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年羹堯那頭,他在等了幾日後,始終不見胤禛提及立儲一事,忍不住又遞了份折子,這一回胤禛沒有再留中,而是當即批覆。
朱批當中,沒有任何事關立儲的言語,唯有一段論述功臣保全名節的話︰凡人臣圖功易,成功難;成功易,守功難;守功易,終功難。……若倚功造過,必致反恩為仇,此從來人情常有者
當年羹堯看到這份朱批時愣了一下,因為一直以來,他從胤禛那里收到的都是夸贊溢美之詞,從未有半句斥責,更不要說這樣類似于警告的話了。
到了這個時候,年羹堯終于瞧出了些許端倪,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招來胤禛不喜。
在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後,年羹堯收起了他那慣有的囂張,思索起自己與整個年家的未來。
靜思一夜,年羹堯意識到自己處境的危險,他如今就在京城中,除了城外那兩萬人馬,再無可用之兵。一旦胤禛要對付他,必然凶多吉少;眼下,唯一可以保他繼續享受榮華富貴的就只有返回西北一途。
只要他一直牢牢掌控著西北十幾萬大軍,那麼胤禛就會投鼠忌器,不敢輕易動他,繼續待在京城中,就只有死路一條。
認清了形勢,年羹堯沒有再拖泥帶水,第二天就向胤禛請旨回西北,然胤禛的答覆卻令他如遭晴天霹靂。
胤禛竟然說前日已經下旨命岳忠祺接替撫遠大將軍一職,趕赴西北坐鎮,至于他年羹堯則留在京城,調任軍機處,與張廷玉一樣任總理大臣。
難道這幾日他一直沒有看到岳忠祺的人影,原來是悄悄奉旨去了西北。
這樣的調任,看似更接近權力中心,但實際上卻是失去了西北十幾萬大軍的控制權,也失去了他的保命符。
到了這一刻,年羹堯絕望的意識到,胤禛當真是要對付自己,而且並不是這一兩日的事,否則他不會一早就安排妥當,讓自己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可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對胤禛一直忠心耿耿,沒有任何不軌之念,哪怕是擁立三阿哥,也並非全是私心,他為何要這樣對付自己。
不論年羹堯怎麼想,總之他如今已經失去了最大的保障,唯一的希望便是城外那兩萬人馬,那些精銳騎兵是他一手組建起來,費在這上面的心血與銀錢不可估量,也正因如此,那些人才完全忠于他,連皇命都有所不授,唯一的缺點就是人數少了些。
此時再後悔已是來不及了,何況年羹堯也沒想過造反,畢竟他眼下位極人臣,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而一旦造反,那就是將腦袋別在腰間的事,勝了自然不必多說,敗了卻是誅九族的事。
他現在只想靠城外那兩萬精銳騎兵做為籌碼,保自己平安,讓胤禛不敢輕易對付自己,畢竟眼下叛亂剛剛平定,朝廷元氣大傷,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來休養生息,在此期間,胤禛輕易是不會再動兵的,更何況人馬就在京郊,一旦真動起來,隨時可以攻至京城,打胤禛一個措手不及。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回到西北,繼續任他的撫遠大將軍兼川陝總督。
只可惜,他將胤禛想得太簡單了,胤禛都已經決定動他了,又怎會沒有萬全之策,更不要說忽略城外這麼多人馬了。
當年羹堯匆匆趕到城外,想要與領將通氣的時候,意外得知允祥竟然也來了,正與領將說話。
他來這里做什麼?且還是在這個時候?年羹堯帶著滿心疑惑進到里面,只見允祥正與在里面談笑風生,對他面對坐著的正是這兩萬騎兵的領將,也是他一手從小卒提拔起來的心月復丁守正。
看到年羹堯進來,允祥輕咳一聲,起身笑道︰「剛與丁將軍在說年公,年公就來了,可是巧得很。」
年羹堯很清楚允祥這個人,幾十年來一直是胤禛的心月復,他的話幾乎就代表著胤禛的意見,如今突然出現在這里,絕不是巧合二字所能解釋的,難道是胤禛派他來的?
想到這里,年羹堯眼中的警惕之意越發濃重,面上則打了個哈哈道︰「怡親王說巧那自是巧的,只是不知怡親王紆尊降貴,來這荒效野外做什麼?」
他一邊與允祥說著話,一邊瞟向丁守正,相較于允祥這個胤禛黨,他自然更想听丁守正這個自己人說的話。
丁守正明白年羹堯的意思,上前道︰「王爺奉皇上之位,來此犒勞軍士,另外……」他吞吐不言,面色有些不對。
「另外什麼,快說!」年羹堯瞧著不對,連忙出聲催促。
丁守正待要說話,允祥已經抬手道︰「還是我來說吧,如今叛亂平定,征調而來的左右路大軍都已經回了各自的駐地,這兩萬騎兵再留在京郊也不合適,所以皇上讓本王來此傳旨,著大軍即日起程回西北,歸岳忠祺扈下,听其號令鎮守西北,以防再有人叛亂生事。」
年羹堯神色大變,胤禛這是明擺著要絕他所有的後路,他已經失去了西北大軍的控制權,再失去這兩萬精兵,在胤禛面前將再無任何可倚仗的東西。不,絕不能就此將兵權交出去,死也要守住這兩萬騎兵。
想到這里,他道︰「本公先後平定羅布藏丹津與郭羅克之亂,將所有叛軍一掃而空,哪還會有什麼叛亂生事。」
允祥捂嘴輕咳一聲道︰「即便如此,大軍也該早日回駐地,長久待在此處又算是個什麼事兒,年公你說是嗎?」。
年羹堯皮笑肉不笑地道︰「照王爺這麼說,那本公也該回去西北了。」
允祥連忙道︰「年公乃是國之棟梁,如今西北平定,年公再待在那里就太委屈了,應該留在京中輔佐皇上,至于西北,有岳將軍守著即可。」又咳幾聲方續道︰「皇上與本王都知道年公帶了一輩子的兵,尤其是丁將軍手下這兩萬騎兵,听聞乃是年公一手組建的,裝備優良,勇猛果敢,屢屢立下戰功。驟然分開,難免有所不舍,但年公當曉得這世間沒有不散的宴席,更應該曉得國法軍令,大軍長久滯留在此處,于情不合于理也不合。」說到後面,他已經帶上了警告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