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的話一出口,麻爹和老龔的眼楮就立即大了一圈,流露出非常明顯的意外和驚訝。我之前並沒有听說過槐青林這個人,但是關于地眼,還是知道一些的。
地眼,被很多人傳的神乎其神,這個名詞大概在元末時期就已經出現了,各種版本的傳聞滿天飛,一直到今天還是道上人津津樂道的一個話題。
我過去的大部分見識基本上都來自老頭子和幾個叔爺的講述,老輩人走南闖北,打拼了一輩子,知道不少奇聞異事,有的事情被傳的太神,可信度也就無形中降低了許多,被後人當成山海經一樣听個樂子。但是關于地眼的傳聞,不管是傳播者還是听聞者,都很願意相信這是真實存在的。
據說,培養一個地眼需要的時間非常漫長。從嬰兒成胎,還在母體的時候,其母親就要搬進一個門窗被封的很嚴的屋子里生活,照料起居的是瞎子,負責接生的穩婆也要瞎子(每次听到這里的時候我都覺得很搞,接生婆是瞎子?)。
一般人生孩子在時間上是沒有定數的,什麼時候該生了就要生。但是這個被特別照料的母親就被強行賦予了一個權力,她必須全力把生產期拖到夜間。也就是說,本來白天要生了,卻盡量不生,本來夜里不能生的,又要盡力生下來。
這樣的做法不人道而且不科學,嬰兒的夭折率非常高,如果剛產的嬰兒死掉了,培養計劃就隨之失敗。
如果這個嬰兒活下來,其母親和穩婆要立即離開屋子。接下來就有些殘酷了,這個嬰兒之後二十年的生活就要在被封閉的如同亙古長夜一般的黑暗中度過。他唯一可以接觸到的人,就是負責照料他的瞎子。
這種屋子一般都修在地下,瞎子帶著嬰兒生活在黑屋子里,一步都不許離開,每次送飯送水乃至生活用品都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深夜。這樣一來,這個嬰兒從小到大,無法接觸到一絲光明,就連人的目光都看不到,因為他身邊的人是個瞎子。
這樣的生活據說要持續二十年,在這二十年里,瞎子是唯一可以接觸的人,他會給被培養的地眼講一些事情,也可能會教授一些文化。如果是才情很高的瞎子,說不定還會傳授給地眼某些過人的技能。
按道理來說,被培養的地眼不會缺少食物和生活品,在物質上是比較充裕的,但是可以想想,在那種環境下生活,很多被培養者三歲之前就夭折了,能順利活下來的寥寥無幾。
一直到滿二十年,被封閉的屋子才會破開一扇窗,之後每三個月會打開第二道窗,一直到一年之後,四面窗被完全打開,這個被培養的地眼才算成功了百分之五十,可以離開暗無天日的屋子。
很多後人都在猜測,為什麼要用這個方法來培養地眼,但是一直沒有答案,唯一合理的答案就是,只有以這種方法培養出來的地眼,才管用,再找別的培養途徑,幾乎是白瞎。
但是也有一些高人說過,這麼做是很有道理的。一個人從出生到長大,他的身體機能,各種感官,乃至思想,看似都是在不斷成熟進化的,不過有一些特殊的本能卻在慢慢的退化,直至完全消失。
而這種培養方式或許就是盡最大可能保持嬰胎成型之後就擁有的那種本能,一直到他成人。
一個順利活下來的地眼還要再經過時間不等的訓練,因為從古至今,有耐力和需要培養地眼的,大多是圈子里的人,所以地眼所接受的訓練也大多和下坑有關。
其實我覺得很奇怪,一個嬰兒從出生開始,就在那種黑漆漆沒有一絲光明的環境下長大,他的視網膜不僅沒有退化,其目力反而遠超常人。
更為重要的是,地眼最大的用處在于他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東西,還能非常精準的預見一些無法預料的危險。
比如說,有一個從來沒被發掘的大坑,下洛陽鏟帶出墓土和坑灰,地眼趴在那個被洛陽鏟鑽出的很小的小洞,就能準確的看到這個坑的面積,墓室的構造,陪葬的多少,以及可能存在的危險。
這些信息對下坑的土爬子來說簡直太重要了,萬金難換。在沒有下坑之前得到這些信息,無疑可以把成功率提升到最高,把失手率和人員傷亡降到最低。
地眼的這種超常能力很難解釋,因為他們去看東西的時候,好像並不完全需要眼楮。比如說把他的眼楮完全蒙起來,然後在他面前擺上十個不同的物體,他還是能準確的說出一半以上。
可想而知,這樣的人不論走到那里,都要被人當爺一般的供起來。
但是這種特殊人群是不能量產的,培養一個地眼非常困難。地眼有他風光的一面,也有淒慘的一面,可能在那種環境中能活下來的人也會先天不足,百分之九十的地眼身體都很虛弱,而且活不長,從他們出山到死亡,之間最多也就是十幾二十年的時間。
而曹實所帶到班駝的這個槐青林,傳聞就是現在唯一的一個地眼。和尚曾經見過一面,不過沒有交清,只能說臉熟。
「這個人的脾氣很怪,一般人是請不動的。」和尚又把頭轉過去,臉頰貼著槍托。
我也在想,老頭子這一次真的是很有面子,能把槐青林搬出來。要請這種人其實非常的困難,地眼不缺錢,而且會有數不清的人搶著保護他。所以請這種人出馬,全要看他本人意願,他願意來當然最好,如果他不願意來,那真的是沒有任何辦法。
這個槐青林一下子就把我的目光和注意力全部吸引了過去,難怪在之前我就覺得他很不一般,雖然看上去普通,但仿佛有一種無形的魔力。和尚說槐青林這幾年很少露面了,他大概有三十七八歲的年紀,按照地眼短暫的壽命來說,看上去還很年輕的槐青林其實已經將要走到生命的盡頭。
說實話,這個槐青林讓我非常的佩服。曹實能夠來到班駝,並且直奔壇城,說明在行動之前,老頭子就得到了一些關于這里的情況,對于壇城的危險,曹實不可能一點都不知道。
而且這種危險是沒有辦法瞞過槐青林的,所以曹實肯定對槐青林說了實話。但是瘦弱不堪的槐青林站在洞開的壇城大門前,沒有一絲慌亂和驚恐,象一汪水一般的平靜。他睜著眼楮看,仿佛那兩道閃著奇異光澤的目光能夠穿透壇城里的黑暗。
槐青林在壇城的大門前站了將近有一個小時,所有人包括曹實在內都站在後面靜靜的等,沒有人敢打擾他。這期間我一直在用望遠鏡仔細的觀察,好像槐青林真的象傳說中的那樣,有大概二十分鐘的時間都是閉著眼楮的。
之後,槐青林退了幾步,簡短的和曹實交談了幾句。曹實立即就顯得有些猶豫,舉棋不定。但是槐青林好像也是惜字如金的人,說完這些就轉過頭,似乎是把選擇的機會留給曹實自己去決斷。
曹實猶豫的想了幾分鐘,抬眼看了看洞開的壇城大門,試探著和槐青林解釋什麼,但槐青林沒有再說話,只是微微的搖頭。
又過了幾分鐘,曹實仿佛下了決心,揮手招呼身後的人,馬上就有兩個很彪悍的伙計帶著一些裝備走了過來。
再接下來的舉動就讓我們幾個料想不到,一般來說,地眼的任務是觀察,觀察未知處可能隱藏的寶物和危險,就象是一個人的眼楮。但是槐青林竟然帶著兩個伙計,慢慢走進了壇城。
「他怎麼也下去了?」麻爹很吃驚,地眼就象是一台高精尖的高科技設備,需要小心的使用以及維護保養,沒有任何人會拿著這樣的高科技設備去直接挖坑砸石頭。
但我們都不可能看錯,槐青林真的下去了,他一下去,曹實那幫人就圍在壇城的大門附近,曹實本人則不停的抽煙,死死的盯著大門內。
「壇城下面可能很復雜。」小胡子輕輕噓了口氣,對我們說︰「連槐青林都沒辦法一眼看透,他得邊走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