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咻……」
好像被戳破的氣球,貌似氣體泄漏的聲音突然地響起。
楊銳因恐懼而緊縮的瞳孔死死地盯著雙眼前方漫天的魔法陣,完全停滯的呼吸總算恢復了正常,大量新鮮空氣的涌入讓他產生了一種並不真實的眩暈感。
對心里死期將至的恐懼取而代之的,是相當程度的疑惑。
眼前本應被海浪結成的冰柱帶有的幽藍色所填滿,也本應在至多三秒內化作一片黑暗,然後徹徹底底地墮入那個無人知曉的深淵,為何,自己卻可以看見天邊可以用瑰麗來形容的大型魔法陣,而且毫發無傷?
天生的好奇心驅使著他僵硬的身軀,也沒有意識到自己身處的險境,只是支起上身,探尋地看向了天使的方向。
與天使並立于空中的,是裹著破碎斗篷的身影。
細弱,縴長,還時不時地隨風危險的擺動兩下,可是,那個身影確實以儼然的姿態矗立在空無一物的空中,並與強大的天使之力對峙著,而且不落下風。
那個看起來不能更加弱小的身影正和自己無法對抗的敵人對峙著,雖然身上穿戴著的是不起眼的深色斗篷,但在森冷的月光下,著實令人無法從他身上移開目光。
好像被那人的目光所懾,天使一動不動地懸浮在空中,背後的冰翼隨著胸口的呼吸細微的顫動著,發出細碎的冰塊踫撞聲。
「咳咳咳……」
那人大概是禁受不住帶著刺骨寒意的海風,左手抓住領子痛苦地咳嗽了幾聲,帶動著整個身子也猛地瑟縮了起來。
天使
「楊銳啊……」
背對著楊銳的斗篷男嘶啞地喚了一聲,楊銳被這玻璃刮黑板一樣的粗野聲音嚇了一跳,渾身都是一顫。
「……你個廢柴…屠宰場的豬玀都比你有用……幫我準備一下你的那個……藥膏,一會兒我有用」
熟稔地發出暴言,身影把頭稍微向著仍然坐倒在沙灘上的楊銳側了側。
沒有光彩的碎發和蒼白的面容,連眼皮都是低垂的,他吝嗇地閉著嘴,看樣子連說一句話對他而言都是不小的負擔。
……楊銳張了張嘴,看著天上的臉上泛起了笑容,滿臉鮮血的他露出了精心保養的兩排碎牙,嘿嘿地笑著求人的話,態度可要誠懇,句首沒有加請字的話我可不幫忙
妮可從一邊走了過來,將渾身無力的楊銳扶了起來,顯得黯淡了許多的眸子帶著慶幸。
「……!」從海底掙扎著回到了海灘,渾身狼狽的神裂啞然地看向了空中,眼楮里是不明所以的疑惑,還有驚喜。
「我該說什麼?」妮可喃喃地像是自己問著自己。
「啊……這種時候,只要說歡迎回來就好了」楊銳用平穩低沉的音色說道,句末的語調卻微微上揚。
「歡迎回來」神裂扶著刀柄,溫和地笑著。
「啊……我回來了」身影的碎發飛揚著,蒼白的嘴角僵硬,但自然地勾了起來。
他伸出右手,一柄短小的金屬劍柄握在手中,被舉起在齊肩高的空中。
天使好像被心髒起搏器狠狠地按在了胸口,身體一顫的情況下開始了它狂暴的動作——
從未見過的,整片海域像是沸騰了一樣翻涌起來,甚至飛到了空中,帶著奇異的震動,讓這片海域驟然降低了數米的遮天的海水,化作了束束的冰錐。
這些冰錐帶著的,是無比的凝實,反光的情況來看甚至沒有可以穿透冰晶的力量。
目所能及以及不能及的海水幾乎被抽干,懸浮在空中化作了僅有數十枚冰錐的密集陣形。
不止如此,那數十枚冰錐甚至在數十秒內化成了一體,一柄基本成型的冰之長劍高高的懸浮著,是十字劍的樣式,劍刃細長,帶著渾然一體的勻稱美感。
或是用絢麗來形容,那柄散落著冰屑的長劍擁有著比之之前微不足道的體積,卻擁有比之之前龐大無比的氣勢。
可以斬開一切,一往無前的戰場的銳氣。
「迪蘭達爾」楊銳喃喃地看著天空中一動不動,像是一幅畫一樣的天使和巨劍,心里蒙上了一層絕望的陰影。
聖劍迪蘭達爾,在史詩里,是由天使和國王賜予聖騎士羅蘭的聖器,傳說劍身里藏有聖母的衣角和耶穌的血與毛發,因此,也被稱作「天使之劍」。
明明不知道這柄劍的來歷,卻理所當然的可以想到這柄劍喚作迪蘭達爾,喚作天使之劍。
天空中的謀仁閉著雙眼,對身前大的不自然的動靜視若不見,右手不知道什麼時候回收到了胸前,兩眼疲憊地張開。
奇形的雙眼瞳孔視線穿過了天使的身體,不知道望向了遙遠的何處。
兩眼麻木地睜著,表情也麻木地凝滯著,謀仁好像厭煩了眼前的天使一樣偏開頭,越過天使的肩膀更加直接的看向了遠方。
瞳孔是紅黑相間的,像是爬行類的雙目一般,一圈一圈的均勻布滿整個眼球,僅有像是標靶中心的小點,兩點幾乎凝成劍刃的金屬色瞳仁細細地張縮著。
天使揮下巨劍的前一刻。
披著斗篷的他向著天使張開了雙臂,四肢極力地張開著。
呼嘯聲?
不,應該說是嘆息聲。
輕輕地從天邊響起,再輕輕地以音速無法企及的效率傳到眾人的耳中。
再看向謀仁,卻只能看見像是龍卷風一樣螺旋轉動的聖白光柱。
從空中破開的雲層向著中心縮緊,再螺旋著張開,在地面留下更大的圈。
從空中漏斗狀向下,從地面反漏斗狀向上。
最終縮成了一束,像是乳白色的鑽石一樣的一束極光。
謀仁依舊是麻木的表情,麻木的眼神,此刻的他,眼里並沒有作為敵人的天使。
他看見的,是空間的節點,是世界和世界之間晶壁的巨鎖,和他手中掌握的鑰匙。
手里的劍柄噴涌出劇烈的波動,甚至化作光環,遙遙地沖蕩開來。
比起天使之劍,謀仁手里的武器用簡陋來形容都顯得不夠,謀仁甚至嫌棄地放開了右手,看也不看劍柄的方向。
劍柄好像委屈的孩子一樣,繞著謀仁的身體轉了一圈,膽小地縮在了謀仁的腦後。
以劍柄為中心,一道由光束構成的半個身子大的圓環掛在了謀仁的身後。
中國古代腳踏祥雲,頭頂靈光的神仙大概也不過如此,乳白色的光環默默地旋轉著,並不是完美的圓形,圓環的外圍,隨著旋轉,像是突出的脊骨,一圈無規律伸縮著的方形倒刺,那是不規則的光環。
一點也不覺得神聖,相反,像是遠古生物背棘一樣的不規則光環倒是讓人無意識的感到無機質的恐懼。
像是看見計算著如何毀滅世界的最精密的程式,讓人寒毛倒豎。
從胃部的底部翻涌著,黑暗色調的情感幾乎要噴涌而出,讓人喉頭發緊,鼻尖發酸。
楊銳捂著月復部,恐懼地看著無感情運動著的光環,妮可顫抖著,下意識地抱起了雙臂。
他和她,楊銳和妮可,對于這東西再熟悉不過。
每一次離開一個幾乎再也回不去的地方,都會有這樣的東西前來迎接,但他們第一次意識到,這東西的鋒銳,這東西的可怕。
像是代替了謀仁的動作,光環繼續旋轉著,謀仁兩邊身側的光環靜靜地開始延伸,兩極的極光景象用來形容著扭曲的光帶再合適不過,螺旋行進著的兩條光帶由絕對的二維形態逐漸演變成了立體的三維,像是兩條布帶擰成的巨大的手臂垂在右側,末端伸出了尖銳的五條分叉。
不過,這構成的不是人類的手,是魔神的手。
五爪尖銳,手臂健碩,幾乎與天使的冰翼等長的,僅有的右臂悄悄的舉起,抓向了不知何時落下的‘迪蘭達爾’。
最終,動作化成了空空的握拳。
這手臂劃過的地方,狂風席卷著,黑色的縫隙扭曲著,圓形的運動軌跡鮮明地標在了空中,黑色的巨大裂口像是獰笑著的大嘴,帶著暢快的感情退場,合在了一起,然後空氣涌向了爪痕,帶起了烈風。
「出去!」
謀仁斥道,看著天使的眼神帶著不耐煩,就像是看著自顧自闖進了房間的綠頭蒼蠅。
那只巨大的右臂粗暴地揮動了起來,動作簡單,聲勢浩大。
手掌覆蓋了正無意義地向謀仁發射著冰錐和冰柱的天使,劇烈的白光一閃——
地面上的三人甚至短時間的失去了思維能力。
‘噗通’微不足道的聲音響起,金發的小女孩落入了水中,被神裂救起。
看著神裂接住了莎夏,謀仁側回頭,用毫無感情的目光盯著眼前貨真價實的神之力。
它渾身純白,說是天使倒不如說是一個由粘土捏成的,最粗糙的人形,不過能分辨四肢和頭部的形態讓人難以用天使來稱呼。
那只右手靜靜地平伸著,不知何時刺穿了天使的胸膛。
並不是粗暴的打了個洞,天使的胸口甚至毫無損傷,那只右爪像是虛體一樣沒在了天使的胸膛,又從後胸憑空出現。
好像從創世之初就待在那里,好像壁畫一樣簡陋的手臂和天使交錯在一起,爪子的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捻著一枚兩個拳頭大小的晶體。
柱狀,兩頭向內縮緊,是兩枚六稜錐完美契合在一起的模樣,明明是會顯得渾濁的金黃色,卻如同鑽石一般熠熠生輝。
右爪漸漸地縮小,從天使的胸膛退出,最終變回了正常手臂的大小,把晶體遞到了謀仁的面前。
天使保持著被刺穿的佝僂姿態,身後的冰翼像是風化的石塊,在空中碎裂成了冰屑。
空中的魔法陣搖晃著,有些要崩塌的意思。
那只奇異的右爪一握,尖銳的晶體頓時化成了圓潤的球體。
天使的身體無意識地抖了抖,無力地垂下了四肢。
三億以上的教徒在這一瞬間感受到了有生來最慘痛的悲哀,教徒中最堅定的修士都淌下了眼淚,甚至伏地大哭。
天地之間都好像有哭聲在回蕩著,悲慟的哭喊著。
謀仁翻著白眼想了想,光環的右邊又延伸出一支手臂,將剩余的碎屑捏成了一塊,又塞回了天使的胸中。
都說了這個世界的席位是固定的,雖然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無緣無故的少了個席位是肯定要出事的。
畢竟是好友的故鄉,謀仁也沒有立場看著這個世界就此崩毀。
施舍一樣把與謀仁手中的球體完全沒有了聯系的殘渣塞回了天使的胸中,光環的左臂逐漸地變細,最終從光環的本體月兌離,化作一道純白色的長矛劃向了天邊。
‘咻……’
那棟置放著無數紀念品的兩層別墅上空,一枚細細的長矛無力地落了下來。
按照所有者的意志,別墅像是蒸發一樣,化作了虛無。
天空顫了顫,魔法陣淡淡地消失在了天空中。
天使被送回了席位,人間被侵佔的席位也空了出來,這個喧鬧的世界最終還是平靜了下來。
「……」
謀仁緩緩地降落在了沙灘上,三人表情痴呆地看著狼狽不堪的他,一動不動。
謀仁皺了皺眉。
「……」完全沒有動嘴,謀仁身後的光環不知何時已然消失不見,光劍的劍柄插回了謀仁的腰帶。
向著楊銳伸出了手,謀仁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艱難地向著楊銳遞出了右手的金黃色圓球,勉強扯下衣物,指了指左胸的大洞,謀仁向著楊銳豎了豎拇指表示無條件信任,軟軟地倒了下去……
失去意識之前好像听見了混亂的驚呼聲……大概只是幻覺吧……
謀仁帶著幸福的笑容……才怪……滿臉痛苦的扭曲,昏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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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篇結束(撒花
bug入手完畢,還有兩個篇章,就可以把魔禁篇結束(撒花
說真的往後的底稿還沒想過……下幾張可能又會水……將就著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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