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事情進行的很順利。
不得不說,姐夫是一個很有眼光的人。他的女人秦慕蘇,真的很好。雖然她是秦家的女人,但是她知道,姐夫不是是非不分的人,不會把秦家做的孽強加報復在她身上的。他們,應該會一直在一起的吧?
那晚,她找到了秦慕蘇,求她收留孩子的時候,她沒想到這個女人一眼就會看出來她是孩子的親娘。她隱瞞了這麼久,卻被人一眼看破!
可她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因為她知道秦慕蘇沒有惡意。這是一個很善良的女人,從她把倆孩子當做親生的一般來照顧,就可以看出來了。白無痕說的對,把孩子交給他們夫婦來撫養,是最好不過的!
她給林晚星下了迷藥,然後用白無痕教她的方法,引來了宮中的小雲雀,進而讓樓承都找到了她。客棧里,她和樓承都進行了一場小小的談判——樓承都只需要安排她去和親,她負責竊取戎狄人的情報。
她其實騙了他,她只是想去戎狄見他而已,根本沒想幫樓承都什麼。而且,她從來不屑于干這些雞鳴狗盜的事,要贏戎狄人,像姐夫那樣,憑真本事打贏才是正道!她才不去偷什麼情報!
不過這一場災難,她希望能夠以他耶律辰的死來結束!
去和姐夫說了這件事的時候,姐夫瘋狂的舉動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雖然她能想到姐夫對于阿杭的死肯定滿心悲憤,可沒想到竟然瘋狂成了這樣——他甚至,將所有的錯攬在了他身上,甚至說出了殺光秦家人的話!他以前左顧右慮的,從來沒說過這麼決絕的話。
麥芽的傷口裂開了,疼得孩子直哭。她抱著他躲到一個小屋子里,也默默垂淚。可是路已經選好了,即使跪著也要走下去,不是嗎?
靜靜計劃了一番,她才下定決心,去找秦慕蘇說這件事。她鼓起勇氣,第一次敞開心扉,和一個人講了很多她的過去。從出生就被許楓拋棄,再到被師父收為徒弟,再到腳中毒,再到和葉辰一年多的糾纏,全數說了出來。
秦慕蘇的震驚,在她的意料之中。連她自己都不能相信,短短十五年的生命中,竟然經歷了這麼多的波瀾起伏。最終,她還是拿麥芽的血能救姐夫的命這一點,說服了秦慕蘇來幫她。
之後的一切就很順利了。姐夫其實是一個很疼人的男人,盡管他從來不說。她知道,只要他在意的人對他提出一些要求,他能做到的就會傾力做到。他其實真的很疼阿杭和她,她是時候報恩了!
去邊疆走的是漫漫征程。原來走一程山水,最難回去的是原鄉。
還記得來京城的時候,她在一場大雨中,逼著一個男人背著她走了好遠好遠。來的路經常很顛簸,他不願意背著她,嫌累,她就拿毒針扎他,拿盤龍絲將他們兩個的手栓在一起,不讓他走也不讓他說話,逼著他背著自己走了一程又一程。
現在想想,真是好笑啊!他可真會演戲!她的那些毒,明明一樣都對他不起作用,他卻裝得那麼像,讓人絲毫看不出一丁點的破綻。她從沒想過,苦尋了這麼多年的玲瓏血,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這一次是坐在寬敞的馬車里,里面空蕩蕩只要她一個人,偶爾會有教習姑姑進來和她說會兒規矩,她听得迷迷糊糊並不入心,她在路上經常關注的,是姐夫他們一家四口。
一行人都看得到輔政王家里忽然多出了一個小世子和一個小郡主,有心討好的人都來恭賀,夸孩子乖巧可愛,夸輔政王有福氣,就連樓承都,都說了回京會冊封倆孩子的話。
她躲在大大的馬車里,听著他們笑,看著他們笑,也覺得挺幸福的,幸福得本來應該笑,卻總是情不自禁哭出來。
她總覺得,自己好像不會笑了似的,每次扯動嘴角要笑了,淚就涌出來了。
終于到了雲度鎮,曾經的定遠將軍府。再往前走十里地,就是戰場前線。等明天的朝陽升起來,她就要被送往戎狄人的神壇,去和親,去嫁給那個讓她怨了恨了兩年多的男人。
離開的前一晚,她瘋了似的想見兩個孩子。忍著忍著,忍到最後還是沒忍住,跑到秦慕蘇的屋子,抱著孩子久久不肯松手。
她請姐夫給倆孩子起了名字——蕭恪,蕭笑。很好听的名字,她很喜歡。以後孩子有了新的名字,新的父母,新的家,再過幾年,應該就會忘了她這個人了吧?!
很好,這樣很好。只有這樣才是對孩子最好的。只要孩子過得好,其他都不重要了!
*北風獵獵中,她終于踏上了這條早就選好的路。
馬車踏入戎狄的地界,護送她的人就漸漸撤了回去。身邊只留了一些陪嫁的人和嫁妝,繁冗復雜的禮節,她不想理會,任憑別人安排著一關又一關。她像是個木偶般任人檢查這檢查那,心里只想著快點見到他!
快到黃昏的時候,她騎著一只高大的駱駝,被人領到了戎狄人最為神聖的神壇。
本來是蓋著紅蓋頭來的,但是北風吹得實在太強勁,根本蓋不住。索性她也沒那麼多講究了,鳳冠前面遮著一層珠簾,她就將紅巾蒙住了口鼻,只露出一雙水眸,透過珠簾遠遠地看著周圍的世界。
高高的神壇,綿延起伏的台階上,畫著巨大的戎狄一族的圖騰——蜥蜴龍,蜥蜴的身子,龍的頭!神壇上方彩旗飄飄,她隱約之中,似是看到了一個大大的「辰」字。
她知道戎狄人的規矩,若不是地位足夠高的人,是沒有資格擁有寫著自己名字的大旗的。看來,耶律辰在戎狄族人中,是很受愛戴的吧?!
她坐在駱駝上等了很久,臉被北風削得都疼了,才看到一隊人馬策馬奔騰著向她這里浩浩蕩蕩過來了。
馬兒卷起了很大的風沙,風全都吹到了她這里。她憑著本能,趴在了駱駝的小峰上躲著。嗆了幾口污濁的風,等她抬頭時,已經能看到那張熟悉的臉了。
若說是熟悉,其實也只有那眉眼是熟悉的了。他眼中那似乎與生俱來的高貴,他穿著一身紫色獸皮長袍的模樣,還有那些佩戴著的繁雜飾物,都是她不曾見過的,都是令她覺得陌生的有些害怕的。
看著他騎著一匹白色的高頭大馬,低頭對著身邊的紅衣女子耳語的幾句,花無意幾乎就忍不住跳下來了。然而她沒有,終是忍住了。她現在需要冷靜,需要見招拆招。
她其實很好奇,他看到想娶的「天下第一美人」被換成了她這個小跛子,會是什麼樣的神情?
她也很好奇,他需要用多長的時間才能認出她這張臉來?他肯定早就不記得她了!
她靜靜地沉思之際,騎著的駱駝忽然被一道鞭子狠狠抽了一下!溫順的駱駝何時受過這樣疼痛?當即憤怒地左搖右晃,前後顛簸,她也沒騎過駱駝,根本不知道怎麼駕馭,一下子韁繩沒抓穩,骨碌碌就摔了下來,還滾了好幾圈。
還好地上是軟散的沙子,她只是被硌得很疼,倒沒什麼大傷。她掙扎著站起來,才看清是葉辰身邊的那個紅衣女子,拿著鞭子,還帶著趾揚的笑,頗為得意地看著摔下去的她。
她的怒氣上來了,可還是沒敢亮出來袖底針。畢竟還沒接近那個男人,提前暴露自己的話,她害怕會功虧一簣。
索性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了。她也不敢走動,自己是個跛子的事實,還不能太早讓人發現。她知道,戎狄貴族娶媳婦,都是背著女子上神壇,去向光明神拜祭的,所以一開始沒擔心過腳的問題。可現在摔了下來,她只能杵在這里,等葉辰來背她了!
可是紅衣女子像是刻意來挑釁一般,竟是提起鞭子,朝著她周圍的沙石,又「啪啪啪」地甩了起來。花無意被她掀起來的黃沙呼得滿身都是,眼里也進去不少,面前本來泛著晶瑩光芒的珠簾,也全數蒙上了黃黃的沙礫。
她也不知道戎狄怎麼會對她這個和親公主如此不敬!她身後帶來的陪嫁侍女,此刻也沒有一個敢上前替她出頭的,她沒辦法了,總不能站在原地等著鞭子甩過來吧?!
她跛著腳剛剛跑了兩步,鞭子就甩到了她的大紅嫁衣上。後面長長的裙擺,被她一鞭子就劈了開來。她要是慢跑了一步的話,此刻被劈的就是她這個人!
花無意不敢再做停留,她看著遠處騎著馬似乎怡然觀賞這場好戲的男人,不管不顧地就跛著腳跑過去。腳下松軟的沙土,跑起來很是費勁,她跑了沒兩步就一個猛子扎了下去,整個人都撲在了黃沙戈壁上。
身後呼呼而至的鞭子甩過來的風都打在她身上了,意想之中的火辣辣的疼卻並沒有出現。
她撐著抬起頭,卻發現一雙戎狄人慣穿的黑色絨靴赫然停留在眼前。她匍匐著身子,頂著沉重的鳳冠抬頭,終于看見那人,兩只手握住了長長的鞭子。
大漠的太陽從來照耀的很亮。一大圈光芒籠著他,讓他整個人都明晃晃的,刺得人眼疼到發酸,她拼命睜大眼,想看清他此刻的神情,可他站在太陽光掃出的半圈光影里,她連他臉的輪廓都看不清。
可她還是痴痴地笑了。
多好笑不是嗎?當初分別的時候,她被他騙著,兩個人背對背,選擇了兩個相反的方向,頭也不回地就走了,走得離彼此越來越遠;而現在重逢了,她騙著他,兩個人面對面,朝著同一邊,她滿身狼狽地跑著還摔倒了,他卻像是拯救她的天神一般降臨!
原來,勝的是他,愚的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