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腳步聲傳來,大概外面的三人听了我們這邊的動靜,也都一齊進來。浪客中文網舒駑襻玄夜先皺著眉說︰「有什麼好笑的。」
紫玉說︰「大概是被繩子綁了覺得新鮮吧!」
我指指紫玉,對無歡說︰「她可真是知你。」
無歡朝我眨了眨綠眼楮,大概對我的話表示認同。
贊良倒一直什麼也沒說,他就是這樣,一到人多的場合,就拿捏著捉妖師的身份。又何況,跟我們這群不人不鬼的妖精們在一起彗。
無歡沖贊良直了直背,問︰「**師,想好怎麼處置我了麼?」他果然是死到臨頭,也不改輕狂本色。活月兌月兌初帶我下山時的那個無歡。
贊良皺了皺眉頭,問︰「無歡,我不殺你,你只須告訴我,那個夜砧是什麼來歷。」
無歡無聲笑笑,說︰「那你還是殺了我吧。叢」
見我四人一齊盯著他,又道︰「我也不知道他是從哪里來的。又如何能回答你們的問題。」
紫玉問︰「那你和無疆怎麼會幫他做事?」
無歡答︰「這有什麼好說的,成王敗寇,誰叫他比咱們本事大呢。佔了咱們的黑風崖,我們父子只好听他遣。」
原來真是這樣,跟我和玄夜猜測的一模一樣。
這夜砧本領不光大過無疆,還迫使無疆父子任他差遣。
而且他們還不知道這個夜砧究竟是什麼來頭。
真是怪煞。
我腦子里想起一事,問無歡︰「方煥府中的那副畫,是怎麼回事?」
無歡看我一眼,說︰「阿鎖,你又去找方煥了?」
我不耐煩地說︰「快說那副畫是怎麼回事?」
「點楮墨。」無歡輕輕地說,「听說過麼,有一種墨,叫點楮墨。」
紫玉小仙月兌口道︰「點楮墨在天帝的藏書閣里,尋常人怎麼會有?」她是天上小仙,想必比咱們更清楚點楮墨的事。
無歡搖頭道︰「我也不清楚,但確實是夜砧給方煥的。我親眼所見。」
這畫中女子因點楮墨復生這一點已經毋庸置疑,可奇怪的是,夜砧手里怎麼會有天帝的點楮墨。
我們幾人各懷心事,無歡見一干人大眼瞪小眼,遂道︰「既然不殺我,那還留著我干什麼?」
贊良上來解了無歡的繩子,無歡不明所以地問贊良︰「你這樣是想放我走還是想讓我逃跑?」這無歡大概真是有點傻了,連腦子都轉不利索了,這樣的話居然也能問得出來。
這麼一干人站在跟前,他有本事倒是逃跑一個試試。
不過我也不明白咱們辛辛苦苦把他抓來,怎麼突然又放了?雖說我如今功力大增,但也不喜歡勞動成果被別人隨意糟蹋。
于是擠到前面,說贊良︰「你干嗎要放了他。」
贊良說︰「留著他也沒什麼用,咱們要的是夜砧。再說,阿鎖,當日在京城,無歡救過你的命。」
我無語。雖然無歡勉強算是救過我一回,但玉成子和稚吉,卻切切實實在那一役中身亡。
我實在不能理解人類的思維,贊良從來不曾有過將捉到的妖精放生的行為,今日卻一反常態,我只能說人類的行為不是我們畜生能輕易理解的。
可是,若放了無歡,又將去哪里尋找夜砧的線索?
我為了表示不滿,扭身就出了門。
直到我跟著無歡一路顛簸的時候,我還在心里為自己的高明計策沾沾自喜。贊良放了無歡不假,我卻趁機偷梁換柱,提前藏到了無歡那只捉精靈的口袋里,這回可是名正言順地混進了他們的洞穴。
無歡肯定想不到,我居然能出此上策。
紫玉小仙若提早知道我的計劃,也一定會毅然決然地跟來湊熱鬧的。
不過為了玄夜著想,我還是沒有告訴她。
至于贊良跟玄夜,大概此時也才剛剛想到吧。
無歡的袋子也不知道是什麼織物做的,黑古隆咚的一片,外面的東西什麼也看不見,我只覺得鼻端的氣息從干燥變得濕潤,偶爾還夾雜著一縷腥氣,想來是到了一個陰暗潮濕之地。
心想暗暗想著,這夜砧不知道是什麼精怪,怎麼喜歡這樣陰濕的地方,難不成也是條蛇?跟無歡父子一樣。
無歡左拐右轉,我只覺得像進了什麼迷宮一般,大約又走了一個多時辰,才被他丟到地上,我揉揉跌疼的胳膊,心想,這個家伙,手勁這麼大。
只听無歡說了話︰「父親,你好些了沒有?」
傳來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歡兒回來了,今天怎麼這麼晚?」原來是無疆。
無歡對無疆說︰「今天的獵物少了點,所以回來的晚。」他倒是乖覺,沒有把自己被捉這樣的丟臉事說出來。
我听著二人衣物摩挲著,不知道在干什麼。又听無歡道︰「父親,我看夜砧教你的神功似乎有點問題,每次發作起來都這般厲害?該不是假的不成?」
無疆好一會兒才接話道︰「神功不見得有假,只是我難以參悟。強自修練時總覺得力不從心,所以總會得著魔的跡象。」又自言自語著︰「難道是他借此制約著我的行動,怕我背叛他,可是他現在半明白半糊涂,不該有這樣的心計啊。」
我揣摩著無疆的話,隱隱覺得無疆被夜砧用什麼功法限制住了似的。
我很想借機從袋子里跑出來,可是無疆父子都在這里,我也不敢輕舉妄動。
听無疆又說︰「也不要管他,歡兒,讓你做什麼你就盡管去做,咱們現在需要他來指點心法,等我將神功練成,就找個機會把他殺了。哼哼,現在不過是暫居人下而已。何況我看他現在的樣子,還沒恢復神智記憶,就算有神力,也一時奈我們不能。我若不是貪圖他教我神功,還真不怕他。」
原來這無疆揣著的是這副心腸。夜砧與他,不過是相互利用罷了。而這個夜砧還好像是個腦筋有問題的人。這一點,我還真沒看出來。
無歡說︰「父親,他那副神智不清的樣子,能有什麼神功教爹爹?」
「陳年舊事,說了你也不明白,他的神功蓋世,我也不過才參透其中一成,若真是練成,天底下還有誰能奈何得了我。我無疆就是人間眾精之王了。」
听無疆大肆地夸口,我也不覺有些好奇,那個夜砧如此厲害不成。
忽然,無疆又嘆了口氣,說︰「歡兒,這些日子委屈你了。等我練成神功,就殺了夜砧。到時候父親絕對不會再為難你,讓你過自己的快活日子。你若是還是喜歡姬家的那個小姑娘,我允了你就是。不過咱們跟姬家修的是不一樣的道,那小姑娘未必會願意跟你一路。」
無歡半晌才說︰「我先去夜砧丹房里。」
我只覺得身子一輕,無歡已經將袋子提了起來,大概是要將我送到夜砧房里。我想著剛才無疆的話,原來無歡是喜歡我的。一股酸酸澀澀的滋味爬上心頭,他救我的場景再次在眼前分明。我想,無歡,你既然是喜歡我的,為什麼每次都是以令人討厭的方式出現?
而方煥,是忌憚我的,卻每次見我都會擎出一副笑臉。
這就是人與妖的異同麼?
可我真的迷惘了,不知道哪種是真,哪種是假。
我听到開門的聲音,听到無歡說︰「夜先生,今晚的獵物帶到。我告退了。」
然後就感覺自己被扔在地上,隨後听到關門聲,和一陣漸漸遠去腳步聲。
我心想,完了,我這才剛探到魔窟,就直接被帶到了魔王跟前,連一點過渡都沒有。本來還以為能借機打探一下他們的洞穴呢,結果自己先成了人家的點心。這運氣真不是一般的衰。
我摒了半天呼吸,可房間里,自始至終,一點動靜都沒有。
又過了好久,我在袋子里實在悶得不耐煩了。想著是不是沒有人在啊,不然趕快趁此機會跑出來。反正橫豎都是背水一戰了,早點死跟晚點死,在房間里死和在爐子里死恐怕都區別不大,說不定還能借此機會逃了。
于是探探頭拱開了袋子。這才看清了房間的面貌。
一間非常簡陋的屋子,沒有窗戶,大概也不需要窗戶,四周黑洞洞一片,潮濕濕的,也不知道這屋子在建在地上還是地底下。屋子里也沒有什麼陳設,唯一打眼的就是房間正中有一個造型奇異的丹爐,里面冒著紅紅的火光。我走到跟前伸頭一看,里面各種各樣的精靈原神擠在一起,飛禽走獸無所不有,還有一些,估計原神已經化掉,只剩下一枚內丹。
想想都是同類,我看到這副白骨森然的景象,心里覺得非常不好受。這個夜砧,比無疆的手段更加變態狠辣。
突然身後有冷漠的聲音傳來,「看夠了沒有?」
我吃了一驚,趕快轉過身子,才發現房間里突然多出了一個人。再看看門,分明還是剛才關著的樣子。我根本沒有覺察到他何時進來。這個夜砧,真是到了神不知鬼不覺的地步。
我看夜砧依稀還是那個夜晚見過的樣子。可那時我們在方府初見,也沒有什麼你死我活的爭執,還禮貌地說了幾句話。可今天的情景卻不同了,我來到了他的洞府,也看到了他的丹爐,接下來要怎麼樣,恐怕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了吧。
他也奇怪地看著我,大概覺得頭一回有如此不怕死的精靈吧。
他淡淡地說︰「看清里面是什麼了嗎?是你自己跳進去還是我幫你進去?」那語氣好像在問我是吃米飯還是吃饅頭一樣。
我也只好擺出一副大無畏的神氣,用比他還淡的語氣說︰「兩樣都免了。」
他大概此時已經認出我來,說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沒想到今天捉來的獵物是你!上次我在方府放過你,這次只能怪你自己運氣不好了。」
我悶聲回應道︰「運氣這東西,向來沒有準兒的。既然能來到你這里,也見不得就是運氣比別人背。我不過是好奇你的身份,所以才想來這里看一眼。不然,這麼個破落地方,請我我也不見得願意來。」
我一向是個嘴比心硬的,輸了陣也不輸勢。夜砧大概第一次見到我這樣臨危不懼的小精靈,覺得新鮮,于是說道︰「難不成你是為了打探才主動被抓住的?呵呵,真是好膽色。我夜砧就喜歡有膽色的人。」
我于是繼續說了一句有膽色的話,「那就說說你的來歷吧?來人間做什麼?還有為什麼要抓這些精靈們來煉丹。」
他笑笑,說︰「小姑娘,我早就提醒過你,好奇心太重會死人的,有些熱鬧盡量不要湊的好。沒想到你還是不听。」
我哼一聲,說道︰「到了此時,還藏頭露尾的,難道是沒臉報家門出來不成?」
他听我罵他,不自覺地模了模那張並不年輕的臉,低聲說︰「家門?」
我趁機說︰「對,家門,你出身來歷,家門朝向,也得跟咱們交待清楚。」
他再次笑問︰「真是個想死得明白的。好吧,你跳到爐子里,我們可以邊煉丹邊聊天。我們聊上一時三刻,說不定我能想起一點家門的影子。」
我一看他這麼快就要催我上路了,心想這可不好,我還什麼都沒問出來呢,就在爐子里化成灰燼了。于是激將他︰「別這麼著急煉丹,我們可以先舒活一下筋骨。你不如劃出道來,如果我輸了,就自己跳到爐里去,也不勞你動手。」
他托了一下下巴,點頭道︰「听起來似乎有些意思。比我自己把你拎進去好多了。」
我趕忙插話道︰「我還沒說完呢,要是我贏了呢?」
他茫然地看著我,說︰「還有這種可能?」
他如此瞧不起我,真叫我情何以堪。于是挺挺胸,正氣凜然地說道︰「人生充滿各種可能,還沒有開始比,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輸。若是我贏了的話,你就放我走。怎麼,敢不敢試?」
夜砧不怒反笑︰「好,有膽色,我就讓你試試,若是你贏了,一定會放你走。」
其實我如此不畏夜砧,無外乎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反正都是面對面踫上了,二是紫玉說過,你得了老祖的靈力,恐怕修為千年都不止。
今日我姑且孤注一擲,看看能不能跟夜砧斗上一斗。
夜砧卻又沉下臉下,陰森森地說︰「若是你輸了,就等著在我這丹爐里化了骨肉,再將七魂六魄一點點散盡,我會把你的內丹一點點嚼碎,進到我肚子里。你生得還不算難看,估計吃起來味道不至于難聞。」
他說到最後,臉上的肌肉聳動,牙齒都有些咯吱吱響,我饒是再不怕死,見他用這麼一副駭然的樣子細細描述我的死狀,听了也不免心里發毛,倒吸一口涼氣。
「啪嗒」一聲,屋角有一滴水落下。
我在此等關頭,居然扯了一句無關緊要的,問道︰「外面下雨了?」
夜砧哼一聲,說︰「這里是長江底,下什麼雨。你听到的聲音不過江底潮濕,滲進來的水滴罷了。」
我的天,怪不得左轉右繞,怪不得如此沉悶潮濕,原來是在長江水底。這離著地面還不知有幾千丈,我今日就算贏了,估計也逃得不易。
我大概被江底的濕氣薰壞了腦子,居然又傻傻地問了一句︰「你干嗎不去江中的水晶宮算了?」
夜砧哈哈一笑︰「你這個小姑娘還真有趣。這水晶宮,我不是沒打過它的主意,只可惜江龍王老頭現在還不肯讓出來。待我功力全部恢復,我諒他也不敢跟我說個不字。」又陰森森地看看我,說︰「別再跟我拖延時間了。開始動手吧。看在你勇氣可嘉的份上,我讓你五十招。」
我大概是在人間買賣做多了,這個時候仍然沒忘了討價還價,跟夜砧商量道︰「改讓一百招行不行?」
夜砧或許被我搞得有點糊涂,說︰「一百招就一百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