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旅生涯給了白綺歌十分敏銳的觀察力,自從發現似乎有人藏匿房外,白綺歌一言一行都多了個心眼兒,而事實也沒有浪費她的懷疑——越來越多跡象表明,有人在暗中監視著她。|
會是誰呢?易宸璟手下的人嗎?
是誰都無所謂,白綺歌沒時間花費大量心思去猜測毫無意義的事情,目前她要盡快解決的是另一個問題,有關白綺歌本人與紅綃和易宸璟的過去。
白日里玉澈依著白綺歌吩咐叫來幾個侍女在院中漿洗衣衫,咚咚的搗衣聲一響,屋子里說些什麼外面根本听不到分毫,就趁著這機會玉澈將所知情況全部說出,給僅有模糊脈絡的過往記憶慢慢增添血肉。
幾天後,一個初見輪廓的事實真相逐漸浮出水面。
于昭國做質子十年,易宸璟與年齡相差無幾的白家三小姐以及紅綃公主結為好友,並和紅綃公主兩情相悅,在返回遙國前私定終身。一年多後,紅綃公主離奇溺斃,而白綺歌是唯一的目擊者,由于內中隱情觸及昭國皇室名譽,是而昭王命所有知情人三箴其口,只對外說紅綃公主是為了撿風箏不小心失足落水淹死的,至于真相究竟如何,似乎只有白綺歌本人才知曉。
從玉澈那里得來許多有用信息後,白綺歌大致了解了易宸璟對她恨之入骨的原因。
相貌平凡而又懦弱的白綺歌本人也傾心于易宸璟,然而與紅綃公主身世地位、相貌性格上諸多懸殊差距令得她因愛生妒,盡管表面不言不語維持著一同長大的密友關系,可實際上白綺歌本人極為討厭紅綃公主。
另外,白綺歌本人似乎曾向易宸璟表明心跡卻遭到拒絕,根據玉澈所說,那之後她就開始濫用些小心計,總盼著能影響到紅綃公主與易宸璟二人之間感情,誰成想結果適得其反,不但沒有讓二人關系產生裂痕,反倒教易宸璟對暗中搞鬼的白綺歌本人頗感厭惡。
當紅綃尸首被打撈上來時,滿身傷痕淤青觸目驚心,顯然不可能是撿風箏溺水這麼簡單,而令昭王顧及面子連為女兒報仇雪恨都放棄了的原因更是鮮有人知,就連玉澈也是無意中听到白綺歌本人與二哥白灝城交談才知道的。
紅綃不僅僅是被人施暴打傷,在遭到襲擊前,那個未滿十六歲的昭國公主,已然被迫**。
白綺歌心里一陣苦澀,作為唯一目擊者的自己早沒了相關記憶,假如雲鐘縉所言非虛,那麼白綺歌本人因妒生恨指使人並殺死紅綃公主的可能性相當之高。|
如此,也就難怪易宸璟從昭國仵作那里回來後會如此憤恨。
有了夢寐以求的親人,想要活下去的yuwang燃燒在白綺歌心里,可這具身軀若是真的曾犯下彌天大罪,即便易宸璟要她以命償還也不足為過——事實不容狡辯,沒人會相信她穿越重生之說,該死的要死的,依舊是她。
在矛盾中熬過大半月,無論心里如何抵觸,易宸璟還是回來了。作為謀求自保的第一步,白綺歌沒有等他傳喚,而是第一時間主動出現。
屏退周遭下人,易宸璟冷冷看著眼前面容才恢復血色的女子,語氣中毫無溫度︰「我不去找你,你倒先來找我了。說吧,是要乞求饒恕還是繼續抵賴?」
「罪魁禍首是不是我並不重要,我只想知道你打算怎麼報復。」白綺歌對易宸璟滿是嘲諷的問題避而不答,眼中淡如流水,毫無感情。
「要如何報復沒必要現在說出來,早晚你會知道。」
毫無意義的回答早就猜到,白綺歌也不繼續追問,微微偏過頭,目光有意無意掠過敞開的雕花木窗︰「這麼炎熱天氣連人都受不了要去外面避暑,斂塵軒里無處不在的蟲子倒是可憐了,我那房間也沒什麼膳食美味,去也是白去。」
易宸璟目光驀地一緊。
「斂塵軒干淨得很,除你之外再無髒污之物。」舒緩身子靠坐在椅中,面對白綺歌話中隱喻,易宸璟顯得毫不避諱,「只是擔心你人生地不熟走錯路再驚擾外人,所以派幾個侍女多加留心,沒想到竟是一群廢物,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幾個侍女?白綺歌啞然,幾個侍女會有那麼好的功夫藏匿暗處行蹤難定,會爬到牆頭樹上屋檐下監視偷听?
是他把她當做傻子,還是她高估他的智商了?
方欲開口,易宸璟冷冷揮手打斷︰「有時間關心閑事莫不如考慮考慮自己。過幾日是皇後大壽,宮中但有身份的女眷都要去賀喜,雖然我本意不打算給你任何名分,可是昭國公主聯姻而來天下皆知,這壽宴你非去不可。既然你從小工于心計,到時該如何表現不會不懂,打起十二分精神給我演好你的聯姻公主,否則……不想受皮肉之苦就努力學會如何取悅我,也許有一天我會善心大發放了你也說不定。」
「那還真是值得期待了。」白綺歌揚起嘴角笑意,眼內卻毫無期待之色。
皇後壽宴排場定然大氣隆重,整個遙國皇宮有些身份的女子不說三千也有數百,只要易宸璟不當場發難令她出丑,誰又會注意到臣國聯姻而來的卑微公主?怕只怕,他的心思就在于讓她難堪上。
真是個小肚雞腸的男人,縱有領兵降敵平定沙場之能又如何?胸襟狹隘者永遠不可能登臨高位。
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易宸璟有他的攔門計,她白綺歌也不欠缺翻牆梯,大不了明爭暗斗耗上一生,總要有個結果。白綺歌不敢說自己能力足以扳倒擊敗易宸璟,但認真起來,易宸璟想要隨便欺凌她也沒那麼容易。譬如上次皇子私下宴飲借酒裝醉一事,想來誰技高一籌他心里也是有數的。
「我還要去宮外一趟,壽宴穿戴你去找素鄢籌備——記著,你現在沒有任何身份,該穿什麼用什麼全部遵婢女規矩打理,這話我不會提醒第二遍。」留下分明就是刁難的要求,易宸璟長袖一揮,負手離去。
白綺歌露出一抹靜笑,絲毫沒有委屈、意外表情。
果然啊,易宸璟是想借此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讓她下不來台。身為聯姻公主卻穿著侍女衣裳,不但表明昭國臣國地位低下,更會讓所有人都看到,她,昭國被送來聯姻的祈安公主,在七皇子眼中只不過是個下等庶民,可以任人欺辱取樂。
輕輕撫觸臉上丑陋傷疤,白綺歌閉上眼楮,在空曠房中獨自站立。
再睜開眼,雙目明亮深邃。
想要在遙國皇宮生存下去就必須有個令人不敢輕易折辱的身份,這身份易宸璟不會給她,那麼,她自己來爭取好了。
正是微雨過後,屋外空氣清新澄淨,騎馬出了宮門走不遠,連綿百里碧綠山色映入眼簾。易宸璟勒韁下馬,站在沒過腳面的翠色綠草中深深吐息,新鮮空氣沁入心肺,疲憊一掃而空。
沒有明爭暗斗的地方總教人輕松自在,卸去偽裝,染一抹寧靜平和在心頭。
幾聲駿馬嘶鳴打破平靜,勁裝男子遠遠翻身下馬,警惕看了看周圍確定無人跟蹤後方才快步走來,到易宸璟身後站定。
「殿下。」
「宮里的空氣太骯髒,偶爾出來透口氣還要趁他們不注意,戰廷,苦了你跟在暗處寸步不離。」易宸璟微帶笑意轉身,伸出的掌心里,一枚剔透玉佩赫然,「你妹妹的病已經好轉許多,太醫說照這樣下去再有三兩年就可痊愈,到時候我再想辦法把她帶出來讓你們兄妹團聚。」
「戰廷感激不盡,此生無以為報,寧為殿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扶起作勢欲跪的心月復部下,易宸璟嘆了口氣︰「都說過不必行此大禮,按理說你也算是皇親國戚,我這般差遣你已是極為過分,這麼又跪又拜的,你可是想讓我折壽早死?」
戰廷知道這是玩笑話,點頭一笑了之。
「剛才在房內祈安公主提到有人監視,可殿下從未派人如此做過,為什麼要貿然承認?」
「如果是我派的人就用不著承認了,正因為不是我派的,所以才非抗下這嫌疑不可。」臉上笑容散去,提及那些明明暗暗紛紛擾擾,易宸璟劍眉深鎖,「白綺歌敢于當面質問,說明她已經確定有人在附近監視,這人不是你也不是我派出的,也就是說,只有那人的嫌疑最大。」
易宸璟口中的「那人」顯然戰廷明白指的是誰,當下沉吟片刻若有所思︰「剛才外面樹上一直有人在偷听,雖然以黑布覆面看不出是誰,但可以肯定與之前是同一人。殿下可是擔心祈安公主無意中點破發覺有人監視之事才岔開話題的?」
欣賞地點點頭,易宸璟目光精銳望向橫臥遠山︰「沒錯。目前還不能讓那人了解我們已經發現他派人監視,隨口胡編不是為了說給白綺歌听,而是給外面樹上的人听。在這宮中聰明人更難生存下去,有足夠力量與他們對抗前,我必須做一個老老實實只會帶兵打仗、空有匹夫之勇的皇子。那人派來的眼線對我們來說利大于弊,要知道,由心月復手下傳達的信息遠比我們卑躬屈膝可信得多。」
微微一頓,易宸璟目光里閃過一絲疑惑。
「只是我沒想到,那人居然這麼快就盯上了白綺歌,他究竟目的何在?白綺歌身上到底藏了多少秘密,紅綃的死真相又是什麼?戰廷,我越來越不懂她,就好像……好像她變了個人似的,變成一個我不認識的狡黠女人。」——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