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發生了什麼事?」秋菊顫抖著聲線喚道,一步步靠近床榻。舒駑襻
楚姒清按了按微疼的腦袋,緩緩睜開一雙明眸,她低頭看了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啊!」
她的懷里,一具嬰孩一動不動地躺著,稚女敕的小臉泛著青紫,四肢亦是淤痕遍布,衣衫上染滿斑駁的紅,如同剛從血泊里撈出的。
「小姐!他……他死了嗎?」秋菊哆嗦著,不敢上前,杏眸里皆是恐懼之色。
楚姒清擰眉,冷靜下來,伸手探了探孩子的胸口,又蘸了血湊在鼻尖輕嗅一番,「孩子只是陷入了昏迷,沒有死!妃」
「他流了好多血。」秋菊依舊沒從驚魂中緩過氣。
「是雞血!」楚姒清拿起絹布,替孩子將臉頰擦拭干淨。
「哦,幸好,幸好沒事。」秋菊高高懸起的心總算落下,她試著去觸模孩子,感受到微弱的體溫後,輕輕將其抱起裾。
「秋菊,孩子是你弄來的嗎?」楚姒清翻身下床,皺眉問道。
「我?小姐,我哪里去弄一個活生生的小家伙來?」秋菊看著淤青滿身的孩子,只覺得心疼不已。
「不是你?」楚姒清陷入迷茫,不對勁,如果有人潛入房內,將孩子悄悄放下,她不可能一丁點動靜都听不見。
「小姐,你確定孩子不是你從外面帶來的?」秋菊隱隱猜到什麼,卻又不敢去相信,試探著問。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楚姒清喃喃說著,按住泛起微疼的腦袋,或許,那孩子真是她無意識中帶來的!
其實,唯有她內心深處最清楚,上次阿睿事件,根本不是少婦粗心,而是她將孩子直接從路邊偷了回來。
她念子心切,幾欲成狂,見阿睿對她笑,不自覺憶起未出生、慘死的小寶,鬼使神差地,做了違背良心的事。
後來,亦是因為愧疚,主動將孩子還了回去,還給了他父母一筆厚重的安養費。
「小姐,你想清楚,此時非同小可,是不是你一時糊涂了,見孩子可愛,就順手帶回來。」秋菊憂心不已地問。
「……」楚姒清抿唇不語,明眸里皆是迷茫之色。第一次,她不得不懷疑自己的記憶力。
「小姐,許是這些天太過勞累,你先好好休息,我去找夫人,將孩子的事解決。」秋菊漸漸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眉宇間是不多見的凝重。
「也好。」楚姒清滿心疲累地坐下,銳利的眼眸四處流轉,想尋找些蛛絲馬跡,奈何,窗戶、門都栓地嚴密,不像有外人進來過,唯獨孩子身上帶著一股異香,清冽淡雅,很熟悉,卻不記得在哪里聞過。
秋菊臨走前,不安地回頭看了楚姒清一眼,有些話,終究沒有跟她挑明。
小姐!你那麼善良,是斷不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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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王府,楚嫣然一臉陰郁,孤身坐在梳妝台前涂抹鳳仙花汁,縴細素白的手染上緋色,美麗而妖嬈,精致的妝容更是無可挑剔。
靜如推門而入,輕輕走到她身後,「王妃,您要的香粉,奴婢從雲軒鋪里買回來了!」
楚嫣然涂完蔻丹,又開始描眉,將靜如冷落著,遲遲不答話。
「王妃,香粉買回來了!」靜如皺了皺,小聲提醒道。
楚嫣然驀地轉身,一個凌厲的巴掌狠狠甩了過去,「賤.婢!你這麼大聲,是在責怪本妃故意刁難你嗎?」
「奴婢不敢。」靜如捂住火辣辣的臉頰,垂眸回道。楚嫣然要香粉是其一,刁難她才是主要目的,她心知肚明。
「你有什麼不敢?你背叛本妃,將狐狸精送上六爺的床,你不將本妃放在眼里,還偷偷送天山雪蓮給那賤.人養身子!」楚嫣然厲聲說道,她口中的狐狸精,賤人,亦是指楚姒清。
「奴婢無話可說。」靜如沉下臉,作勢就要離開。
「你還敢逃?來人,將她抓住。」楚嫣然守在空閨里淒苦度日,不能報復楚姒清,唯有拿低賤的靜如出氣。
守在門外的家丁沖了進來,很快將靜如狠狠按倒在地上。
「靜如,我問你,日後還敢不敢給那賤人送藥?」楚嫣然居高臨下地站在她面前,冷聲威脅。
「奴婢有何不敢?奴婢只是按照六爺的心意辦事。」靜如不肯屈服,迎上她陰郁的鳳眸。
「好個忠貞不二的***才!」楚嫣然眸光一凜,厲聲喝道,「給我打!打斷她的賤骨頭為止!」
「是,王妃。」兩名家丁掄起長棍,劈頭蓋臉地朝靜如身上揮去。
「啊!」靜如痛呼一聲,她掙扎不得,身子屈辱地趴在地上,任人宰割。
楚嫣然抬腳踩住她的手背,唇角勾起一抹陰毒的弧度,「怎麼樣?還敢去送藥嗎?」
幾十棍下去,靜如依舊面不該色,不肯妥協,「送,為什麼不送?六爺去了錦州巡訪,臨走時千叮嚀,萬囑咐,要奴婢替他好好照顧楚三小姐。」
「好個賤骨頭!」楚嫣然冷哼一聲,眸中戾氣愈盛,朝著家丁做了個停下的手勢。
「王妃有何吩咐?」為首的一人殷殷地上前,等候差遣。
「你們打了半天,辛苦了,本妃就將這賤婢賞賜給你們,快活一番怎麼樣?」楚嫣然對靜如的怨恨,不比楚姒清低。
靜如憑著慕容子喧的袒護,處處與她作對,不將她放在眼底,最讓人可恨的是,堂堂一個六王妃,見丈夫的次數卻抵不過一個丫鬟。
「謝王妃賞賜。」家丁面露貪戀之色,平日里早就覬覦著靜如的美貌,奈何因她身份特殊,一直不敢造次。
「靜如,你記住今日的教訓,即便我不受寵,依舊是王府唯一的女主人。」楚嫣然心里扭曲地無藥可救,妄想用懲罰下人的手段證明自己的存在性。
「不,不要踫我。」靜如拼命地掙扎,絕望地喊道,可她心知肚明,六爺不在府中,楚嫣然一手遮天,只會將她往死里整。
家丁目露凶光,大手一揮,狠抽了靜如一個耳光,隨之用力撕開她的外衫,如雪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楚嫣然雙手環胸,無比惡毒地說道,「過了今日,你就是一殘花敗柳,看你還有何顏面去勾.引子喧?」
然,她得意沒多久,房門被猛地踹開,一抹消瘦的身影站在那里,只是站著,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楚嫣然心中一咯,下意識的後退兩步,憶起那日被灌下絕子散的噩夢,渾身不寒而栗。
「靜如?」楚姒清暗暗慶幸自己來得及時。
「楚姑娘……我今日沒能去給你送藥……對不起。」靜如唇角滲著殷紅的血,不顧傷痛,一門心思記掛著她的藥。
楚姒清心底一陣難過,憤然吼道,「楚嫣然!你他.媽有種沖著我來!只會暗地里做可恥的勾當嗎?」
楚嫣然被吼得一楞一楞,底氣愈發不足,朝家丁吩咐道,「還不將她拿下?」
家丁掄起木棍,一擁而上,朝楚姒清窮追猛打,奈何,兜兜轉轉了幾大圈,連著她的一跟毫發都沒踫到,個個累的氣喘吁吁。
楚姒清衣袖一舞,明眸里閃過妖邪的光,繼而對著家丁咕噥了幾句,無人听清她說了些什麼。
只見家丁像是中了魔,紛紛調轉方向,朝楚嫣然攻擊。
「啊!」楚嫣然驟不極防,肩膀穩穩挨了一棍,踉蹌著摔倒在地上,後背承受著一輪又一輪的暴打。
楚姒清走過去,彎腰將靜如扶起,「你怎麼樣?傷到哪里?我帶你去看大夫。」
「王妃她?」靜如于心不忍地瞥了眼地上嚎叫的楚嫣然。
「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挨了多少下,她就得承受雙倍!」楚姒清眼底沒半分同情之色,有的只是冷漠。
「楚姑娘,多謝你能來救我,莫非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靜如感激道,換做平日,以楚姒清的性子,是不會主動來六王府的。
「靜如你真會說笑,我只會耍耍小手段,懲治某些妖魔鬼怪而已。」楚姒清說的妖魔鬼怪,當然是指楚嫣然。
此時,汗水血水濕透衣裳的楚嫣然,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清冽淡雅的異香淡淡縈繞在屋內。
楚姒清心中一凜,走上前揪住她的衣襟,「楚嫣然,昨晚,你去了哪里,做了些什麼?如實招來!」她沒記錯,房內出現的特殊香味,曾經從楚嫣然身上聞到過。
「我……我在詛咒你,詛咒了一個晚上,哈哈哈……」楚嫣然陰毒地勾唇,似清醒似瘋魔地說道,字字含恨。
「啪!」楚姒清甚是惱火,甩手一巴掌抽了過去。
「噗!」楚嫣然內傷嚴重,嘴里噴出污血,卻依舊嘴硬道,「我詛咒你,詛咒你不得好死,永遠得不到男人的愛……哈哈哈哈」
「靜如,她昨晚出去過沒?」楚姒清冷靜下來,細想一番,憑楚嫣然此刻的精神狀態,是做不出那樣天衣無縫的布局的!
「她……」靜如支吾著,不敢說。
「靜如,她出去了對不對?你快告訴我!」楚姒清連聲逼問,焦慮不已。
靜如沒有回話,而是走到床榻,掀開被褥,將渾身扎滿銀針的布偶遞給楚姒清。
楚姒清狐疑地接過,不屑地勾唇,布偶上寫著她的生辰八字、兩行惡毒的詛咒,是古人頗為盛行的巫蠱之術。
「三小姐……她昨晚就一直待在房里,拿著布偶,念些奇怪的咒語,應該沒有出去過。」靜如如實道,又問,「三小姐是不是遇到什麼難題了?」
「難題?」楚姒清眸底掠過一抹慌亂,穩了穩心神回道,「我沒事!只是想防著楚嫣然背地里使陰。」
「那就好。」靜如松口氣,頗為無奈地搖搖頭。
楚姒清拔出木偶上的銀針,手指一彈,盡數扎入楚嫣然嬌俏的臉頰上。
「痛,我的臉。「楚嫣然疼的眼淚直流,捂著臉鬼哭狼嚎。
楚姒清撿起地上散落的香粉包,湊到鼻尖嗅了嗅,眉宇漸漸浮現一抹愁緒,再仔細聞後,發覺只是一種很普通的香粉,自己也曾經用過。
如果排除外人入室,那麼唯有一個可能,她在毫無意識的情況下,擄來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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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六王府,一路上,楚姒清精神恍惚地走著。
天漸漸黑下來,行人愈發少了,幾盞路燈孤零零地掛在樹枝上。
走了近半個時辰,等她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身處城郊,周遭寂靜無聲,唯有風輕輕掠過耳畔。
怎麼會這樣?楚姒清震在原地,一股深切的恐慌蔓延至四肢百骸。
蘭溪小築!蘭溪小築!竟是這里,七夕夜晚,慕容熠塵送給她的厚禮,如今看起來卻異常諷刺。
不是已經決定將他徹底從腦子里抹除嗎?可為何鬼使神差地回到這里?楚姒清,為什麼?為什麼你還對他念念不忘?
她住巨痛的腦袋,屈膝蹲在地上,不斷地地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
就在此時,前方一抹出塵的白影映入眼簾,梨花樹下,那人負手而立,一襲雪色白色,三千墨發迎風飛揚,手執一根短簫,臉容沉寂,周身籠罩著一種無法言喻的孤獨、寂寥……
楚姒清腦子里轟然一響,淚水如決堤的河流,止不住地洶涌而下。
是他!是他!她魂牽夢繞的人!是夢嗎?因為一直以來,他只會在夢里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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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胤宮,臥床數日的皇帝醒來。
孫御醫抹了把額上的汗,欣喜地喊道,「七爺,七爺,皇上醒了!皇上醒過來了!」
慕容君墨守在門外多時,听聞喜訊,忙不迭撩開簾子走進去,「父皇……父皇。」
皇帝再無往日的神采,整個人異常消瘦,晦暗,他動了動干涸的唇,「朕睡了幾天?」
「七日!」慕容君墨上前坐下,握住他蒼老褶皺的手。
皇帝低喘口氣,急著問,「朝里局勢如何?朕生死關頭,太子做了什麼?老四又做了什麼?老六呢?」慕容君墨皺眉,按住他的身子,「父皇,您剛醒來,不宜多說話。」
皇帝厲聲責問,「老七,不準隱瞞,朕不在朝里的這段日子,他們都有什麼動作,你如實道來。」
慕容君墨拗不過,只得回道,「六哥循例去了錦州探訪民情,四哥每日待在府上跟她的女人廝混,置于三哥……」遲疑著,不敢往下說。
「說!明喻那混賬東西究竟做了什麼好事?」皇帝氣的胸口劇烈起伏,冷聲逼問。
慕容君墨無奈之下,只得如實說道,「三哥乘著父皇昏迷期間,籠絡朝中各個大員,揚言不日後登基!」
「登基!」皇帝氣的臉色鐵青,「那麼你呢?你就不知道阻止他?那個草包!」
「兒臣……」慕容君墨啞然失語,愧疚地垂眸。
孫御醫看不過,坦然說道,「七爺守在皇上身邊整整七日,衣不解帶,根本無暇顧及朝里的局勢。」
皇帝一怔,頓了半晌,嘆息道,「朕遇此劫難,也唯有你守在朕身邊,不圖目的。」眼眶微紅,悵然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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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溪小築。
夜色如墨,梨花樹下,那白衣翩躚的男子手執玉蕭,緩緩湊出一曲纏綿悱惻的《鳳求凰》,風聲,簫聲,梨花落地聲,聲聲如痴如醉。
楚姒清淚眼婆娑地凝著他,再都克制不住狂亂的、壓抑的思戀,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阿洛……」她輕喚著,刻骨銘心的兩個字。
白衣男人驀地偏頭,驚得手里的短蕭逶地,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阿洛,是你嗎?」此時此刻,他如此清晰地出現在面前,楚姒清尤不敢確信,就怕是置于虛無的夢境里。
如果她伸手去觸及,他會不會就此消失不見。
男人眸底掠過一絲復雜的情緒,抿唇不語,只是靜靜地凝著她,凝著她消瘦蒼白的臉頰。
「阿洛,阿洛,我是清兒,你的清兒。」見男人不予搭理,宛如一個陌生人,楚姒清慌了,亂了,極力地要跟他相認。
男人輕搖頭,薄唇動了動,「對不起,姑娘,我並不認識你!」
姑娘?呵……楚姒清一顆心瞬間跌入萬丈寒潭,她不顧一切地拉住他的衣袖,「阿洛,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認識我了?你說過,如有來世,即便我改變身份,改變相貌,茫茫人海,你也能一眼將我認出的?」
「姑娘,我看你神志不太清楚!我不叫阿洛,更不認識你!」男人篤定地回答,語聲依舊淡漠,無一絲溫度。
「不,不會的!任何人都可以拋棄我,包括父母,可阿洛不會。」楚姒清痛苦地搖頭,不願相信殘忍的事實。
「姑娘!請你自重!」男人一把拂掉她的手,已是不悅。
「自重?」楚姒清頹然收回空蕩蕩的手,明眸里一片死寂,她啞聲道,「真的不是你?」
男人抿唇不語,作勢就要轉身離開。
「不,不要走,阿洛。」楚姒清拋棄顏面,自尊,苦苦拉住男人不放,「你是他對不對?為什麼不肯與我相認?是不是有難掩的苦衷?」一只一句地問道,痴痴等候他作答。
「瘋子!」男人薄唇輕啟,淡淡吐出兩個字。
狠狠推開她,繼而匆匆消失在寂寥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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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姒清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回去的,一顆心疲累不已,夢里,她再次陷入可怕的夢魘。
秋菊一大早端了膳食走進來,托盤里的瓷碗「砰」的一聲,摔了個粉碎。
「小姐!」她驚恐地喊道,床榻之上,如同昨日一般,有個嬰兒躺在楚姒清懷里,渾身沾滿了刺目的鮮血。
秋菊警惕地看了下四周,冷靜下來後,悄悄將孩子抱起,匆忙走了出去。
她忙完一切回來時,楚姒清已經醒過來,「秋菊,我昨晚見到阿洛了!是阿洛,不是做夢!」
秋菊一怔,整個人呆住,阿洛……曾听小姐說過,是她的摯愛,去世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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