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曦在河邊洗刷完一上午在灶房折騰出來的塵灰,回來時正好看到梅大娘十七八歲的兒子梅夫在屋前小竹林里練劍,粗壯的身子敏捷矯健,竟有兩分馮跋練劍時的神韻。
她靠在綠竹邊,不知不覺的看得入了神。看著他,就仿佛看到年少的馮跋,他少年時可像現在這般冷若冰霜?
梅夫看到她,立即收了劍招,臉微微熱了熱,快步迎了過來,「我娘讓我來找您用午膳,我看您在河邊忙得歡快,就沒打擾」
她微笑頷首,跟隨在他身後。到了房舍前才突然想起苻卿說過馮跋晌午時分會醒來,看看頭頂麗陽,該是時候了。忙活了一上午,竟把這事給忘了。
腳下一頓,她道︰「我要去看看我相公」臉微微紅了紅,「麻煩你跟大娘說一聲,我馬上便過來。」
梅夫頷首,徑自去了。
她輕輕呼了兩口氣,才勉強把不規律的心跳安撫下來。相公這稱呼
他不以真實身份示人,自然是不想把這一方樂土變成下一個戰場,所以,不能叫他名字便只能依著大家的猜測叫他相公,她也是迫不得已不是嗎?
一個稱呼而已,糾結什麼?
這麼想著,整個人便輕松了。咬了咬唇,她轉身,瞬即,笑意僵在臉上——
仍是那一抹淡綠,神仙姿態不減分毫,只是那張臉略顯幾分蒼白。|楊曦一愣,臉頰頓時飛紅。他站在這里多久了?方才她與梅夫說的話他可有听到?「你」
一時語頓,竟不知該說什麼。偷偷瞄了他一眼,不見他神色有何異樣,一顆亂蹦的心才稍稍平靜了點。
「胸口還疼嗎?」
呃?!
她抬頭,對上那雙清幽的眼眸,思緒有半刻反應不過來。「我不不疼。」
他沒說話,走到她身邊時輕輕摟了她的腰,往客廳走去。
仿佛已經習慣了他這種默不作聲卻不容拒絕的舉動,她只是身子僵了僵,便邁步與他同行。
「你的傷」昨晚他吐了不少血,想必內傷不輕,想到這,她又微微揪心了起來。
「沒事。」心里一暖,他的眼眸微微清亮著。
「可是」
「恩公,您醒了?」那廂,梅大娘見馮跋擁著楊曦慢慢走來,立馬熱情的招呼了上去。「來來來,快來用膳,您睡了這一宿,一定餓壞了。」
伺候兩人入座後,扭頭便又朝梅夫道︰「快去把恩公的飯菜取來。」
梅夫應了一聲,轉身入了灶房,不一會便端出來一碗熱乎乎的雞湯,恭恭敬敬的放在馮跋面前。「恩公請用。」
馮跋瞟了那雞湯一眼,上方飄著一團油膩膩的東西,他眼臉微垂,長指不動聲色的往外一送
「這湯可是夫人親自熬的,恩公您要多喝兩碗。」梅大娘笑吟吟的道。
指尖的力道驀地一頓,長指一勾,熱騰騰的雞湯便又回到他面前,那雙淡漠的眼眸里微微閃過一絲溫潤。他取過湯勺,勺起一團黃橙橙的東西便往嘴里送去。
「當心燙!」一旁的楊曦見狀,忙把那碗湯搶了過來,順便給了一記白眼,「上面那層油還沒去掉呢,你急什麼啊?」
說罷,拿起湯勺小心翼翼的把湯面上那層厚厚的油膩挑了出來,末了,一張小嘴還湊到碗邊細心地吹了一會,才又把湯送回到他面前。「現在可以喝了。」
他接過碗咕咚咕咚的喝了起來,視線卻一刻也沒有離開過她的臉,也不管身邊是否還有別人。
楊曦被他看得心里發毛,只得別過臉,裝著沒看到。
梅大娘和梅夫也是自覺的把視線調往別處,不打攪這對小夫妻的情潮暗涌。
一頓飯在無聲中進行著。
飯畢,梅夫向馮跋討教了一些問題後便又徑自去了練劍,梅大娘把楊曦從灶房里趕了出去後自個兒忙碌了起來,小小的客廳里就只剩馮跋和楊曦二人。
「那個我想出去走走,我」偷偷瞄了他一眼,唇紅齒白,臨風玉樹,一顆不能安分的小心肝又開始活蹦亂跳了起來。
話說,妖孽真不是人凡夫俗子能窺看的,一看就忍不住想要一口把他吞掉。
「好。」長身微動,已摟過她往門外走去。
熟悉好聞的味道讓她的心晃了晃,待反應過來,兩人已踱步到竹林外的小河邊。
「你該在房里休息。」她只想遠遠躲開了他,好讓自己那顆心慢慢安分下來。
「好,我們回房。」擁著她便往回走,步伐瀟灑。
「不!我呃,飯後散散步對身體也不錯不錯的」她虛偽的笑了笑,輕輕推開環在她腰間的手臂,「你看今天天色甚好,該出來多曬曬太陽。」
閃了閃身,從他臂彎里悄悄鑽了出去,小腿一邁便往河邊快步走去。
回房,孤男寡女,就是大白天的也準沒什麼好事!個色胚!
「都听你的,」身後,他磁性的聲音如同妖魅,「娘子。」
兩腿一軟,一陣臉紅耳熱的心慌,逃也似的飛奔了起來。這家伙,這家伙
她只顧著逃命似的遠離他,卻沒發現他千年不變的冰唇上,隱隱蕩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雖經歷過生死劫難,渲染過異世塵囂,承受過身體和靈魂的錯位重生,她,卻仍是當年的她,調皮,膽小,善良,羞澀,一絲不曾改變。
只要是真真切切的她,又何須在乎她的記憶里是否有他的影子?昨夜她給他的震撼與驚喜遠遠超過了他所期待的,兩魂相斥,那便把過去一魂永遠埋葬吧。
從前他錯過太多,才會讓她的心在不安飄蕩的日子里植入別個影子,此後再不會了。
再不會了
她楊曦,今生注定是他的唯一,他的娘子——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