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歪曲事實不留情面,不負責任,完全不顧別人的感受——鑒定……結果二。舒虺璩
「嗯哼。」武陵春若不咳嗽一聲便無法在如此尷尬的環境下繼續說話,「三哥,先說正事,我和黎辰已經懷疑,其實這村所有的村民都是——」
「都是妖怪?」
橫雲席地而坐。這就個性,能坐著絕不站著。雖說再走三步就有小板凳,但是還得走三步呢太麻煩了,還是坐地上吧。
他說起了整件事情的起因。
「兩個多月前我閑逛到步家村,正踫上一票山賊在這里殺人放火。我想反正閑著也是沒事,出手趕跑山賊救了他們。」
說起來橫雲倒還是步家村的恩人呢……
「不過,村長步蟾宮在與山賊搏斗時受傷,我便提出用橫雲刀——」
就是橫雲公子佩戴著的這把橫雲刀。
相傳橫雲刀是以傳統的百煉鋼之術鍛造,刀成之後被墨陽鑄劍名師看中,以鑄劍之術注靈,使刀得到仙家之息,有了存儲和記憶的異能——
就是說刀會把它傷過的妖類的妖氣記錄下來,再次踫到同種妖時,便會在第一時間內為主人識別;
此刀多次易主,除「識別妖物」之外,還被追加了「對人治愈」的特效。
橫雲公子便想到用橫雲刀為步蟾宮治療。
可當刀觸及到步蟾宮傷口的時候,橫雲公子馬上感覺到了刀的異樣。
步蟾宮不是人類。
他將自己的妖氣掩藏得太好,但刀的記憶和反饋絕對不會出錯。
「他是只玉兔精,廣寒宮玉兔下界之後流傳到地面上的,唯一一支玉兔族。」
步蟾宮是玉兔精。
「不光他是,這一村的村民都是。」
橫雲公子用食指敲了敲刀鞘。原來他在步家村逗留了這麼長時間就是為了用橫雲刀識別那些村民在不經意間散發出來的妖氣。
——然後徹底證實他們的身份。
步家村為玉兔妖村,藥杵為村中最高權力的象征。村民血脈中含有妖力但不會妖法。他們聚居登州城郊,不知有何目的。
「啊——呃——姆。我的任務到此結束,你們忙吧,我先睡會兒。」
說完「 當」。
像木頭桿子似的直挺挺倒下。鼾聲大作。
居然在這種時候睡著!
眾人黑線。
他佩戴的橫雲刀有著其余刀劍不具備的特殊才能,他很有耐心,思維縝密。最重要的是睡功天上地下無人能及。
鑒定……完畢……
「武哥,現在怎麼辦?」
黎辰擔心得看著武陵春。
說實話橫雲公子剛才說那番話太不是時候。
現在的武陵春想殺的不僅僅是步蟾宮了——還有整個村莊的兔妖,他都不可能放過!
「哼哼。」冷冰從未听武陵春如此冷笑過,「步蟾宮,在殺你之前,我有話要問你。」
「若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就會放了村里其他人麼?」
胡茬大叔倒是很淡定。
原來胡茬大叔就是步蟾宮。
雖然這麼優雅的名字跟他的硬漢形象很不搭,但冷冰更想救他了。
他是妖。他帶領著一村的妖類在這里與世無爭得生活著,沒有做過任何惡事。為什麼,為什麼春哥一定要殺他?
「不會。不要以為我是在跟你談條件。如果你不說,我這里有一百二十種酷刑供你的村民們,細細挑,慢慢選,挨個都來一次,也無所謂……」
從未想過武陵春嘴里也會說出這樣的話!
花月釀毒,春風冷酷!
「你想問什麼?」
「我想問——你們村中,是否有過一個叫步虛聲的男子?」
步蟾宮沉默。
片刻。
「你——是他什麼人?」
「現在是我在問你。」武陵春無意看到酒壇中倒映的月亮,那其中似乎正有一只玉兔在搗藥。
「我並未見過此人。村中老人曾說,有個名叫步虛聲的少年,二十年前離村後就再未回來過。」
武陵春眼中血光熾盛。
在他眼中燃燒的不光是仇恨,還有仇人近在咫尺的興奮!
酒壇在武陵春的指節用力下 裂開。
二十年了。步虛聲,自從他有了記憶之後,他就記住了這個名字。
二十年了。無論是吃到好吃的,牽著女乃娘的手去逛廟會,還是習武刻苦受師父夸獎……只要一想到這個名字,再大的幸福也會如泡沫般崩裂。
步虛聲。
深入靈魂的噩夢。
是這個名字一直提醒著武陵春,他的幸福對于那個本該最愛他的人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武陵春忘不了。
六歲那年,他練完功滿頭大汗得跑去母親的房間。
他今天又被師父表揚了。他很開心,想給母親一個驚喜。
他屏住呼吸推開門,躡手躡腳,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音得走進房間,想要給母親一個驚喜。
像父親那樣,從後面抱住母親。
听著她驚訝又歡喜的聲音。
等著她慢慢轉過身來捧住他的臉,抱他,親他。
那就是他想要的幸福。
但是他沒想到,才剛剛日落的功夫,母親竟然在床上……
她不是一個人躺著。
她和一個男人,一絲不掛得躺在床上。被翻紅浪,交頸纏綿。
那個時候他還看不懂他們在干什麼,但他已經懂得了羞恥。
為母親而羞恥。
他看到了那個男人的臉。長得極其俊秀,他抱著母親的動作,就好像他們要在激烈的踫撞中融為一體。
他也看到了母親幸福的表情。
那種流淌著無恥光芒的幸福,真是和她平時在家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就好像是……為了那種幸福馬上就死掉也無所謂。
武陵春走過去,離床很近了,母親卻沒發現他。
他從頭到腳開始冰凍。
他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根發帶。
是那個男人的,上面繡著三個字。
武陵春那時還不認識那三個字,但他知道那是名字。
是那個男人的名字。
他想起來了,不久前,他纏著母親不肯睡中覺的時候——
「娘,娘,您怎麼不陪小春玩呢,小春不想睡覺!」
「小春乖。娘手上還有活呢。」
「娘到底在繡什麼啊,是給小春的新鞋面麼?」
「這個啊,叫發帶。」
「發帶?是束發用的?給父親的麼?」
母親笑而不語。
那種笑可真令人難忘。
她睹物思人,仿佛是在對著千里之外的愛人含情脈脈得笑。
她也對父親笑,可從未那般笑過。
那種信任。
狂熱。
依賴。
這種目光,除了步虛聲,這世上的男人誰也得不到。
武陵春感覺到有一束目光射向了他。
他驚得松開了手中的發帶。
是床上的男人在看著他。
萬萬想不到。
他那嘲諷、不屑、厭惡,像看破爛似的眼神——
瞥了武陵春一眼,伸手放下床帳,翻身,繼續。
當時的武陵春已經沒有任何感覺。
血液不流了,冷汗也不冒了,心也不跳了。
剛才他為母親而羞恥。
現在,他為自己擁有這樣的母親而感到羞恥!
「卡啦啦——」
酒壇被武陵春捏為碎片坍塌在地。酒水崩散,迅速滲入土地,再也倒映不出明月,還有那些討厭的東西。
玉兔精步虛聲。
二十年了。找不到他的下落,不知他是死是活。
卻陰差陽錯機緣巧合發現了他族人的村莊。
這不是天賜復仇之機,又是什麼?
二十年前,他拆散別人的家庭。
二十年後,他的族人被別人毀滅。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你們一個一個,一個一個地——」武陵春慢慢抽出了他的折扇。
一點點打開的折扇,如雲遮月般隱藏他絕美的容顏。
殺氣蘸著黑夜的濃墨,在霜白的扇面上,涂抹一幅深沉絕望的畫卷。
「都得死!」
「不要啊武哥,別殺他!」
黎辰攔住了武陵春。
但他眼中縱橫的殺意,讓他覺得難以置信。
武陵春吞噬一切的仇恨目光卻在黎辰的注視下稍微安靜了下來。
「黎辰,你讓開。」
「可是武哥,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既然他們都是兔妖,那讓他們回深山修行不再來人間不就可以了麼?為什麼一定要痛下殺手?」
所有人都不明白這一切是怎麼回事。
武陵春覺得沒必要向別人解釋,那段不光彩的過去。
「哼,身為妖孽聚居人界,本來就是不軌之舉。黎辰倒是問問他們,為何要在登州繁衍生息五十余年?」
冷冰向步蟾宮使了個眼色。
但願他能說出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到時就算武陵春還想殺他,冷冰和黎辰還可以為他開月兌。
步蟾宮閉上了雙眼。
冷冰頓時有很不好的預感……
「這是我族秘密,無可奉告。」
糟了。冷冰心中暗叫不妙。
武陵春冷笑道︰「我對你們的秘密也沒有興趣。讓你們帶著秘密,帶著未完的心願死掉,似乎也不壞!」
「大叔!都死到臨頭了還管什麼秘密不秘密的!你……唉!」
黎辰冷冰同時挺劍攔在步蟾宮身前。
武陵春眼中掠過些許驚訝。他問道︰「你們,為何阻我?」
「我們不能看著武哥這樣毫無道理得殺戮!你現在太沖動,根本……不像是我所認識的武哥!」
折扇「 」得格開黎辰的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