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里總是有一些奇跡的,世界那麼大,很多偶然降臨到人身上時,就會讓人感覺不可思議。浪客中文網只不過這種降臨的幾率實在太小,所以這些偶然才會被稱為奇跡。
我不知道曹實算不算是一個奇跡,但是他的運氣確實很好,在班駝壇城崩塌的時候恰好有我們在場,而且受了重傷之後竟然一路熬了過來。我們盡可能放棄了休息和停頓的時間,在白音的帶領下,穿過了廣闊的沙漠和無人區。
無人區的邊緣仍然很荒涼,但是已經有車輛的影子,我和麻爹拼命的攔車。可能也是因為我們身後有駱駝,在外人看起來似乎是剛從大漠深處遠行而來的人,一個司機對我們產生了興趣,等他停下車後,我幾乎沒有征得他的同意,就招呼和尚跟白音把曹實抬了進來。
「我的朋友受傷了,去醫院。」和尚甩過去一疊鈔票,人民幣的虛影立即淹沒了司機眼神中的不解和一絲驚慌。
抬著曹實坐進車里後,我已經嚴重透支的體力和精神意識急劇崩塌,那種感受,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是無法想象出來的。但是我不能睡過去,因為直到現在,曹實的安危還沒辦法完全掌控。
我一直強撐著咬牙堅持,直到看見出現在視野里的城市時,我知道曹實這條命總算撿回來了。
幾乎就在城市的輪廓初現的一瞬間,我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曹實,緊接著就和昏迷一樣,陷入了深度睡眠中。後面的事情我不知道,全都是和尚跟白音他們料理的。
我朝死里睡了一覺,等醒來的時候感覺腦袋有一百多斤重,渾身的骨頭架子仿佛散裂在床上,連一根小指頭都懶得抬,因為疲憊的沒有力氣,只想再蒙頭睡上一個月。
但是蘇醒的同時,曹實的面孔就浮現在腦海里,我咬咬牙,翻身爬了起來。
白音跟和尚都不見了,只有麻爹守著曹實,我焦急的問了問,麻爹眼楮熬的通紅,一個勁兒的打哈欠流眼淚。他說曹實的的情況很樂觀,已經月兌離了生命危險,現在雖然仍在治療,但是恢復只是時間上的問題。
麻爹又告訴我,槐青林也在醫院,由和尚陪護著,白音已經重新朝班駝那個方向趕去,可能是去接小胡子和老龔。
「那個地眼還活著?」我一听曹實月兌離了危險,心馬上就完全松弛了,而骨子里那種與生俱來的賤毛病又開始作祟。不過實話實說,槐青林真的是個足夠讓人產生強烈好奇的人。
「他運氣好,沒有大傷。」麻爹打了個哈欠,看樣子一閉眼就能睡過去,但他還是把我拉到一個沒人的角落,貼著耳朵跟我說︰「這一次曹實翻船了,受益最大的就是胡子跟和尚!」
從麻爹的眼神中,我立即讀懂了他要說什麼。壇城塌陷之前,槐青林和曹實手下的伙計帶著一口很小的箱子沖了出來,接著,所有人都被埋了。而小胡子和老龔冒險留在班駝,肯定就是想辦法把那口箱子給刨出來。
而且,這口箱子雖然是曹實的人帶出來的,但是一旦落到小胡子手里,就完全沒有物歸原主的可能。
「老子實在撐不住了,要去眯一會,天少爺,這次你要長個心眼,胡子拿到箱子是不可能還給曹實的,你要學會講價錢,狠狠的從中間分上一筆。」麻爹晃晃悠悠的去找地方睡覺︰「老子年紀大了,以後的棺材本全要寄托到你身上」
等我再見到曹實的時候,他已經完全清醒,只不過身體很虛,面色還有點蒼白。我想繼續在路上沒有說完的話題談下去,但是曹實知道自己被救過來了,他什麼都不肯再說。
我也知道,想要撬開他的嘴很難,他太謹慎了,在將要死的時候,說出的事情還有所保留,更不要說現在,我幾乎再也無法從他那里得到些什麼。
月兌離了這個話題,我們一時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就那麼沉默了幾分鐘,曹實習慣性的伸手去模煙。
「天少爺,暫時不要回江北。」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從他眼楮里看不出別的東西。離開江北很久了,我對時局的判斷也陷入一種毫無頭緒的混亂。但是我知道,曹實既然這麼說,一定有他的道理,至于究竟是什麼道理,我想他不會對我解釋的太清楚。
「還有一點,你馬上想辦法和你身邊的人月兌離一切關系。」曹實又補充道︰「不要和他們攪合。我得盡快回江北,真死在班駝也就算了,但既然活下來,就不能瞞八爺。」
在我印象里,曹實就是這種人,他所做的事情,在老頭子面前幾乎是透明的,沒有任何隱瞞。但曹實這麼急著趕回江北,就是要把我們這次相遇的過程徹底抹去,不會告訴任何人,這對我來說可能也是一種保護。
第二天,曹實和江北聯系上了,很快就會有人趕來接他。我不得不離開,當我走出病房時,忍不住回頭望了曹實一眼,透過沾著一點灰塵痕跡的玻璃窗,我看到他仰頭望著天花板,靜靜的出神。
我離開醫院的時候,和尚也和槐青林離開了。過了大概一天時間,和尚孤身返回,他不肯說槐青林的下落,嘻嘻哈哈的和我們開玩笑。
和尚帶著我們找了一個安身處等待,幾天之後,小胡子風塵僕僕的趕了回來。他可能也記著我們在班駝所發生的那些摩擦,所以主動找我攀談,對小胡子來說,這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主動示好的表現。
其實我並不是個記仇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管在班駝發生了什麼樣的摩擦,最終小胡子還是妥協了,派白音跟和尚護送我們離開了大漠,也正因為這樣,曹實才能撿回命。所以這個時候我心里對小胡子的抵觸和排斥減輕了許多。
但是這種心理並不代表徹底的寬容和諒解,我不主動和他說話,只是一根接一根的抽煙。很久之後,小胡子竟然也拿起一根煙,點燃後深深抽了一口,他的目光有點黯淡,仿佛是在自語,也仿佛是在和我說話。
「我們都很難。」
這種情緒在小胡子身上流露出來,可以說是很罕見的,我就有點訝異。緊接著,小胡子眼神中的那一抹黯淡立即消失了,他摁滅了煙頭,對我說︰「你知道那只小箱子里面裝的是什麼嗎?」
「壇城里那只小箱子?」
這一次,小胡子的坦誠和主動讓我感覺吃驚,他取出了一口箱子,很小,外觀非常精美,經過了歲月的洗刷,但是還沒有被完全磨滅。
這口箱子很可能已經在壇城深處存放了非常久的一段時間,我下意識的就沒敢亂動。小胡子打開了箱子,我看到里面放著的東西。
「這是?」我分辨了一下,很容易就認出了箱子里的東西︰「書?」
「羊皮書。」
小胡子輕輕取出一本,在我面前翻動了一下。書保存的非常完好,羊皮紙堅韌,但是怕潮,沙漠的氣候很干燥,如果匣子被完整的密封起來,羊皮書幾乎不會受到任何侵蝕。
這只扁平的箱子里一共有三本書冊,其中兩本是羊皮書,另外一本非常薄,看上去像是很厚的紙張經過特殊處理保留下來的,紙張完全泛黃,邊角碎了一部分。
那個仿佛有厲鬼存在的壇城深處,就珍藏著這三本書嗎?里面記載著什麼?要用這種方式把它保存下來?
我非常好奇,經過小胡子的允許,看了這三本書,不過馬上就又把它們全都扔下了,因為看不懂。兩本羊皮書上密密麻麻全部都是西夏文,而那本非常薄的小冊子,畫滿了一個又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符號。
黨項人原來並沒有本民族的文字,西夏開國皇帝元昊在建國之前下令大臣野利榮仁創造西夏文字。野利榮仁用三年時間,創造出五千多個西夏文,稱為蕃書或蕃文。
西夏文的結構仿照漢字,用點、橫、豎、撇、捺、鉤,拐等組字,單純字很少,大多是組合字,筆劃非常繁瑣,猛然看上去,好像都是漢字,但仔細一看,卻一個都不認識。這種繁復的西夏文是西夏的國文,應用範圍很廣。
西夏滅亡以後,流落在各地的黨項人後裔仍然使用西夏文,尤其在元朝的時候,被稱為河西字,印刷出大量的佛教典籍,明朝初期也曾經印刷過西夏文經卷,而且不少黨項人還用西夏文書寫信件。
但是一個失去了領土且文化不甚發達的民族,其結局是很容易猜想到的。到了明朝中葉,失去領土的黨項人漸漸融合于當時其他民族中,西夏文也因此絕跡,變成一種死文字。
「有辦法解讀羊皮書的內容嗎?」我很想知道箱子里這三本書冊所記載的詳細內容。
「羊皮書可以解讀。」小胡子把書重新放回箱子,說︰「用蕃漢合時掌上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