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絕望祈求
媽媽叫大哥去廂房翻出一個象「跟 蟲」那麼高的一個箱子,為什麼這麼精確呢,因為大哥一拿出來,她就立即放棄了我的監管,一下子跳進去,躺在里面。
整好,從頭到腳把她裝到里面,在里面「嘎嘎」的笑出了聲,這仿佛是她最開心的時刻。
拖出「跟 蟲」,大姐找了一個凳子,把箱子直立在上面,在里面擺一個碗,點上香,放上一碗水,媽媽說︰這是為神們接風洗塵的處所。
講究是這樣的︰進院把馬栓好,喝點水,再進入正屋。
三十晚上是不睡覺的,媽媽說了︰三十晚上不睡覺,一年都精神,可是誰也沒做到,還不到半夜,一個個東倒西歪,蔫頭搭腦,各自進入黑甜鄉。有時連大哥也未能幸免,他畢竟也是個孩子,倒在躺箱前的春凳上,打起呼嚕。
「快起來,吃餃子了!」
盼望已久的時刻終于來到!
在媽媽和大姐包完餃子後,听到這一佳音,睡意飛到九霄雲外,搓搓睡意惺松的眼楮,沖到桌上就要吃。
「等等,一人兩個,多了沒有。」
我們都撅著嘴︰干嘛到過年也不能讓人家徹底解解饞啊,我看了,大家都是抓過餃子就往嘴里填,燙得直哈氣也顧不得了,直到下到肚里,才想起應該品品味才對,這可是盼了一年才有的美味佳肴啊,太遺憾了。
接下來,不用說,就是自由活動了唄,可是誰能活動,只是悻悻然的舌忝舌忝嘴唇,望望外地的鍋里,心存僥幸︰是不是還有沒撈出來的,不過,那肯定是痴心妄想,數量早已擬定多日了,計劃一年的事情絕不會出現疵漏。
第二天早晨,就是拜年,我們想出去,可媽媽不讓,是的,從我記事時,就經歷過一次——我媽媽領著我們去二大爺家拜年,人家閉門謝客的事。
為什麼,不就是我家窮嗎,我們這兒也有個規距,小孩子拜年要給押歲錢的,我們家這七狼八虎,人家得多少錢賠啊,拒之門外不是上上策嗎。
只是我媽媽獨自一人去該去的幾家拜拜,就算是盡了禮數。
到我們家的人呢,也是寥寥無幾,只是大爺、四叔來過一兩回,那回大爺過年來的時候,我記得很清楚,他那枯樹皮似的手在布兜里模索了一下,環顧一下這十八只「急 」的眼楮,又空著拿了出來,想必也是囊中羞澀,無法打對如此眾多需求者。
往下,就是吃點和平時里差不多的東西,听听人家的鞭炮聲,這也就是過年與平時唯一不同的地方。
到初三晚上,不管媽媽讓不讓去,我們一大幫子人,都隨同前往送神,在村東頭原來接神的地方,燒了點黃裱紙,媽媽再次念念有詞︰先人在上,今年款待不周,望不要見怪,家窮,孩子多,沒什麼好東西給你們吃,保佑我們,來年好好招待你們。
媽媽在送神的時候給神們增補了附加條件,期望神靈們真能顯靈幫幫我們,可這種願望總是一年一年的落空。隨著我們漸漸長大,吃的穿的都成幾何數率增長,直到把媽媽的腰累彎了,背壓駝了。也沒見哪個大神仗義地走下神壇拯救我們,使我們跳出苦海。
一晃,到了十五了,媽媽和大哥大姐請下「老宗」,撤下香爐,又把院子恢復原狀,而我們的任務就是分享祖先們吃剩下(實際上是紋絲未動)的供品。
余下是時間,我們九個人跟隨媽媽那日益衰老的身影,周而復始地走過那些難捱的日子,愈加艱難地奔向那不可知的前方。
講到這兒時,歐陽豐澤眼紅了,悄悄別過臉去,抹了一把眼角。
楊胡莉被這段故事深深打動了,望著窗外婆娑搖曳的大楊樹,那上面一幾只鳥兒鳴叫著上下跳竄翻飛,把枝葉攪得直晃。
她半天沒做聲。
「現在好了,大哥在西安,大姐在北京,剩下的幾兄弟姐妹除了老五在68年南河發大水被洪水沖走,至今下落不明外,其他的人都活得好好的。」
媽媽現和「跟 蟲」在一起,過去她跟媽媽,現在媽媽跟她了。
她去年結的婚,對象是部隊的一個連長,在二十里堡服役,把「跟 蟲」和媽媽一起接過去,媽媽收拾家,做飯,他兩口上班,擎等吃現成的,三口人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那麼大了,你還叫人家‘跟 蟲,’叫人家听了能好意思嗎?」楊胡莉說。
歐陽笑笑,接著說下去︰「行好得好,媽媽勞累了一輩子,晚年得福了。「
然後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看看表︰「時間不早了,咱該走了。」
說著,依依不舍地看了「野狐狸」一眼。
「野狐狸」也感覺到那目光里的深情,她羞怯地歪過頭去,這更使歐陽心迷神馳了。
他告訴她把桌子上的花生帶走,就找了一張報紙,替她包好,塞到她手里,一模她的女敕白柔軟的手,熱血呼地涌上面龐,忽然,他自己也不知怎麼了,忽地在「野狐狸」的臉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野狐狸」猝不及防,臉紅成了一朵花!
就在這時,忽听門把手「吱嘎」響了一下,瘦高個子的物理老師進來了,她是把備課本忘到辦公桌里,在家里備課時想起來了,因為急用,就急三火四地跑回來拿。
看到這情景,她楞了。
歐陽臉突然變的煞白,他祈求地望著物理老師,那樣子簡直要給她跪下了。
「野狐狸」楞了一刻,捂住臉,拉開門跑出去。
這件事過後,楊胡莉覺得老師們見了她,都以一種異樣的眼神看她,這使她很不自在,雖然她比別的女孩開朗很多,但這種目光還使她有些接受不了。
然而過了幾天,她就逐漸平息下來︰怕什麼,也不是我主動的,是他「老樣通志」的錯,和我有什麼關系。
但歐陽那面可就沒這麼平靜了,首先,听同學們說︰「老樣通志」不教咱們了,調到二年級任教。
「新聞,」說話的女生叫呂華,她小心地回頭望了一下,楊胡莉覺得她是在戒備自己,裝著沒看著,耳朵卻在仔細地听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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