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場,史迪文穿著新入手的黑色西裝,像個獨行俠。出口處,他掩在一對重量級的戀人後,企圖從蜂擁而來層層堵截的記者眼皮底下逃之夭夭。
可眼尖的記者才是好記者︰「Steven!」
史迪文撓撓頭,擺出一抹迷人的微笑,一抬手徹徹底底地露了面,打趣道︰「哇,好熱情的歌迷哦。」
史迪文束手被他們團團包圍,不急不惱︰「離婚?離婚可不是兒戲。」
我和何翱隨著大克混入人流,棄史迪文而去枳。
史迪文足足地賣著關子,掩護我們而去,隨後直言不諱︰「所以,是千真萬確的。我和我前妻感情破裂,協議離婚,是對雙方最好的結果。」
「感情破裂?那請問一幕幕的夫妻恩愛是二位的合力演出嗎?」
「我對她就像家人,恩愛除了夫妻恩愛,還有家人的相濡以沫。如果你們把親情定義為演出,我們大概會再演五十年。湯」
「那請問史太太目前人在哪里?為什麼會有她失蹤這一說法?」
史迪文不疾不徐地糾正︰「是前妻。」
「請正面回答我們的問題。」
「哦……正面,你們說什麼來著?聯系不上我前妻?她一介百姓,你們聯系不上有什麼稀奇?金魚胡同的林妹妹去了杭州工作,東交民巷的李大哥榮歸故里,你們倒是給我聯系一個看看啊。」史迪文的口舌從不輸人。
「你是說史太太……,不,你前妻目前不在北京?」
史迪文從口袋中掏出墨鏡戴上︰「我有這麼說嗎?好了好了,今天無可奉告了,回去排排隊,找我助理約時間,我有問必答。」
縱然史迪文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但仍無法阻止才剛剛企穩的喬泰股價,又一次失去了支撐。股價,這無辜的股價,像自斷手足般被史迪文和喬先生相繼犧牲。
度假村仍是無名度假村。
我爸媽被安置在一棟別院中,我和何翱抵達時,他們去了旁邊新開發的種植園,還沒有回來。我沒說我今天回京,這一路上披荊斬棘,怕讓他們苦苦等候。阿南說,種植園夏末初秋風景獨好,每天不到天黑,他們是不會回來的。
我感激涕零。
亂世之中,托史迪文的福,他們二老的小日子反倒芝麻開花節節高似的。
何翱的暴飲暴食,導致了……便秘。邵姐給他把了把脈,開了藥。
我就勢︰「邵姐,您也幫我抓兩副安神醒腦的。」
「怎麼?不讓Steven吃,你自個兒倒要試試。」
我尷尬︰「這……他說我不讓他吃啊?」
「嗯,口氣就像個妻管嚴似的,呵呵。」邵姐中氣足,又補充道,「這個節骨眼兒,安神醒腦只能全憑你們自個兒,拿下最後的勝利,我包你們百病全消。」
天擦黑,我媽推著我爸乘興而歸,遠遠地有二人隨行陪護,但他們大概是沒所察的。
我媽果然是要痛哭流涕的,她說小荷,你攤上一個你爸,一個史迪文,你的命怎麼這麼苦。我頭頭是道,說要不是我爸,恐怕還真沒有何翱,要沒有何翱,我和史迪文也真走不到今天。媽,史迪文他能走到今天,真是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可他做到了,YSE!我媽掐我大腿,煞有介事道︰小荷,男人啊,不能太給臉,你天天捧著他,他真會踩到你頭上!
我嗤了一聲︰「他一個上門兒女婿,反了他了啊。」
我媽破涕為笑。
何翱和我爸祖孫團圓,二人皆一肚子的話,說得太急卻往往雞同鴨講。
史迪文不能來度假村,他樹大招風,只能穩妥地孤零零地入住酒店。
他給我打來電話,說于氏珠寶接-班人呼聲最高的莫過于于燁,但他認為于小婭更適合接任CEO。就事論事,于小婭有著難得的管理理念,她提出于氏珠寶迫在眉睫的一步是平台建設,要種樹,第一步要培育土壤。
我揉了揉眉心,說你認為?史迪文,于氏珠寶是吉是凶,你就先擱擱吧。你認為喬泰接下來是凶,還是大凶?
史迪文苦笑︰「呵,問天問大地啊……」
月色朦朧,我獨自散步。
度假村人滿為患,比昔日吵吵嚷嚷,探照燈下,大規模的BBQ如火如荼。這是大隱隱于人,或是危機四伏,像把雙刃劍。阿南對我說了,何小姐可以到處走走,但請謹言慎行。
球場還是昔日的球場,這會兒仍有飛揚的男男女女在痛快地揮拍。在這里,史迪文第一次不再僅僅是我的無名英雄,hero就是hero,遲早威風凜凜。
我只有這一個目的地的,便要打道回府,卻看見了高慧。
她拄了拐杖,腳底擦著地面,一步步勻速奮進。論外表,她絕不會格格不入了,齊肩的大卷卷發,兩邊都別在耳後,穿了米色的針織衫,和闊腿的黑色長褲。
而于她後方十米處,我看見了阿南。他一來是保護,二來是防範。
高慧抓了第一個和她面對面的陌生人,微微弓著背請求地說了兩句,對方勉為其難掏出了手機。阿南疾步,卻被我半路殺出,一個「高」字出了口,有違謹言慎行,又臨時改口︰「高桂英。」
張桂英,這是我的化名。有時候想想,史迪文他這是捎帶著要拿我尋尋開心吧?
高慧認出我,沒聲張。陌生人問了句你朋友啊,便收回了手機,走掉了。
我友好地直截了當︰「要打電話啊?」
我是腦中一團亂線,才不得不直截了當。高慧則垂著眼瞼,動了動嘴唇一言未發,調頭便走。我像是自找地,吃了一記悶拳。是我太唐突了,或許我和她理應維持同性相斥中的「同性」關系。
可她又攔下了第二位。
我三兩步追過去,掏出了我的手機︰「高桂英,我借你。」
不相干的人幽幽走掉。高慧動氣,略健碩的身子板一下下振伏。我極力好言好語︰「要打給喬先生嗎?」
高慧將我的手機甩在地上。
我難堪,拾了要走。阿南來接手,說高小姐,天不早了,回去吧。高慧低聲說,不要叫我高小姐。我頭也不回地邁步,高慧對著我又說了一句︰壞女人。我調頭︰「我是壞女人,可史迪文是好男人,最重要的是,喬先生是壞到不能再壞的大魔頭,所以,不要再打給喬先生了。」
阿南苦惱地撓撓頭,要從我下手︰何小姐,天不早了,你也回去吧。
我不動,他又補充一句︰「我送送你。」
阿南幾乎是推著我︰「何小姐,離婚有千萬種,但獨獨沒有絕對的和平離婚這一種,更何況Steven這婚離得像十萬火急似的。高慧會怨恨你也是正常,一句壞女人能忍你就忍了,不能忍,你要真火力全開,我保證Steven倒是也會站在你這一邊。」
「什麼叫……不是絕對的和平離婚?」
「高慧總要找把保護傘,不是喬先生,就是Steven,不是Steven,就是喬先生。」
「所以說,是史迪文強迫高慧離婚?」
「怎麼?要推翻他是好男人的結論了?」阿南笑眯眯地。
我一時間語塞。
「你糊涂啊糊涂。當機立斷是莫大的優點,他要給你就給你一百分,分給別人五分十分的,不叫善良,叫優柔寡斷。他對你一個人好,對其余人個個混蛋,外頭哀嚎一片,護你一個人連針扎都扎不得,這再不是好男人,還有沒有天理了?」阿南平鋪直敘。
我深深悸動。
阿南扭頭,無奈地一拍腦門兒,撒丫子便又向高慧奔去。高慧又物色到了下一個好心人,阿南焦頭爛額。
我「喬裝」乘坐出租車,去了史迪文入住的酒店。頭發無精打采地低低束在頸後,穿了條長度遮過膝蓋的裙子,借了一副金絲眼鏡戴上,像個古板的文員。史迪文打開門時,我被眼鏡的度數折磨到奄奄一息,整個人一歪。
但話我還是說出口了︰「史迪文,咱倆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