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了客棧，再打上兩壺花雕，我們三人就著小酒，我也順帶把玄夜跟紫玉的陳年芝麻掏了出來。舒
事情源起十年前，玄夜路過之江的時候，無意中救了一位不小心落水的姑娘，所謂的不小心落水，其實是這位姑娘在橋上擠得歡，沒擠過別人，反而自己被擠下了水，這姑娘也不是不識水性，不過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嚇，忘記了該采用哪種游泳姿勢，光顧著在江面上撲騰水花。岸上有人慌慌地喊快救人，她也慌了神，跟著喊起了「救命！」
我嗤之以鼻︰「美人落水，英雄救美，你好歹也是天上的小仙，居然也學人間這些俗濫的手段！」
紫玉不以為然地說︰「神仙怎麼了？一個個無趣的很。跟著凡人玩一玩嘛，大家逗逗樂子。」
對于這個神仙中的異類，我簡直無法消受，對她說︰「你真是顛覆了我心中對神仙的神聖向往！不過，快說說，你這落水落得逗出什麼樂子來了？」可見我也不過是個低俗的山精，對神仙的興趣遠不如對樂子的興趣多邈。
紫玉說到此處開心極了，神采飛揚地指指玄夜，得意道︰「于是玄夜就跳下來救我了。」
我可以想像得到，江水滔滔，全身濕透的姑娘浸在水里，興奮地看著橋上飛落的年青男子，嗯，玄夜那身姿，想必瀟灑的很。我邪惡地說︰「紫玉，你大概就是想濕了身誘惑我哥吧。」
紫玉估計已經喝大了，嘴里毫無遮攔道︰「我確實趁機捏了捏玄夜的胸，一見他如此精壯，于是就放心地昏過去了。激」
輪到旁邊的玄夜無法消受。不露聲色地拿過她手中的杯子，換掉了杯中的酒。我見玄夜如此體貼，揶喻道︰「別人都說一見鐘情墜入愛河，你們倒好，直接跳了江。」
紫玉說︰「阿鎖，你是不知道玄夜跳江的樣子，真是迷人的很。天上地下的神仙，哪一個都不如他這般神俊！就憑那一跳，我從此認定了玄夜，找不到他，我絕對不會回天上。」
我笑著看了玄夜一眼，又問紫玉︰「這如今已經找到了，是不是就該回天上去了？」
玄夜也斂了眸光，大概在等紫玉的答案。
紫玉喝得如此昏昏然，口齒還十分清晰地答︰「既然找到了，那就更沒必要回了。天宮算個鳥，我要永遠跟玄夜在一起。」說罷居然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我一口酒嗆出來。笑趴在桌子上，神仙們豪情萬丈的表白，真不是咱們畜生們能隨便消受的。
我說︰「玄夜啊玄夜，你這一趟人間，可真是撿到寶了。咱們姬家的門楣，就等你增光添彩了。」
玄夜初時還很矜持，可是在紫玉小仙的輪番轟炸下，早已放下矜持的身段，此時看紫玉的眼神，比爐子里的火炭都要燙人。
我又說︰「玄夜啊玄夜，你真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驚人。你的春天終于到了。嘖嘖，人家開桃花，你開的是仙桃花。」
玄夜不理我，輕輕把紫玉扶到床上，她還紅撲撲一張臉，勾著玄夜的脖子，灩灩地眼波飄忽著，口齒不清地說︰「玄夜，我可是在人間等了你十年。」
玄夜溫柔地拍拍她，說︰「我知道了。」
再回到桌旁，只剩下我們兄妹二人對飲。于是有關英雄救美的故事，我听到了玄夜嘴里的另一個版本。
十年前的某個夏天，玄夜偷跑下山，路過之江府，仰慕這座古都，便在此地停留了半日，正在橋頭觀景，忽听人喊救命。這才發現江里有個姑娘正在水里撲騰，眼看著就要沉下去了，他也顧不得泄露行跡，飛身就入了江，把姑娘給托了出來。幸虧大家都著急救人，沒人注意他是飛的還是跳的。他見姑娘昏了過去，便找了客棧給姑娘休息。
第二日他又來瞧她，發現她身無大礙，于是放心地離去。誰知紫玉半路追上來，說什麼都要謝謝他。
他們二人推來推去，結果竟然沿著江邊走了半日。絮絮談談著，心中竟有些不舍。
我捻酸道︰「你可是把咱們姬家的老底都告訴她了？」
玄夜搖搖頭︰「我自知身份，也以為她是凡間女子，哪里敢跟她說這些。唉，其實我今晚第一眼見她就應該奇怪，如果是凡間女子，又怎麼可能十年來容貌始終如一。」接著又慚愧地說︰「可惜我修為太淺，瞧不出來她的真身。沒想到竟然是天上小仙。」
我心中一動，說︰「怪不得你日日在之江城附近盤桓，想必不光是為了找我，也想再見見這位心上人吧？」
玄夜手里的酒杯頓了一下，顯然被我點中心事。他說︰「既然一早以為她是凡間女子，也知道再見非易事了。祖母罰我在思過崖面壁十年，我自己也知道，人狐不同，哪里還有妄想？當然，能再遇見看一眼，總是好的。」
我想玄夜想必也對紫玉小仙一見傾心，不然，哪里會認認真真地在思過崖呆上十年，他這十年，恐怕不是在自省，而是在試圖忘記這段人間情緣罷了。
也許該來的總會來，即便隔了一個十年，這兩個人終究還是遇見了。
我想到紫玉今晚初見玄夜的驚喜模樣，像江邊一朵顫微微綻放的白蓮，那眼神，那聲勢，那一腔子火熱，十年啊！就算神仙們于光陰無礙，她也在這塵世實實在在等了十年。
玄夜喃喃地說︰「可惜她是天上仙子……」
我知他後面沒說完的話，搶過話頭說︰「怎麼？人間姑娘不可，天上仙子也不可，難不成只有獐子家七丫頭才配得上你麼？」
玄夜搖搖頭︰「阿鎖，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正了正神色，說︰「就憑紫玉小仙等你這十年，你也該還她一個十年才是。至于仙精之別，不過是你自己的魔怔罷了。除了那些生來仙胎的，其他的仙眾們，哪一個不是從精做起？你瞧不出紫玉的真身，她定然早就看出來你的真身，她一介小仙，如果不是真心對你，又憑什麼等你十年？你胡思亂想，才真正是辜負了她。」
玄夜下一把決心似的，點點頭說︰「阿鎖說的是，天上地下，我總要跟紫玉在一起。」
我換上喜色，說︰「這才是我的好哥哥，不知道這跨物種戀愛，會不會生個仙胎出來。」
玄夜佯怒道︰「胡說八道。」
我笑︰「我本來就是狐嘛，當然是狐說八道。」
呵呵，忘憂山上最清俊的男子，摘到一朵仙桃花。
床榻上的紫玉翻了個身子，睡得十分香甜。
夜深了，我看著躺在身邊的紫玉小仙，發現她生得如此好看。天上的仙女，模樣都同她一般麼？
第二日早上，我問紫玉︰「你在下界十年，璇璣宮里的人就沒有出來找你麼？」我在忘憂山上也听過山精們傳播神仙們的八卦，知道這璇璣宮是天上有名號的仙宮，紫玉從這樣的宮里偷跑出來，回去肯定少不了受罰。
紫玉說︰「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于天上來說，我也不過是走丟了十天。何況天宮里多的端茶倒水、穿針引線的丫環，也不缺我這麼一個。回頭我傳個信兒，讓三阿姐代我糊弄幾天再說。等她們幫我瞞上三五個月，我在下界也就走完百年了。」
我再次愕然，不解地問︰「神仙們的差使也是能糊弄的？」
她也似乎不解地反問我︰「你以為呢！天帝有時候打起麻將來，也是徹夜不眠的，守爐子炖夜宵的小童熬不住也會打瞌睡。嗨，就這麼跟你說，天上的神仙們，混日子的多了去了。」
我咋咋舌，說︰「可憐人間那些受苦受難的，還都等著神仙來解救呢！」
紫玉白我一眼，說︰「傻阿鎖，你以為神仙們都是萬能的？今天開會，明天宴請，神君家娶媳婦，龍王家賀滿月，他們個頂個忙得團團轉，自己的事還操心不及，哪有那麼多空管人間的閑事。像咱們這樣的，就正好鑽鑽神仙的空子，趁機來享受一下人間繁華。」看我一副認真傾听的樣子，又說︰「阿鎖，你這樣風華正茂的姑娘，可不要修什麼仙，修上千年萬年下去，你這水靈靈的模樣就會變成榆木疙瘩，老氣橫秋、一點情趣也無，我勸你還是留在下界，跟我一道玩。」
我幾百年來頭一次听到這種說教，真是石破天驚醍醐灌頂，遂回憶起自己在忘憂山上的雄心壯志，于是緊緊握了握紫玉的手，更加堅定了要做人的決心。
又想起當初流放人間的五岳神君，為了一桌酒菜一盤閑棋，眼巴巴地盼幾百年。可見紫玉的話多麼有道理，神仙的日子一點情趣也無，修仙不修仙的真是無所謂，倒不如鑽鑽神仙們的空子，讓自己活的逍遙快活些。
紫玉也跟我相見恨晚，再次舉起酒杯，說︰「阿鎖，為了慶祝我們兩個的相遇，再干一杯。」
玄夜皺起眉頭，說︰「再喝下去今天什麼正經事也不用干了。待會兒贊良趕到，推門就看見兩只醉貓。」
我想到贊良今早發來消息，說待會兒要來與我們商計大事。贊良是個凡人，想必一直對神仙們存著敬畏之心，若是見了紫玉這番醉貓模樣，那顆虔誠向道的心還不知道如何受打擊。
于是放下酒杯，對紫玉說︰「這酒咱們還是留著晚上再喝，稍候我給你引薦一位捉妖師。」
紫玉來了興趣，說︰「是不是就跟玄天觀里的張天師一個職業的？」
我笑笑︰「張天師正是贊良他們的祖師爺。你可不要拿祖師爺的糗事打擊他，若是傷了他幼小稚女敕的心靈，那可是罪孽深厚。」
紫玉點頭，「我自然曉得。」
我瞧她那兩只放光的眼楮，仿佛寶殿里光芒璀璨的琉璃。心想，如此不靠譜的神仙，居然也能傍上玄夜這樣的俊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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