成怒,拿了下級撒氣︰「跟你們說了多少遍了,自己的客戶自己管好,手續費上加的點數要一致,不要今天心情好,加三個點,明天跟老婆孩子跟前受了氣,又加四個點,我們是外匯公司,不是菜市場。」
「還有,」小頭目踱向自己的辦公位,中途再度發聲︰「別總是眼紅別人的客戶,惡性降價撈不到好處,你能給加兩個點,我還能給加一個呢。哼,窩里斗,撈到好處的是客戶。」
「管理不善。」我從齒縫中擠出這四個字來,引來眾多底層工作者們的竊笑。我何荷在北京的瞿部長手底下憋屈了太久,今朝終于有機會在這分部想什麼說什麼了,這就好比從中央下去了個局長,到了地方就作威作福了。
小頭目敢怒不敢言,明明牙根兒癢癢,卻還得面露微笑︰「是,是,制度不嚴,保密不善。」
我雙手環胸︰「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還不馬上改?你說對了一句話,‘宏利’不是菜市場,如果你們河北市場部抹黑了整個‘宏利’的品牌,讓人以為我們可以討價還價,出爾反爾,這責任你負得起?」
已逾不惑之年的小頭目啞口無言,在我這名嬌小的女人眼前窘紅了臉。我放下手臂,低了低頭︰「抱歉,我話說重了。」我不得不反省,我今日的火氣並不是因為常年在瞿部長的眼皮底下受了憋,而是因為我和史迪文的結果終于徹底變成了他離我而去,而並非是我瀟灑地揮一揮衣袖,退出他的人生。終于,他一步一步逼出了真相,逼出了我的「軟弱」,然後離我而去了。
張陽剛目睹了我的反常,也反常地不再機敏,上下嘴唇動了動,卻無一語。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警告他︰「別去史迪文面前嚼我的舌根。」張陽剛面對我的不友善,倒是大有熱臉貼冷的風度︰「呵呵,我本來是想在你面前嚼嚼他的舌根。」
我依舊冷著張臉︰「心領了。」
我的心頭長了草,張陽剛那「本來」想對我說的有關史迪文的閑言碎語有如風吹草面,拂得我心癢癢的。
我正打算頭也不回地離開,給交易部上完了課的史迪文卻降臨了,他人未到,聲先到︰「陽剛,走,繼續昨兒晚上的節目去。」正好立于拐角處的我下意識地伸出一條腿去,將疾行的史迪文絆了個踉蹌。眼見他如沖刺般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往前撲去,我笑得如同一只母雞︰「昨兒晚上有什麼節目啊?腿都軟了。」史迪文終于剎住了步伐,他回過身來,對我紅眉毛綠眼楮︰「何荷,你干什麼你?」
我達到了我的目的︰如果我和史迪文無法成為一對戀人,那麼,在我們形同陌路之前,最好回到針鋒相對的狀態,就像在石家莊一切不該發生的,都從未發生一樣。
史迪文的目光漸漸變得難以言喻,好似飽含千絲萬縷的無奈與惆悵。我不敢相信我的眼楮,于是匆匆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