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說太後……」後面的話,方憐兒不知該怎麼說下去,她迫切地想要從齊太醫口中听到相反的答案,可顯然這只是一個奢望。
凌若突然道︰「齊太醫,若現在再給太後希望,她還能撐下去嗎?」。
齊太醫略一思索,明白了她的意思,無奈地搖頭道︰「沒用了,太後本就是油盡燈枯之人,根本受不了大悲大喜。」
露在袖外的十指顫抖起來,哪怕凌若用力握緊了雙手,依然不能停下這份顫抖,她艱難地道︰「照你這麼說,難道就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嗎?」。
「恕微臣無能。」隨著這句話,齊太醫屈膝跪在地上,太後是個慈悲之人,救不了她,齊太醫心里很不好受。
凌若搖搖頭,強忍了難過道︰「本宮知道齊太醫已經盡力了,此事不怪你,本宮只想問齊太醫一句,太後……還能撐多久
齊太醫謝恩之後,道︰「依微臣推斷,太後只怕撐不到日升之時。」
听到這話,晚月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伏在床踏上痛哭不已,而凌若與方憐兒亦忍不住落淚,一切都來得太快了,快到他們難以接受。
有一件事凌若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有人要故意在太後面前說出劉氏龍胎不穩的事,刺激了太後讓她喪失希望,病體不支,這對其而言又有什麼好處呢。
這件事,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暫時放下,喚過楊海與水秀道︰「你們兩個,趕緊去養心殿將這件事告訴皇上,另外,也去將謙貴人請來。」
兩人均知事情非同小可,答應一聲待要離去,又被凌若喚住,只見她猶豫了一下道︰「除此之外,再將四阿哥五阿哥帶來,至于二阿哥……算了吧,一來一回只怕宮門早就關了。」
凌若心中清楚,這將是最後一次見到烏雅氏的機會,過了今夜,慈寧宮將少主人,而奉先殿中將多一座神龕。
「主子,那皇後那邊呢?」楊海小聲地問著。
出了這麼大的事不通知烏雅氏顯然不好,但凌若實在不想見她,逐以其傷勢為借口道︰「皇後傷勢未愈,還是先不要驚擾她了。」
「熹妃。」烏雅氏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有氣無力地喚著。
凌若忙迎過去,輕聲道︰「是,兒臣在這里,皇額娘有何吩咐?」
「你告訴哀家,謙貴人她的……孩子,是不是不好了?」烏雅氏艱難地問出這句話,渾濁無神的雙眼緊緊盯著凌若,想從她嘴里得到確切的答案。
凌若強忍了難過,擠出一絲微笑道︰「皇額娘听哪個奴才胡說的,根本沒這回事,謙貴人的孩子好著快,再有半年便可以出生了。」
烏雅氏的眼眸因為她這句話亮起一絲神彩,「真的嗎?你不要騙哀家。」
凌若替她掖好錦被道︰「兒臣什麼時候騙過皇額娘,而且兒臣已經命人去請謙貴人了,待她來了之後,皇額娘親自看看她的龍胎是否安好。」
听到這里,烏雅氏稍稍安心,目光一轉,落在正努力止住哭泣的晚月身上,只剩下一層皮包裹著骨頭的手費力抬起,放到晚月頭上,「晚月,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
「奴婢沒事。」晚月胡亂擦干了眼淚,想要擠出一絲笑容來,可是到最後卻變成了哭,在場那麼多人中,她與烏雅氏感情最深,彼此陪伴了幾十年,她親眼看著烏雅氏從德嬪變成德妃再變成世間最尊貴的皇太後。
烏雅氏緩緩搖頭,放在晚月頭上的手不曾松開,「你騙哀家,是不是哀家不行了?」
晚月趕緊拉下她的手緊緊握在掌中,驚慌地道︰「沒有這回事,齊太醫說太後只是一時激動,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那廂,方忴兒亦含淚道︰「是啊,太後,只要您好生歇著,很快就會好了。」
「你們一個個都不要騙哀家,難道哀家會連自己的身子都不知道嗎?好了,莫要再哭了。」她這樣勸著,可是晚月卻哭得越發凶了,臉緊緊貼著烏雅氏不算溫熱的手,可即便是這樣,也成為她今後不可企及的奢望。
「皇帝呢,皇帝來了沒有?」知道自己將不久于人世,烏雅氏並沒有太多的悲傷,只是覺得不舍。
凌若忙忍著淚道︰「太後放心,臣妾已經命人去請了,皇上很快就會到的。」
烏雅氏閉目沒有說話,她身體里的力氣已經不多了,她想多留一點等胤禛來了再說。
如此過了一盞茶的東西,明黃色的人影如風一般地沖了進來,直奔烏雅氏榻前,同時急切的聲音響起,「皇額娘,您怎麼樣了?」
來人正是胤禛,他一得到楊海的報信,就放下手里一切事務急匆匆地趕了起來,一路之上,悲傷與恐慌都纏繞著他,讓他幾次險些跌倒,看得四喜與蘇培盛心驚肉跳。
烏雅氏睜開眼,緩顏一笑道︰「皇上來了。」
「是,兒臣來了,兒臣來了。」說著這樣的話,胤禛眼淚幾乎要掉下來,他不是不知道烏雅氏會離自己而去,卻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般急切與突然,讓他一點準備也沒有。
看著他發紅的眼圈,烏雅氏輕聲道︰「皇上是九五之尊,怎可輕易落淚。」
「是,兒臣听皇額娘的話,不落淚。」這般說著,胤禛強迫自己用意志力忍住悲傷到極處的眼淚。
看著這樣的胤禛,烏雅氏突然笑了起來,「哀家想起來了,以前皇上也是這樣听哀家的話,哀家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很听話,哪怕哀家與你根本不親。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哀家與皇上見了面總是爭吵,為了皇位,為了老十四,爭吵不休,幾乎沒有停止的時候。」
胤禛听著心里越發難受,嘴上卻道︰「都是兒臣不好,兒臣惹皇額娘生氣,只要皇額娘以後都好好的,兒臣保證絕不再惹皇額娘生氣。」
「不,不是你的錯,都是哀家被人蒙蔽了眼楮,居然連自己親生兒子都不信,不過好在哀家沒有一直糊涂下去。」瘦骨嶙峋的手撫上胤禛的臉頰,一遍又一遍,帶著深切的不舍,「只可惜,哀家以後都看不到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