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先晾幾天.讓他嘗嘗世態炎涼也好.在走投無路之時再拉上一把.他才會記得我們的好處.」肅王滿不在乎地說道.
「這是馭人之術.而非用人之道.」瑞 有點擔憂.肅王在這方面是不是太依賴權術了.
肅王先是一愣.轉而笑道︰「哈哈.看了狄萱給瑞 留下相當好的印象啊.既然你想交這個朋友.那麼一切盡憑本心即可.」
瑞 還是沒能在第一時間拜訪狄萱.因為得到了消息.李昕的船已經安全返航了.
「夫人.」門外有丫鬟通報.「有一個叫李昕的人求見.」
這又是之前的一樁舊事.
李昕.這個名字有印象.肅王不止一次和瑞 提到過這個航海家.揚帆遠航.听起來非常浪漫.但是在這個時候.卻是件玩命的事情.對于這個李昕.瑞 還是十分佩服的.
「請他到前廳稍候.」瑞 將有關狄萱的東西收了起來.又對著銅鏡整理了下衣服.方才往前廳走去.
來到前廳.客位上坐著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濃眉大眼.臉色被海風吹得通紅.雖然服飾華貴.因為粗獷的長相.沒有半點貴氣.他身後跟著一個小個子男人.手里捧著大大小小的盒子.
「草民李昕.見過夫人.」見瑞 進來.他站起施禮道.
「不必如此客氣.我常听肅王說起你.他可是將你夸成個大英雄.我對你已是仰慕許久.」瑞 沖他點了點頭.坐下.吩咐丫鬟泡茶.
「一直以來.受到肅王爺諸多提攜.不慎錯過王爺與夫人大婚.敬備菲儀.聊表寸心.」李昕說完.將禮單交給丫鬟.將盒子一一打開︰「都是些海外之物.中原難能看到.容草民向夫人介紹一番.」
瑞 心中覺得好笑.自己和肅王結婚也有十多個年頭.李昕這一錯.可是錯的時間太久了.
瑞 大致看了一下.都是些寶石.香料之類的.還有各種風格的工藝品首飾布料.異域風情濃重.瑞 倒是很喜歡.不過這個時候正是肅王和豫王鬧得緊張的時候.瑞 早已經低調很多.
而肅王除了帝卿冠服.就只佩戴玉飾.而且以他的個性.多半會覺得戴這些東西既沒身份.又不莊重.
只有兩樣東西讓瑞 好奇.一樣是小盒子里被厚厚絲綢包著的長頸玻璃瓶盛放著深黃色的液體.疑似橄欖油.
另一樣狹長盒子里裝的火繩槍.雕刻著精致的花紋.應該是定做的.現在華夏軍隊里也有一部分配備了火繩槍.這把槍明顯要比那些先進一點.
「這個瓶子倒是精致.」瑞 說.心想在原來世界里古代玻璃應該是意大利的特產.莫非這個李昕厲害到如此地步.竟然一路出海到了歐洲.不過這個世界里有沒有歐洲還不一定.
「這兩樣東西是一個叫羅西的人托草民獻給王爺和夫人的.草民在羅剎遇到此人.見他長得異于常人.自稱來自一個叫埃拉尼婭的國家.是個和尚.搭乘草民的船來到華夏.為了宣傳他的宗教.」
「這件事情.我記下了.」瑞 便叫人將這些東西收好.
接下來.瑞 听李昕形容了海外各國家的風土人情.聊過之後.她和李昕竟是十分投緣.彼此之間語氣也漸漸親近起來.
得知他帶了種子和當地農奴回來.最遲明天開春就能嘗試播種的時候.很高興地表示有空一定要去看看.
這次李昕回來.不但帶回來打量種子.香料.和其他特產.海外的農夫.工匠.投機冒險者傳教士.甚至還有兩個國家派出的使節團.
因為外國來使的事情必須要上報朝廷.李昕在海外並不知道華夏朝堂之上正在預謀著陰謀.更不知道華夏今年遇到了些旱情.
但隨船的外國人曾經提起.這次帶回來的.玉蜀黍和馬鈴薯都是耐旱的作物.
李昕便留了個心眼.沒有將此事一同上奏.而是先行通過天機令報告給肅王.
肅王得知這件事情.立刻決定將種子運送到隱秘之處.秘密召集有經驗的農民試種這些作物.
朝廷得知外國使節團的要比肅王府晚了許多.因為對對方國度陌生.風俗習慣也一無所知.事關國體.禮部焦頭爛額.最後還是因為李昕的關系.找到肅王府上.
于是.天機令又有的忙了.
瑞 幾乎將狄萱的事情忘到腦後的時候.卻在回府路過一家酒樓的時候.被他的手下攔住了.
瑞 上樓便看見他正一個人坐著.自斟自飲的身影倒有幾分寂寥.
「一個人喝悶酒.」瑞 在他對面坐下.奪過酒壺.給自己倒滿.
狄萱隨意笑笑.其實他才三十出頭.因戎馬生涯.臉上平添了幾分風霜.卻仍是一表人材︰「所以才請夫人過來共飲一杯.」
對方既然能在瑞 回家的路上將她攔到這里.會知道她的身份也並不意外.
「哈.看來狄大將軍隊京城中的人事物沒少花心思.」
「夫人這麼說卻是太看得起末將了.這次完全是踫巧.在京城里大富大貴.卻又沒有在朝堂上露面的女人.且生得如此儀表不凡.大概也只有豫王妃和肅王妃了.偏巧末將與豫王妃見過幾面.所以……」
「將軍心思縝密.倒是瑞 太過招搖了.」瑞 陪著狄萱打了個哈哈.之前已經派人通知肅王會晚些回去.所以心中並不焦急.
倒是身為武人的狄萱開門見山道︰「此次末將邀請夫人是向夫人道謝的.」
瑞 哦了一聲.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夫人之前交給末將的耳環.玉是上品青玉.金卻是黃銅鎏金.而且做工粗糙.能看出是匆匆而就.這麼小的耳環.夫人擲出的時候卻大喝一聲‘小心’.末將便心里琢磨.區區青玉鎏金的耳環能有什麼值得小心的.拋去金玉.正和‘清流’二字諧音.夫人想提醒末將‘小心清流’.」
瑞 聞言舉起酒杯.朝他示意一下︰「狄萱將軍如此善解人意.單憑這番話.就比朝堂之上很多人要強上幾分.」
其實.當時狄萱面聖在即.就算解開謎面.也只來得及做些心理建設而已.不過他若是猜出我的身份.也該明白是肅王府在向他示好.到時自會求助于肅王.
狄萱的表現確實沒讓人失望.這份寵辱不驚的氣度更是讓瑞 高看他一眼.
「清流君子黨這次死灰復燃.看他們卷土重來的架勢.是打算拿將軍開刀祭旗.清流文人出了名的骨頭硬.所求不過想掌權.想出名.後者甚至高于前者.他們不怕被打壓針對.就怕你不打壓不針對.不知將軍日後有何打算.」
狄萱並沒有如瑞 所料地表示倒想他們這邊.而是陷入沉默.
「面對君子黨的攻擊.此次能夠全身而退.全賴肅王爺周全.末將並非忘恩負義之人.但是作為領軍將領.末將不願也不該參與朝廷派系之間的爭奪.而且豫王殿下畢竟對末將有提攜之恩……」
「提攜將軍之人究竟是誰.難道將軍不知嗎.」听聞此言.瑞 略帶嘲諷地笑道.
狄萱面色一斂︰「都是一樣的.豫王妃清譽.從末將口中夠提起已是褻瀆.」
瑞 扶額.感情他還是豫王妃的鐵桿粉絲啊.不過雖然我相信豫王妃雖然知曉此人能力.卻恐怕見都沒見過他.但只要稍微添上把火.已經足夠挑起豫王的不滿了.
豫王能夠在朝上風光.全是借助于豫王妃的能力.而不得太後喜愛的豫王妃能夠干涉朝政.只能依靠對她言听計從的豫王.離開彼此.他們單獨什麼都不是.
想要攻下狄萱恐怕需要些時候.但是能在豫王和豫王妃之間制造一些齟齬.也算是意外的收獲.
宣宗二十六年九月初.大華夏國發生了被後世記載為「君子黨案」的事件.
本來運氣極佳地借由外國使節進京這件事情.吸引了清流文人注意力.從而成功淡出眾人視線的狄萱.再一次因為不可捉模的運氣.被推到風口浪尖上.
事件的起因其實和狄萱關系不大.這次進京.他所帶來的部下.除了傷殘者被遣散.其他大部分打散了分配到京城的駐軍之中.
上官烈是狄萱手下一名校尉.從小與其妹妹相依為命.上官烈從軍後.其妹妹獨自在家.本來依靠父親留下的錢財足夠度日.但由于這場大旱.糧價一度飛漲.直到最近糧價才慢慢降下來.上官烈的妹妹花光了錢財.在街坊的安排下在京城一戶官宦人家劉家做了侍女.
這次上官烈從戰場回來.積功升遷.好歹也算個不大不小的武職.本想將妹妹接回家中.卻被那家告知.其妹妹已經身亡的消息.詢問詳情.對方卻言辭閃爍.只說重病不治.
上官烈對這番說辭半信半疑.他妹妹自小身強體健.何以突然染上不治之癥.多方打探之下.卻沒成想得到了妹妹竟是自盡而死的消息.原來這家夫人懷疑她與少爺私通.多次當著眾人的面侮辱責打.
有一次甚至命人剝去他的衣服.妹妹羞憤之下將自己掛在梁上.劉家老爺是朝廷清貴.怕傳出去有損家風.才下令遮掩了真相.
上官烈听聞妹妹死因.目眥盡裂.
狄萱所帶領的軍隊曾深入漠北內部.轉戰千里.彼時在草原上也是燒殺搶掠無所不為.血性匪氣皆是不缺.
這次凱旋而歸.不但沒能得到英雄該有的待遇.最為敬重的主帥也被免職回家.連整個隊伍編制都沒有保住.
心中積怨已深.這件事更是將上官烈心中所有的憤恨全部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