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還有事要忙,所以胤禛不曾留下過夜,凌若坐銅鏡前任由水秀將她發間的步搖珠釵一枝枝盡皆取下來。
水月打了水進來準備替她梳洗,凌若順口問起弘歷,得知他屋內尚且燈火通明,不由得奇怪,這課業是早早做完的,這麼晚了怎的還不休息?
凌若心下好奇,便暫緩了梳洗,移步來到弘歷房門口,輕敲了幾下後,門被人打開,卻是弘歷,他看到凌若微微一驚,月兌口道︰「額娘怎得還沒休息?」
「你不也一樣嗎?」凌若笑一笑,與小時候一樣牽了他的手進到屋內,只見桌上放著一張弓與一摞箭,皆比尋常的小一些,倒是適合弘歷這樣半大不小的孩子用,在弓旁邊還有一塊軟巾,想是用來擦拭弓箭之用。
凌若隨手拿起一枝尾上瓖羽的箭,箭尖是用黑鐵打造而成,鋒利無比,只是手指輕輕撫過,便能感覺到一種破膚而入的利意,「這麼晚不睡在做什麼?」
「後日就是初九了,兒子想再檢查一遍弓箭,看還有什麼需要調整的地方。」說到這里弘歷眼里閃著希翼的光芒,「皇爺爺說了,皇孫之中得獵最多者賞黃馬卦一件,兒子定要將黃馬卦給贏過來。」
弘歷待人素來謙和有禮,從沒有仗勢欺人的時候,但這並不代表他內心就沒有傲氣。恰恰相反,九歲的弘歷是最驕傲的,這份驕傲令他不願輸給任何一個人,哪怕是比他年長許多的也同樣。
箭被她輕輕放到桌上,攬過弘歷的肩膀,凌若認真地道︰「弘歷,後日的狩獵,你可以去,但不許狩圍場里的任何一只動物。」
「這是為何?」弘歷滿面不解的看著凌若,問道︰「額娘若是擔心兒子會被虎豹等動物所傷,大可放心,自有大內侍衛會保護,再說兒子自己也會萬分小心,絕不讓額娘擔心。」
凌若撫著弘歷的腦袋徐徐道︰「額娘擔心的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弘歷越發疑惑,難道是怕自己搶了兄長們的風頭,令他們臉上無光?
「弘歷,你與皇爺爺也學了這麼久了,許多事都懂得,那額娘就考考你,四維八德是什麼?」
四維八德,弘歷早就學過,當下想也不想便道︰「四維為︰禮、義、廉、恥;八德為︰忠、孝、仁、愛、禮、義、和、平。」雖然回答出了問題,但弘歷還不是明白,這些與後日的狩獵有何關系。
凌若點一點頭道︰「人生在世,首重的便是一個德字,若德行不端,縱這人家財萬貫,權勢滔天也為人所不恥。德有各樣,無處不在。就說後日之獰獵,你想想,此時正值春季,是獸類交he生育下一代的時候,若你在此時大量獵殺它們,固然是隨了性子,得了獎賞,可獸類卻因此而不能繁衍,豈非有傷天和,也損了自己身上的德。」
弘歷之前只顧想著圍獵時該如何去捕殺野獸,對于這些根本是連想都沒想過,如今听得凌若提及,心知確是有理。但他畢竟還是個孩子,要他放棄這麼好的機會,看別人在那里出盡風頭,心里始終有些不甘,正是這份不甘,令他遲遲沒有回應凌若的話。
凌若也不催促,只靜靜站在散發著橘紅色光芒的燭光前等待著弘歷的答案,她相信弘歷不會讓她失望。
許久,弘歷終是道︰「兒子知道了,額娘放心,後日圍場之上,兒子絕不捕殺任何一只獸類。」他是一個極孝順的人,雖然不願意,但還是听從了凌若的話。
凌若頷首,她听出了弘歷心中的不甘,但這樣做才是對弘歷最好的,也是最能令他得康熙眼緣的。
是的,所謂的獸類交he,肆意捕殺有傷天和,不過是用來應付弘歷之語罷了,她真正的用意並非在此,而在于迎合聖心。
康熙已經不是幾十年前那個鋒芒畢露的少年皇帝了,他老了,失去了從前的殺伐果決,那顆帝王心逐漸變得仁慈起來,特別是太後死後,這個感覺更加明顯。
這樣的康熙更希望他的下一任會是一個與他一般的仁慈英主,胤禛性子過于冷漠強硬,明顯不是,所以凌若便在弘歷身上著手。
以弘歷的年紀,拼盡全力也不一定能在圍場上得第一,與其如此,倒不若趁此機會,讓弘歷在康熙跟前一躍而出。
一切,就像凌若預料的那樣,狩獵那日,康熙不止沒有因為弘歷未曾打得一只獵物而責怪于他,反而賜了他一柄青玉如意,那柄玉如意是擺在南書房中的,三阿哥曾問康熙討要過,但康熙未曾松口,誰都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賜給弘歷。
這個究竟代表著什麼,除卻康熙之外沒人知道,連凌若都只是暗自揣測,等待著迷底揭曉的那一日。
康熙六十年正月,康熙以御極六十年,遣皇四子胤禛、皇十二子胤祹、世子弘晟祭永陵、福陵、昭陵。
三月,大學士王琰先密疏復儲,後御史陶彝等十三人疏請建儲,康熙不許,王琰、陶彝等人被治罪,遣往軍中效力。
帝心越發難測,眾皇子盯著那位皇位之余也更加小心,將一切都放到了暗地里。而隨著康熙身體的衰敗,帝位更替,不可置疑地被放到了第一位。
九月,康熙制定平西碑文。
十月,召撫遠大將軍胤禎來京。
康熙六十一年正月,舉行千叟宴,康熙賦詩,諸臣屬合,題曰《千叟宴詩》。
在千叟宴過程中,諸皇子各呈賀禮,在輪到十四阿哥胤禎時卻出了意外,他原是送一只在外平亂時馴服的隼,可是在呈上殿時,活生生的隼卻變成了死隼,令得千叟宴大為掃興。胤禎亦被康熙好一陣喝罵。
千叟宴後,康熙再次患病,難以起身,對弘歷的教導亦有心無力。
康熙的病纏綿許久,時好時壞,難見起色;此事令後宮前朝均是人心惶惶,皆在猜測康熙是否能熬過此次大病。
如果他一旦駕崩,而儲君人選又懸而未決的話,只怕會有一場波及整個大清朝的災難。
十月,康熙命胤禛等視察倉儲。
十二月,康熙帝移駐暢春園,命皇四子胤禛恭代祀天。
此旨下達之時,在皇子百官中引起軒然大波,任誰都知道,有資格祀天的除卻皇帝之外便只有未來儲君,康熙此刻讓胤禛恭代祀天,難道是準備將皇位傳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