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皇後產女之事,對自家主子影響極大,因此連帶著霽月也對宮中太醫的醫術不甚放心。舒駑襻至今主子又昏迷不醒,沒法拿主意,自個兒便大著膽私下同皇後請了旨,趕往宮外。
長偏殿的寢榻,隨侍宮女在曲如的吩咐下拉起了紅色錦被,燒開了水。穩婆焦急道︰「這福晉還沒醒,怎麼得了啊!」榮兒見宮女笨手笨腳,耐不住性子自己親自上了陣,緊緊掐住雨棠人中,「好棠兒,你快些醒過來吧,孩子還指望著你呢!」
「咳咳。」雨棠漸漸恢復了些神識,「姐姐,我好疼•••」榮兒撫著她的額際,似母親般溫柔道︰「別怕,有姐姐在,你听我說,現在你什麼都不要想,只要听穩婆的話,把孩子生下來,你和孩子方可度過難關。棠兒,你要堅強些,為了傅恆,也為了你自己。」
她吃力的點了點頭,唇色泛白,呼吸凝重,榮兒喊道︰「快!拿參片來讓福晉含著!雨棠,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穩婆剪開產婦的裙褥,手邊顫顫微微,「阿彌陀佛,這可是老身頭一回接生七個月的胎,觀音娘娘保佑!」榮兒聞此越發心驚,「你這婆子,還不快著點!耽誤了福晉,本宮饒不了你!」
「是!是!奴婢盡力!福晉深呼吸,用力•••再放松!使勁!」
弘歷侯在隔間外,心內如火似焚,坐立不安,比等候永曦出世時更為焦心。听聞穩婆慌道︰「娘娘,福晉宮口未開,您就是治奴婢的罪,老奴也是沒辦法啊!」眼瞧著雨棠出血,榮兒眼神凌厲,似要將那穩婆剝皮拆骨,「宮里頭留你們這些庸人何用!今兒,你們必須給本宮想出個法子來!」弘歷則怒道︰「張為庸!想不出法子,朕要你狗命!」
帝後的雙重壓力,逼的張為庸與穩婆悄悄合計道︰「如今只能用燒艾之法催生了!」穩婆臉上煞白,「這對產婦本元影響極大,隨時可能性命不保,如何使得!」張為庸慍怒,「若任由這樣下去,母子皆難保全!能保住一個,好歹咱們還有一線生機!」
兩人並為告知帝後其中凶險,便用起了催艾之法,產房中滿室濃重的中藥氣息,燻得雨棠越發喘不過氣來,兩手抓著榻上被褥,疼痛難當,「傅恆•••你不守信用,我恨你•••」
此刻的伊犁軍帳中,傅恆驀地自夢中驚醒,一連打了幾個噴嚏。夢中的自己不停追趕著妻子,就快踫到她的衣角時,她又忽地消失不見。他自懷中取出妃色錦囊,捂在胸口,「棠兒,我們的孩子該有七個月大了吧,你放心,戰事就快結束了,到時我一定回去陪你,不會讓你一個人受苦。」
榮兒握著她的手安撫道︰「好,等那小子回來,姐姐第一個幫你教訓他!」雨棠只覺小月復越發絞痛,似要撕裂了一般,穩婆方驚喜道︰「福晉,就快成了!老奴已經看見小少爺了!再加把勁!」雨棠痛得大口喘著粗氣,只為了自己的孩子,仍舊強撐著用力,榮兒在一旁打氣︰「就快成了!雨棠,用力,你是富察家的大功臣!」
穩婆眼見著孩子的頭漸漸出來,總算也松了口氣,自己總算有了一線生機,「成了成了!是個小少爺,就是個頭小些!」榮兒欣喜地上前裹起嬰孩,拍了拍後背,小家伙便哇哇哭了起來,「看他個子小,聲倒是宏亮得很,曦兒的小夫婿,可算把你盼來了!」弘歷在外聞聲,「榮兒,快抱出來給朕瞧瞧!」
「皇上急什麼,總該先給小家伙擦擦身子才是!」
雨棠在榻上精疲力盡,仍虛弱微笑著,「姐姐,孩子,給我看看•••」榮兒將小傅恆抱到床邊,雨棠支著身子半抱著他,「你好小的個子,是額娘不好,讓你受罪了。榮姐姐,你看他得臉皺皺的,像小老頭似的!」榮兒笑道︰「自個兒生的孩子還嫌棄不成,你忘了,小曦兒當初生下來的時候,比這小子褶子還多呢,這女乃女圭女圭,還是吃了女乃,養的白胖了才能看出丑俊來!」
穩婆將小家伙抱起就要去泡澡,雨棠忽地捂住肚子,面色煞白,榮兒覺察出不對,掀起錦被一看,霎時也變了臉色︰「來人!快來人!」隨侍的宮女見雨棠身下不斷淌出的鮮血,慌忙跑出產房向太醫求援,「張大人,福晉她,不好了,流了好多血,穩婆的藥止不住!」
弘歷擒住張為庸衣領,「你是怎麼辦的事!」
「皇上,福晉情況危急,微臣只能出此下策!如若不然,兩者皆難保全!」
雨棠︰「姐姐,我好冷,是不是,不成了?」榮兒噙著淚抱住她,將被子捂的牢牢,「不會的,你和孩子都會好好的,你經過那麼多險境都熬過來了,這次也一定能行!」
她搖搖頭︰「從前,我醫治那些絕癥病人時,也總是說這樣的話,可是•••哪有人能從閻羅殿轉過幾次,還能回得來呢,姐姐,若我有何不測,你要幫我好好照顧孩子,保護他,不讓他受欺負•••我不想要他跟我一樣。還有•••傅恆,讓他再娶個賢德的妻子,不像我,脾氣這樣不好•••」
榮兒喝止道︰「不許說傻話,咱們可是說好了要做親家的,你要是敢撒手,便要賠我的玉墜子!」
說完這句,懷中人久久沒有接話,只是安靜靠在榮兒肩上,像睡著了一般。
弘歷見房內漸漸靜了下來,心內的憂慮恐懼油然而生,再顧不得什麼產房血氣與男子相沖之類的方士謬論,沖了進來。屋內眾宮女皆屏氣凝息,垂首立在一旁,不敢觸怒龍顏,那穩婆更是抱著孩子躲進了屏風後邊,像抱著自己的護身符。
昔日叫著弘歷哥哥的小女孩,此刻靜靜躺在榻上,無聲無息。弘歷像被抽空了一般,不發一言。想要再踫一次佳人烏黑的發絲,卻終究將手收回,只怕她是不願意的,自她回京以來,總是不喜歡自己踫她一絲一毫的,有時哪怕站近一些,她也會慌忙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