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這掛件,在史迪文家。舒殘顎
或者說不止是見過,我還把玩過它。它正好是可以握在手掌里的大小,不至于沉甸甸,但卻有實打實的黃金質感。它中心鏤空,裝有一只小燈泡,打開開關後,整只金字塔迷迷離離地像是會鑽出木乃伊來。它是數年前,史迪文從埃及親自帶回來的。
數月前,我在史迪文的櫃子里一舉擒下它時,愛不釋手。
史迪文大翹尾巴︰「喜歡嗎?」
我從不遂他的願︰「還行吧。崢」
「喜歡就送你。」
「算了,無功不受祿。」
我一邊說,一邊將它擺回原處,一邊擺,一邊等著史迪文的盛情,而這次我將盛情難卻。可結果,史迪文扭臉走了,嘴里還念念有詞︰「萬幸啊,真送你我還真舍不得。客」
可今天,它掛在了汪水水的皮包上。史迪文舍得了。
作為前任,即便是匿名的,地下的,只關乎***不關乎情感的前任,我也免不了攀比一番。奧迪a6大戰金字塔掛件,我贏得不費吹灰之力,汪水水一敗涂地。我硬生生地挺直了腰桿。
「好看嗎?」汪水水兩根手指一捻,拎高了它。
我失策,盯它盯了太久,貪念傾巢而出似的。
「好看。哪里買的?」我恢復功力。
「朋友送的。」汪水水對答如流,還按了按那小燈泡的開關,向我展示,「倒是不值錢的,但這麼別致真的少有呢。」
汪水水一語中的。錢算得了什麼,物件別致,人又別出心裁,才是無價之寶。
我和汪水水就此別過,我回我的市場部,她打道回府。我沒立場為難她,甚至連揣摩都不必揣。她若是隨口咩咩的小綿羊,那我祝願史迪文是熱愛大自然的牧羊人,若她是千年道行的綿里針,那我祝願她扎住史迪文生生世世。
若真說為難的話,我不如去為難姜絢麗。短短五個工作日之後,她還真天殺地組了團,計劃浩浩蕩蕩地殺去嘿攝匯,為于家的繁榮富強貢獻滄海一粟。
我致電于小界︰「先把我的‘回眸’撤下來再說。」
「黃金位置空空如也,不太好吧?」
「那你掛上姜絢麗的好了,就那張‘猶抱折扇半遮胸’。」
「你不高興了?」
「我不是不高興,我是保守。」
下班時,姜絢麗和我勾肩搭背,勾到了公司之外,她多此一舉︰「何荷,明兒你露不露面的另說,可得想著讓你老公把你那‘回頭’撤下來,不然可就穿幫了。」
「這我早想到了,你當隱婚是隨便誰都隱得了的?智商那是最基本的。」我眯眼笑了笑。
和姜絢麗各奔東西後,我奔向了陶大姐。陶大姐自打那天險些奪了我的命,且還是一尸兩命後,便杳無音訊了,賠不賠償的,只字未再提。今天她致電我,態度友好,說有要事相問。
陶大姐不但請我下了館子,還拎了兩瓶蜂王漿給我,一上來便說「妹妹,你大人不計我小人過啊」。她這話倒是言重了。
開場白氣氛友好。我打趣她︰「不瞞您說,我可是先過目了您的交易記錄,這才有膽子來的。這個月賺了不少啊。」
「哎呀媽呀,手氣好!」
至于陶大姐的「要事」,是關于史迪文的,這真大大地開了我的耳界。
「那天……就那天你倒下,抱你上醫院的那小兄弟,他是不是東北人兒啊?」
這一問還真把我問住了。而這從另一個層面反應出了我和史迪文的「純潔」,他是只身在京不假,但祖籍何處,我沒問過,他也沒向我出示過戶口本。我們就是這麼「純潔」的同事關系。
「看體型,好像是吧。」我打哈哈。
「嗯,這看體型也是有準兒的,那南方的個個小雞子似的。」陶大姐嗓門兒大,不免引得鄰座紛紛側目。
「那他是姓史吧?」陶大姐更進一步。
我了然︰「喲,這是老鄉見老鄉了?闊別多年?那天沒來得及相認吧?」
接下來,陶大姐話匣子開了。她說何止多年,得有十多年了吧,先前她們家和史家是街里街坊的,後來她來了北京,十幾年前回鄉的時候,才知道史弟也來了北京,可連他爹媽也不知道他在北京的哪,這不?這下緣分了。
「您和他這麼親呢?還史弟?」我不免興致勃勃。
「他不就叫史弟?姓史的史,兄弟的弟。」
再接下來,我百般思量後,將陶大姐的長篇大論字字推翻了。我說他姓史不假,可是,萬萬不叫史弟。他有可能是東北人氏,可是,萬萬不可能是東北鄉下。他父母一方從商,一方執教,所以他是物質和文明緊密結合的優質產物。他一向推崇中西通吃的國際大都市範兒氣質,他管他爹媽不叫爹媽,叫「父親大人」和「我媽咪」。
酒足飯飽後,我是真的痛痛快快地打了個飽嗝,有如把排山倒海的晦氣一股腦兒打了出來。
不光是我有真面目,史迪文也有。而我的「新派」,還更犀利地對比了他史某人的鄉土。
史迪文,steven,中西兩用,多麼洋氣。
那麼,史弟呢?又如何注解?
第二天,是嘿攝匯迎來團購的大喜日子。
于小界有意不帶感***彩地致電我︰「今天你來嗎?」
「我沒有花花腸子,坦白說,我還沒想好。」
「我想好了。你要沒其他安排,就來吧。」
而後,我便偕同鄭香宜一同前去。鄭香宜這會兒在牛角尖兒里死命地鑽鑽鑽,她說莫非只有白瘦美才有活路?可滿大街又有多少白瘦美?自然流派才是主力軍好不好?我們就都死路一條?
我靈機一動︰「走走走,我帶你去開開眼。論姿色,我們金融圈兒的可是中下游,可你去看看那些個白骨精,哪個投身你的自然流派了?鄭香宜,如今白瘦美泛濫得堪比蝗蟲。」
我和鄭香宜抵達嘿攝匯時,姜絢麗率領的大軍也剛剛才扎營,不算姜絢麗,另五名女同事,無一攜伴。
我時時刻刻教導鄭香宜︰「看看,她們也都還剩著呢。天天宣揚粒粒皆辛苦,剩菜要打包,可剩女呢?無人問津,還不如剩菜呢。」
鄭香宜這孩子王一來到大人的世界,不免格格不入,一言不發。
掛「回眸」的位置,這會兒換了張一男一女親吻的畫面,叫人蠢蠢欲動。
alice駐足良久,被人調侃︰「思春了吧?」
alice手指那一男一女嘴對嘴的地界兒︰「你們注意了嗎?是舌吻誒!」
于小界操作著榨汁機,隨後用托盤端來了一杯杯的鮮榨西瓜汁,緊接著,又是一盤插了牙簽的楊桃切片,另有法國產薄荷糖一碟。
女人就是如此,倘若一個兩個,也就裝若無其事了,可五個六個,不免大肆你一言我一語。
「這哪里是影樓啊?這明明是會所的級別嘛!高端會所!」
「姜絢麗,你這‘朋友’未免也太……太帥了吧!」
「老板啊,我要拍我要拍,打不打折的我也無所謂了。」
姜絢麗出面︰「哎呀,叫什麼老板啊,叫他eric就行了。」
eric。我心頭一顫。名字還真是都不起白不起了,史迪文又名史弟,于小界又名eric,我樂于從陶大姐嘴里開闊耳界,不代表我樂于在于小界的問題上,被姜絢麗搶了先機。
可正所謂一波未平,一波又生。這時,史迪文給我撥來了電話。
我心頭又一顫。當著這一票熱衷捕風捉影的同事的面兒,我自然不會接史迪文的電話,可他是鍥而不舍,打到第五通的時候,我獨自參觀到一間影棚,接了。
門一關,這影棚便四面封閉。我直言︰「你最好是有什麼十萬火急的急事。」
「哎喲,這太平盛世,哪來那麼多急事?」史迪文慢條斯理,「我就是打來問問,我有個稀世珍寶,金字塔掛件兒,你有沒有印象?」
我就勢坐在了一條長凳上,直覺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有。」
「我送給汪水水了。她有一天落在公司,第二天就沒了。」史迪文那廂懶洋洋地,講故事似的。
而我不得不對號入座︰「你的意思是……我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