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大梁軍營依舊藏匿在密林之中,既不去冒然攻擊敵方,也不見敵方有所動作,就連最基本的試探擾敵行徑都不曾有。|雙方之間的相安無事,讓端木陽泰覺得很奇怪,也憂心忡忡。
在與趙括一番商談之後,當天夜里,端木陽泰便決定一個人在軍營周遭走動走動。因為是要做些奇門遁甲的活兒,所以他也拒絕了蒼雲副將的陪同。
這一天晚上的月光很是溫柔安靜,好比是新婚嫁娘的面紗,款款垂在佳人的身前,似乎在等人去揭開。端木陽泰一個人在軍營外圍不遠處游蕩著,偶爾會抬頭瞧一瞧這欲語還休的月亮。與他相伴的,還是那把白色的梅花瓔珞傘。
不知不覺,將近子時。夜色忽然開始變得迷霧重重,氤氳煙波。天空不知何時,偶有飄雪。端木陽泰低著頭,自顧自地做著手頭上的事,並未察覺。
忽然,端木陽泰只覺得肩膀一輕。下一秒鐘,自己便隱在一片黑暗里。看著雪地上隱隱映出的弧形輪廓,端木陽泰禁不住淡淡一笑,「怎麼自己就跑出來了。真是不听話。」
說罷,他便直起身子,轉過頭來瞧著那個為他撐傘的女人。
「你做事太專注,就連落雪都不自知。我于心不忍,便自作主張為你撐傘了。」惜離一瞥嘴,迎面仰視著這男人的唇角,抬手間,還將他發鬢處的細雪抹去。
端木陽泰沒有說話,也沒有躲避這溫柔的動作。溫柔的惜離在他的眼里,就好像是現下這溫柔的月光。同樣美麗優雅,同樣讓人清新靜氣。
「你會不會怪我?這幾日都沒有把你從傘里放出來。」端木陽泰伸出手來將惜離摟著,盯著她的眼楮,一字一句地問著。|還沒等她回答,便又繼續說道︰「軍營之處,向來不便帶女眷。你知道,那些將士都是血氣方剛的男兒,他們……」
「我明白的……」還沒等端木陽泰解釋完,惜離便臉一紅,用手掩其口,不讓他再說下去,「今日實在是瞧著你忘我工作,落雪到了你身上都不自知。忍不住才會出來看看……」
惜離抿了抿唇,將臉靠在端木陽泰的胸膛之上。只覺得那內里跳動著的那顆火紅色心髒,鏗鏘有力,聲音幾乎是要震破她的鼓膜。
「也好,那你便在這兒陪著我吧。那日你不是說,下雪天對于你們終南山狐妖一族來說,是天賜的修煉時機麼?那日你為我斷尾之後,就不曾有過潛心修煉的日子。如此一來,你可怎麼回復那流失了的精力?」
說罷,端木陽泰便回過身去,走在惜離的前面。惜離默默地瞧著這擋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身影,禁不住嘴角便勾起一絲笑容。
「倒也沒有你說得那麼可憐……不過是失掉了一只尾巴罷了。」惜離笑了笑,語氣輕松。她高高地舉著傘,希望自己能夠顧及周全,不讓白雪再肆意侵襲端木陽泰。縱然她心里明白,雪花何其渺小,又怎會傷到端木陽泰分毫。
「什麼不過是失掉了一只尾巴?那可是你一百年的道行!」听到惜離這麼說,端木陽泰有些不滿意地回過頭來瞧著她。
惜離听罷,杏眼不覺一睜。眼里的感動霎那之間便化成了萬般柔情,「那又如何?一百年道行換你,真是值了。」
「……你還真是固執。」端木陽泰一愣,被惜離突如其來的大膽話語弄得有些不知所措。若是惜離沒有看錯的話,在他轉頭的一霎那,惜離分明瞧見了端木陽泰的脖頸上泛著緋色的羞澀。
「你不也一樣?」惜離抿了抿唇,毫不客氣地反問了回去。之後二人便一前一後在雪地里徜徉,端木陽泰偶爾會拿出些符紙藏在隱秘之處,惜離知道,這是他在為這些凡夫俗子大擺**陣,用來保全那些血肉之軀的性命。
「你覺得,光是這樣可以擋住對方術士的法術麼?」惜離看了一陣,忍不住便問了這麼一句。
端木陽泰听後輕輕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回頭瞧了她一眼,「你這妖精說話,總是無所顧忌,一針見血。」
「那便是不能嘍?」惜離笑了笑,微微側著臉瞧他。眼眸之間,盡是小狐狸特有的俏皮。
「……雖然說不能治本,卻也能夠擋得住一時三刻吧。」端木陽泰沒有正面回答惜離這個問題,而是換了一種方式。給自己一個定心丸吃,也是給對方一個比較模稜兩可的答案。
惜離听罷,不自覺便皺起了眉頭,「對方到底是何方神聖。那日咱們不期而遇,你與他斗法的時候我便感覺到了。那箭陣到了最後,竟然漸漸沒了殺意,試探較多。若不是如此,估計咱們也不會那麼容易就可以月兌身。真不知道,對方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惜離撐著那把白紙傘,在端木陽泰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每走一步,眉宇間擔憂之色,便凝重幾分,「你看,若是他的道法高于你,早就應該知曉這敵營在何處才是。既然如此,為何他又會在這幾天全無動靜?若是說他與你那日斗法,便是他的全部實力……那麼趙括將軍這幾日以來與他的對峙,應該耗費了他不少精神力才對,在咱們來之前,他們就應該偃旗息鼓了……他……」
惜離低著頭自顧自地走著,完全沒有意識到端木陽泰早就停了下來,駐足在雪地上。惜離一個沒有注意,便一頭撞在了他寬實的背上。連帶著那把白梅瓔珞傘,都被震落到了雪地上。
惜離吃疼地雙手捂著鼻頭瞧著端木陽泰,滿眼哀怨,對方卻不查,「嗯,你說的,都有道理……所以我才會多加防範,在這周圍多建築幾道隔離界限。如此一來,也好探探對方的虛實。他若是能輕松透過這些防範使用千里眼之術,說不定……到時候我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端木陽泰將雙手背在身後,仰頭瞧著天上清冷月光。些許雪籽落入他的眼中,冰冷徹骨,惹得他不得不低頭用手指擦拭眼眸。正在這時,一句輕飄飄的話語,忽然就鑽進了他的耳朵里,溫暖了他的心。
「什麼束手就擒,不是還有我麼?」端木陽泰驚訝地一抬頭,就瞧見洛惜離在沒好氣地瞧著他。那把傘不知何時,已經靜靜地支在他們二人的腳邊,安靜而又美好,「你有什麼好怕的。若你一人不敵,加上我這個妖呢?」
「……可是,你要知道。若是你現身,說不定你會成為他的獵物。百年狐妖,可是修行之人趨之若鶩的好東西。」
因著惜離的話,端木陽泰沉默了好一陣。不覺間,他藍黑色的眼眸更顯深邃,猶如這天邊掛著的浩瀚星河。
「那又如何?若你死了,我也不願意獨活。我再也不要過那漫漫無邊、天上一年,地下百年的日子了。再也不要!」
惜離攥緊了雙拳,狠狠搖了搖頭。下一秒,她就被人猛地抱進了一個炙熱的懷抱。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端木陽泰的話語連帶著他溫暖的氣息一道鑽進了她的耳里,「好。這是你說的,你不要後悔。」
「……決不後悔。」
惜離愣了一下,忽然她的雙手便爬上了他的背脊。二人在雪地之中相擁,久久沒有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