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晏離兮要展開還擊了麼?
「晏離兮剛才用來格擋的那招,叫飄雨輕塵,與簇水劍輕薄細巧的特性不同,注重的反而是力量。舒虺璩他似乎在等著夏大哥破這一招……」
遠攻。
黎辰握緊了拳頭。
如果用遠攻就必須放大招了……夏孤臨會這麼快就用大招麼?
西風劍呼嘯著擦過了晏離兮的右耳。
黎辰猜錯了。
隨著簇水劍高高揚起,狂風卷著晶瑩的雨滴,將夏孤臨的身體擋飛了起來!
明明知道這種正面的進攻會被飄雨輕塵格開,為什麼還要……
「嗖。」
本來已經偏離了目標的劍,連同夏孤臨飛起的身體在空中一轉。
西風劍沿著奇怪的軌跡再次刺向晏離兮!
原來……夏孤臨利用風的戰場環境改變了劍的軌道,再一次向晏離兮發動了攻擊!
觀戰的兩人各自舒了一口氣。
飄雨輕塵已經被破了。
夏孤臨如風中殘葉輕輕落地。
上次與紙飛鳶對決之後,他的速度又快了不少。
這種用風化為自身速度的方法,也是在上次那一戰中學得的吧……
他黑色的身影在晦澀的西風中染上了不可一世的殺氣。
晏離兮深邃的眸子也在冰透的劍身上映出遺世**的風姿。
兩人同時向對方沖去——
澄明的水色,渾濁的墨色,將天地攪動得更為昏暗。
不見天日。
兩劍即將相撞的時候,黎辰下意識得捂住了冷冰的耳朵。
那把似乎踫到水就會融化,與江河流川融為一體的簇水;
和包裹著摧毀一切的強風,它似乎鋒利到不需要刃。
它們慢慢踫到一起。
劍氣踫撞摩擦,發出電流般隨時會爆炸的聲音。
寒冷的劍光照著他們的臉。
簇水劍冰河般的劍身倒映著墨綠的殺氣,如同倒映著蒼翠的森林。
如果其間繼續的力量爆發,那恐怕半座山都會毀掉!
不過晏離兮似乎不會讓這一切發生。
因為這里,還沉睡著他去到另一個世界的愛人。
兩劍如暗夜的燭火輕輕一抖,迅速格開。
嗑嗑。
是听起來像水晶碎裂的聲音。
是從……晏離兮的劍上傳來的!
簇水劍上竟然蜿蜒著一道極細——不過肉眼可辨的裂紋!
是剛才與西風相擊是的創傷?
不,不可能……
簇水的力量,隨稍遜西風一籌,但絕對不至于被弄出裂痕……
「是‘蝕’劍術……」
冷冰輕輕嘆了口氣。
蝕劍術。
就像鑄劍師襄朔說過的那樣,在西風品級之下的劍,只要和它放在一起就會被毀壞。
是因為西風本身具有「蝕」的特性。與之對決時必須倍加小心,否則輕則裂,重則斷。
那現在簇水劍該怎麼辦?
容不得去管劍上有沒有裂紋,西風的下一波攻擊已經來了!
「砰!」
晏離兮站立的地方亂葉飛舞,沒有躲開麼?
群葉還未落下,其中已經伸出一段冰一般的劍尖!
夏孤臨身形向後撤去。
劍尖卻已經送到了他的心口。
他伸出手——將劍刃捉住——
徒手捉住了簇水的劍刃!
他想赤手化解簇水的力量麼?
這不可能!如果有西風劍尚可一搏,空手的話,還未蓄力就已經被簇水割斷手掌了!
「啪。」
冷冰永遠想象不到接下來發生了多麼不可思議的事。
無數晶瑩如月的碎片,沾著嫣紅的鮮血,自夏孤臨的腕下灑落。
他的手保持著捉劍的好看姿勢,遠遠望去,就如同桂樹在飄零著月光般的花瓣。
寧靜如雨。灑向大地。
簇水劍,被夏孤臨徒手折斷了。
晏離兮手中握著孤零零的劍柄。
滿地落花狼藉。
這……不可能啊……
簇水是棠溪名劍,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
還是,還是夏孤臨太過厲害……
冷冰的眼中閃爍著淚花。
她感覺到,黎辰也是同樣的難過。
為一把名劍的死亡而難過。
也許也為了他們兩個,即將交付于魔族的命運……
對決的兩人卻是出奇地鎮靜。
「很久以前我就在奇怪,簇水為何不能超越飯劍,成為最鋒利之劍。」
夏孤臨目光一直留在簇水的劍柄上,「它的確沒有飯劍鋒利,也沒有它堅固。」
有趣的,不是簇水劍遭到夏孤臨的否定。
而是接下來發生的事。
晏離兮眼中沒有一絲惋惜,難過,甚至沒有一點觸動。
他握著劍柄向夏孤臨揮了出去——
「鐺!」
西風劍格擋住了空氣!
奇怪,簇水的劍柄上明明什麼都沒有了,卻依然在和西風角力!
「我明白了……簇水劍,本來就是一把‘虛無’的劍。它的劍身,是用自然之水凝合而成——水是不會被打碎的!」
以天下至柔馳騁至剛。
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簇水,永遠無法毀壞的劍。鋒利或堅固,都不是它的特性——
它的特性是「隱」。
劍身被毀滅之後,劍的攻擊範圍不再受劍身長短的限制,而能根據持劍之人的意志自由伸縮。
接下來他發出的每一次攻擊。
可能是遠攻。
可以是近攻。
也可能,根本沒有攻擊。
一切都需要夏孤臨去判斷。
夏孤臨卻笑了。
之前每次跟簇水對決,總覺得它沒有傳聞中那麼厲害。
原來……那是因為從沒嘗試過將它折斷。
他加快了幻身的速度閃避簇水劍的攻擊,眼光卻不著急判斷攻擊範圍,而是仍然注視著簇水的劍柄。
沒有劍身還可以戰斗。
那麼……如果沒有劍柄呢?
一把握不住的劍,要怎樣戰斗?
看來虛無之劍,也並不是完全的虛無!
夏孤臨順風而起。
或許,不該采用被紙飛鳶附身似的戰術。
有的戰術,能使人變強。
有的戰術,卻能使人變弱。
要打倒一個劍客容易。
要讓一個劍客放下他手中的劍,卻很難。
夏孤臨想要的,也並不是晏離兮戰敗,戰死。
他只是想驗證一下,簇水沒有劍柄的話……會怎麼樣。
兩劍一次又一次在暗夜中撞擊出火花。
兩個人都不再吝惜力道。
。
跟原先那個聲音不太一樣……
這一次是……
簇水的劍柄也出現了裂紋!
只有劍柄不是用自然之水凝聚的,一旦被摧毀就無法再重聚!
除非……除非晏離兮還有備用的劍柄。
西風劍又一次揮過來。
晏離兮沒有接,閃避跳開。
那麼再來一擊,只需一擊,最後堅持著的劍柄也將崩潰——
「月之合。」
不知何時,月亮已經出來了。
明亮的月光凝聚在劍柄上,形成劍身的樣子。
月光流進晏離兮的掌心,連同劍柄上的裂痕也一同修復得完好如初。
原來簇水也可以在月光下凝聚!
真正的不滅之劍。
有趣。
可惜的是……對簇水的探究只怕得拖到下一戰了。
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簇水,摘星!」
晏離兮將長劍揮舞成圓月般的光圈。
光圈如月光漣漪一點點散開,消弭在靜夜之中——
漫天星斗都是一亮。
這詭異的光芒讓黎辰心中一緊。
一旦晏離兮將攻擊布滿整個戰場,夏孤臨就得分心保護黎辰和冷冰,形勢將進一步變得對晏離兮有利。
倒不如趁這個機會……
借助晏離兮的攻擊把泡泡擊破,然後溜之大吉!
簇水劍鋒在夜空中劃轉。
如水月色如漣漪般慢慢蕩開。
霎時落星如火,山石轟鳴。眼看一道星光朝泡泡飛了過來——
就是現在!
黎辰一把推開冷冰,同時「噗」的一聲,泡泡果然破裂——
黎辰舉劍在眼前格擋。
他還沒開始發力,只覺手上猛震。
那股大力將他連人帶劍得彈了開去。
重重,摔在了地上……
「黎辰——!」
冷冰飛奔過去攙扶黎辰,他卻自己拄著劍站了起來。還好還好,看樣子沒受太重的傷……
「我們,月兌身了?」
已經沒必要再管激斗正酣的兩個人了。
「趁現在,我們,快走……」
「走?為什麼?晏離兮不是說,這場戰斗的勝利者才有權決定我們的命運……」
「笨死了,耍帥的台詞你都當真啊,現在好容易月兌身,當然是要逃跑啦!」
黎辰拉起冷冰的手往山下跑去。
這個時候雖說用御劍逃離更快,但是……
守山的魔卒有哪個不會御劍的,對于空中作戰還不熟悉的冷冰和黎辰來說,只會更加危險!
兩人向山下殺去。
殺了不多久便停下來,各自執劍,背靠背站著。
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長,合到一起。
前後左右已經全是魔卒了。
晏離兮至少調動了四個主力組,來圍攻他們兩個人。
「怎麼了冰痴?這次,願意跟我並肩作戰了麼?」
「切,不是你跟我並肩作戰,是我願意讓你協助我!」
「好好好,我很榮幸能協助你,冷冰大俠……不過我們從哪里開始殺起呢?」
「這個……就這邊吧!」
冷冰閉著眼楮隨便選了一個方向刺過去。
真是個不懂得判斷的女子。
黎辰輕笑,向冷冰相反的方向殺了過去——
月光雖亮,暗夜淒迷。
一只烏鴉飛向月亮,飄逸的烏雲隱沒了他的歸處。
黑暗中已經看不清敵人在哪里。
只有一道又一道亮芒在虛無中閃過。
用敵人的尸體和鮮血,鋪就一條下山的道路。
不管發動多少人來攔截都是沒有意義的。
沒有一個像樣的對手。
接近山下了。
「我早說了,你很有戰斗力,只是沒把實力放在該用的地方!」
黎辰走在冷冰前面。
「喂喂,隨從,不要走在主人的前面好嗎?」
得寸進尺的女人。
剛不還算幫手麼,現在已經稱別人為隨從了!
黎辰沒有因為走到山腳而高興太久。
按照邏輯……殺完那些沒用的雜兵,那些組的組長應該出來的吧。
但是,阻擋他們前進道路的背影——
卻比任何時候,都讓人感到絕望。
白色的背影。
月色的劍。
晏離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