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馬亂之間,惜離倉皇失措地看著鐵籠之外的天地。雖然還看不到殺戮,卻已經聞到了那刺鼻的血腥味,混著焦土的味道席卷而來。
「侯景亂聖了!!」
叫喊聲此起彼伏。
這里,是哪里?
惜離四處張望,只是看到了假山奇石,和若干個奔逃的人類。細軟金銀,落了一地。
怎麼回事?
這是哪里?
自己怎麼會又成了狐狸的模樣?
惜離閉眼凝神,卻如何變不回人形。睜眼,再閉眼,均是徒勞。就在她嘗試著逃出這牢籠的時候,淒厲喊叫聲已是由遠及近,那股血腥味越來越近。
惜離嗷嗷叫著,其實是在叫喚著狐母與雲若的名字。嗚嗚之聲,淹沒在了一片混亂之中。
忽然,牢門開了。
一席白衣就在這牢籠面前,惜離歡快地跑了出來。仰頭便叫了一聲。
可是雲若?
「走吧,快逃吧。別被那些冷血的人抓住了。」
男人的聲音溫溫柔柔,卻透露著些焦急。惜離眼里閃過一絲迷惑。
她不認識這個男人,卻真正為他心痛了。
你是誰?
嗚嗚叫著的惜離,在原地打了個圈。
只是,他們之間的鴻溝而今深不見底。語言不通,已經阻隔了可能發生的一切。
「走啊!!愣著做什麼?」
男人跺著腳,長劍在他手里,光芒閃爍。
惜離搖頭。似乎是一定要弄個水落石出才肯罷休。
「畜生!平日里說你通靈性,你若真是如此,就快走吧!」
惜離的駐足不前似乎激怒了這個溫吞的青年,他舉了舉長劍,是在嚇唬她。|甚至,他還用了些過分的詞語。
惜離的叫聲忽然變得高亢。
因為她听到男人蔑視的稱呼。
正想說什麼,卻看到一個中年人舉著一把銀槍,牽著一個驚魂未定的女子走到了男子面前。
「你在這里做什麼?快帶你表妹離開這里!」
話落,那女子已經縮在了青年的懷中,瑟瑟發抖。她驚恐的眼神對上了惜離清澈的雙眼。
「啊,她……」
女子上前,似乎是想要抱起惜離。卻被那中年男人又拉了回來。
「快走!不要管這個畜生了,他們見人就殺。眼看著要攻破外門了,你們快走!!」
「爹!和我們一起走吧!」
男子的聲音有些顫抖。
「……老夫誓要與侯景逆賊戰上一戰,也不會愧對了王上!走吧!」
黑衣男子猛力將那一對佳人狠狠往小門處一推,轉身之後,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走吧!」
女人已是泣不成聲,青年將她的手拉得死緊,眼中依稀也是有著淚。他咬緊牙關,卻在這危急的時刻,終于做到了父親想要做到的事情——拋卻了那些不應該屬于男人的軟弱。
他把他的家丟在了身後,不管那里依然是呼號連連。
他與父親各自離去,不去想父親應對的將是叛軍若干人。
他把背影留給了惜離……
也只是背影而已。
等一下!
惜離心中又是一疼,撒開步子便想追上去。只是還沒跑幾步,就听到一聲輕輕嘆息。
「莫追了,仙子。你已追不上了。」
……
待她再次睜開眼,才發現原來那是夢。
惜離輕輕嘆了一口氣,卻發現這一嘆,胸口更是空蕩。
那個夢中的人,到底是誰?
為何自己會如此悵然若失?
惜離撫著自己的心,越發地疑惑。
念詩詞的那男子,也是一席白衣,就像夢中這人一樣。
對于惜離來說,他是那般熟悉,卻又是那樣的陌生。
說來,是誰將自己從夢中喚醒的呢?
仙子,是我。
紅色的勾玉在惜離掌中閃閃發光。從這聲音看來,分明是一個女子。
惜離一陣驚訝。半晌之後,才回憶起片刻之前的事情。
不久之前,她就在這個山坡之下的論葬崗打碎了一個人的魂魄。應是撕心裂肺的拉扯,卻讓孤魂享受到了從未有過的寧靜。惜離在一片白光綻放之前,分明看到了孤魂臉上的一抹笑。
啪地一下。
靈魂碎了,向四處飛去,七零八落。
其他的無主幽魂望風而逃,就怕下一個人會是自己。
四周很靜,只留下惜離一人。
「這樣,你便是滿意了麼?」
惜離問著空氣,空氣卻用黑暗回答她的疑問。
這個答案便是無解。
惜離抬腳剛想往那顆參天大樹的方向去,卻被地上那一顆火紅色的勾玉吸引了注意力。
她默默抬起手來將之撿起。
「……仙子……」
那勾玉說話了,竟然是個女子的聲音,溫柔又清澈。
「……看來,這是千年的時間給你的重生。」
惜離明白,捧在她手心之中的,是這縷孤魂孤寂千年的結果。這是千年的晶魄,更是這可憐靈魂的碎片。
「呵呵……命……命呵。」
她薄命如此,到了這般田地,居然還是有著記憶地存在這世上。女子干笑了幾聲,卻再也笑不出來了,到最後,竟然嗚嗚哭了起來。
「……你便隨著我吧,沾些仙氣,點化了你,好讓你去投胎輪回。你叫什麼名?我該如何稱呼于你?」
「……溧陽……他們都叫我溧陽……」
惜離點頭。
「我叫惜離。」
沉默,在二人之間悄悄蔓延。
夕陽帶著些橘色,灑在惜離的身上。她靠在那顆參天大樹的樹干旁,如何都不想就此離開。
既然天色已晚,不如便與溧陽一起在這兒看看良辰美景,星斗漫天吧。
惜離正如是想著,卻听得身後劈啪一聲響。是有人踩碎了干草的聲音。
「誰?」
她一轉頭,看到的是個陌生男人。卻生生將她怔住了。
「仙……仙女?」
這個窮酸書生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在不經意之間,推動了惜離的命運輪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