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歷他們離開鄭州府後,余少富在官府那里吃了個閉門羹,借不了官府力量,只能自己鬧事,但幾次都沒討得好處,接下來听說他生了病,妻子小妾帶著孩子卷走了他所有的銀子,最終在淒涼之中病死。
至于王二牛,始終牢牢記著弘歷給予他的那份恩情,全心全意打理滿庭芳,在往後的十幾年里,先是重修滿庭芳,之後又開出幾家分號,皆生意興隆,他自己則在四十二歲那年娶妻成家,兒孫滿堂,不過他一直有個心願,就是可以再見弘歷與瑕月一面,親自向他們再說聲謝。若非乾隆十五年的這一場相遇,他這輩子必將孤苦終老,連做夢也不敢想這些。
當然,這些是後話,弘歷他們離開鄭州後,就不再停駐他處,一路北行,在二月末之時,回到紫禁城。
早在他們之前的一個月,永璋就被押到了宗人府圈禁起來,當蘇氏從宮人口中听到這個消息時,簡直是晴天霹靂,寄托了她所有希望的,竟然慘遭圈禁,這宗人府進去容易,想再出來,可就千難萬難了。
蘇氏勉強定了心神,道︰「知道三阿哥為何會被皇上圈禁嗎?」。
宮人道︰「听說在南巡途中,皇後娘娘被葉赫那拉氏家族逃走的那個三小姐所害,性命垂危,三阿哥想趁此機會加害皇後娘娘,所以觸怒皇上,被圈禁了起來。」
听得這話,蘇氏恨恨地道︰「這個永璋,我一再叮囑他小心謹慎,竟然還犯這樣的錯,這可如此收場。」停頓片刻,她對正在往博山爐中添香的宮人道︰「皇上可有說圈禁多久?」
「沒有。」宮人的回答令蘇氏如墜冰窖,渾身冰涼,永璋這個樣子,她豈非一輩子都要困在辛者庫?不對,她還有一個!
想到此處,蘇氏有了幾分精神,道︰「你若是見了四阿哥,替我告訴他一聲,就說我很想他,讓他得空來一趟辛者庫。」
「知道了。」宮人應了一聲後,離開了此處,他倒是沒敷衍蘇氏,確實將話帶到了永那里,但永的出現,給蘇氏帶來的不是希望,而是絕望。
「這次,是我最後一次來見你,以後,我都不會再來。」永踏進辛者庫後,說的第一句話便令蘇氏大驚失色,慌忙上前拉了他的手,道︰「永,你怎麼說這樣的話,我是你額娘啊,你……」
永目光一冷,打斷她的話,「不錯,是你生下了我,但有你這樣的額娘,我只感覺可恥,我寧可你從來沒生過我!」
蘇氏神情陡變,難以置信地道︰「你這孩子瘋魔了不成?我們母子離別了這麼長時間,額娘想看看你,結果你一回來,就說這樣傷人的話,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額娘?」
「想我?」永冷笑道︰「到底是想我,還是擔心三哥被關入宗人府,你沒法子離開辛者庫?」
蘇氏被他一下說中了心事,神色有些不自在,不過她很快便恢復,道︰「你怎麼會這樣想額娘,不錯,額娘叫你來,是想問問永璋的事,但身為一個額娘關心自己的,有什麼錯?」
永譏諷地笑了幾聲,道︰「你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嗎?在重華宮中殺害額娘的,不是小孟子他們,而是三哥,而他之所以那麼做,想來,皆是你教的吧?!」
此言一出,蘇氏當真是駭然失色,急忙道︰「你是說儀敏貴妃?你胡說什麼,怎麼會是永璋,是誰與你說這些的?」
永神色痛苦地搖頭道︰「若不是你,額娘不會死;若不是你,三哥不會走上不歸路,更不會被皇阿瑪圈禁在宗人府中,我永遠……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永!」蘇氏急道︰「你忘記了嗎?我才是你的額娘,儀敏貴妃只是你的養母罷了!」
「我記得,但我更希望她才是生我的那一個,你……」他緩緩搖頭,自牙縫中吐出兩個字來,「不配!」
隨著這兩個字,他用力將手從蘇氏那里抽了出來,任由後者踉蹌後退,撞到桌角上。
蘇氏找永,是想好好拉攏這個,結果卻听到這樣一番傷人之語,與南巡之前,反差太大,實在令她難以接受。
蘇氏忍著腰上的痛,道︰「到底……是誰在你耳邊挑撥,皇後對不對?」
永笑道︰「何需人挑撥,由始至終,我都不曾相信過你!」
這句話如同驚雷一般,在蘇氏耳邊炸響,令後者陣陣發暈,艱難地道︰「這麼說來,之前那一切……都是假的了?」
永明白她的意思,到了這個時候,也無謂再隱瞞,承認道︰「不錯,我接近你,接近三哥,只是為了追查你們害額娘的證據。」自從踏進此處後,永就不曾喚過一聲額娘,可見他心里對蘇氏痛恨到了何種地步。
「你!」蘇氏恨上心頭,尖聲道︰「我十月懷胎,辛苦將你生出來,你不僅不知感恩,還視你親生額娘與同胞兄長為仇敵,你對得起我嗎?」。
永默默看了她半晌,有些失望地搖頭道︰「我要說的都說完了,你好自為之吧。」
在永準備開門之時,蘇氏忽地道︰「這次永璋被圈禁,與你是否也有關?」
永腳步一頓,背對著她道︰「我在書上看到過一句話,叫做︰多行不義必自斃!」
「那是你的親哥哥,你就這樣對他嗎?」。听著蘇氏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永沒有再說話,開門走出了這間屋子。
當冬陽灑落滿身之時,他閉目深吸了一口氣,額娘……我雖未能親手替你報仇,但三哥總算得到了報應,蘇氏也不能再離開辛者庫為惡了,您可以安息了。
額娘,若你還活著該有多好,可以與我一起南巡,一起賞江南的雪景;額娘,我好想你……
照進屋中的陽光僅僅出現片刻,便被「 鐺」關起的屋門所隔絕,猶如蘇氏此刻的心情,她活了這麼多年,竟然被自己的所騙,永……不是她的救星,而是災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