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赤玨的帶領下,惜離沒有繞任何彎路,便直接來到了香茗軒的屋頂上,當起了梁上君子。|一進這香茗軒的地界,惜離就知道,赤玨對于這里的描述,沒有半點夸張,更沒有半句誑語。
看著惜離攏得有山高的娥眉,赤玨忽然便笑了出來。就好像是在邀功一樣,她得意洋洋地小聲對惜離道︰「如何,我可沒有騙你吧。」
惜離瞟了她一眼,翻手也在自己臉上戴了一層面紗,以此避去一些瘴氣,「我從來沒有認為,你會對我說謊」,說罷,惜離便拂塵一掃,讓周圍煙霧繚繞。霎時間,四周青綠色的鬼氣和沉沉暮靄攪在一起,讓人即便是近在咫尺,也難以分辨相貌形狀,更何況是趴伏在屋頂之上的惜離和赤玨。
「你看。上次我瞧見的那股子沖天怨氣,就是從這個正殿里頭飄出來的」,赤玨揭開一片明黃色瓦礫,用手指了指那黑洞洞的內殿,「早就想過來一探究竟,卻總覺得內里有詐,有個人來與我相互照應,自然是最好的了。」
說罷,赤玨便抬起頭來看向惜離。卻發現,惜離此時此刻正在瞧著她,那一刻,赤玨的笑容有點僵,「離兒,怎麼這麼看著我?」
「……這種地方,怎麼會有你要的東西。莫非,又是你家主人讓你來的?」惜離一皺眉,對于那個能夠讓赤玨心甘情願當使魔的所謂主人,充滿了厭惡與嫌隙。
「與他無干,是我想要這玩意」,赤玨見到惜離如此,臉上的神采飛揚也是瞬間就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只有疏離和冰冷,「這兒似乎是給各宮妃嬪制香的地方,有一樣東西,我以為人間難有,卻無意間發現這兒竟然在制作,便不時會過來取用罷了。」
「……就是那天你第一次在這兒見我的時候,身上帶著的香味麼?」惜離一愣,兩眼怔了怔,心里有些了然。
「正是」,大概是因為想起了那一天惜離被人帶走時的窘態,赤玨忽然心情大好,「怎麼樣?那味道可好聞。」
「……那有什麼好聞的,鮫人香,凡夫俗子都以為那是鮫人眼淚提煉出來的芳香香料,卻不知道除了鮫人淚以外還有鮫人尸骨熬制成的尸油混合而成。說白了,便是鮫人死尸味兒,有什麼好聞的?」惜離抬頭,對于這種殘忍惡心的香料制作過程,不屑一顧,「只是我不明白,那鮫人香為何會被進貢給那皇後用?我上次見她,也不像喜好殺戮之人,這種香用了,只會損人陰德,對身體更是百害而無一利……」
「呵呵。離兒,你這就不懂了。這凡間人的皇宮內苑,里頭明爭暗斗的不僅是女人,還有男人,當然,還有不男不女的人」,赤玨撇了撇嘴,在談到凡間之事的時候,充滿了鄙視與譏諷,「我拿鮫人香只不過是為了遮住身上的血腥味,他們煉鮫人香,卻是為了害人。人心叵測,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無,哪一句話不是凡人對自己的告誡與自諷?真不明白,為何我們靈狐非要窮盡一生,化人修仙,硬要往這復雜的世界里頭擠……」赤玨連連搖頭,不知道是在嘆自己,還是在嘆自己的同類。或者,二者都有。
「赤玨……」惜離張了張嘴,剛叫了赤玨的名字,便被她止住了話頭。
「離兒,什麼都不必再說了。現下我二人,已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之所以湊在這兒,不過是短暫的殊途同歸罷了。我已經將你帶到這兒來了,履行了我的約定。至于之後你要怎樣,便是你的事情了。至于我……拿了鮫人香,我便走。」
赤玨一垂眸,正要縱身化作一團雲煙,卻被惜離一把抓住。
「……你還有事情麼?」這一次,赤玨沒躲,只是將注意力從惜離抓著她的手上,游移到她的臉上,爾後凝望著她。
這樣專注的眼神,讓惜離有些不安。看起來,就好像是此生不會再見一樣,「我們還會再見面麼?」
「會吧。我的任務,還沒完成。若不是因為你,早就完成了」,赤玨冷哼了一聲,抬眸間,便將惜離的手甩開了,「既然有這麼個開始,我不相信那會是最後一次,以後說不定再要去殺他,還能踫到你,不是麼?」赤玨微微揚著頭,光潔的下巴倨傲地對著惜離。這樣的赤玨,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洛惜離,別對我說教了。你我都是一路人,狐母說得對,我們終南山靈狐一族,就是為情所困的種族。飛仙也要過情關,成魔也要過情關,總歸都是一個情字,又有什麼區別。」
「我對那人,沒有感情。」惜離覺得,赤玨說的話就好像是一記重捶砸在了她的心上,她倉皇反駁,卻發現自己的話語是如此蒼白無力,至少,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是麼」這一次,赤玨卻沒有反駁她,更沒有嘲笑她,只是靜靜地瞧著沐浴在月光下,臉上露出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的惜離。突然,她嘆了一口氣,仰頭望月,「洛惜離,你忘掉的事情太多了。又何止這一個情字。」
說著,赤玨身形一閃,便化作了數萬紅光,飄忽向香茗軒里射去。
「……你!……」
惜離回過神來,慌忙伸手想要抓住赤玨,卻只換來一手空。斑點閃爍的紅光自她的手穿越而過,義無反顧地瞟向漆黑的內殿之中。
惜離俯身往那瓦礫的縫隙窺去,只見赤玨早已經在香茗軒內回復人形,往內里行去。眼見著赤玨即將離開自己的視線,惜離心里著急,便也想著化身追去。
可是還未念咒,由遠及近的一陣腳步聲卻打斷了她的動作。
「不好。有人往香茗軒這邊來。」
惜離側耳傾听了一會兒,不禁冷汗涔涔,她滿心擔憂地再一次瞧向香茗軒內,只見黑漆漆的一片,哪里還有赤玨的身影,而那腳步聲正夾雜著一陣說話聲,越來越近。
惜離趴伏在屋頂之上,以濃霧作為掩護,不敢妄動一下。因為她听得出來,這其中一人的聲音,似乎就是那個久未有動靜的邪道士,劉正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