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小築,在我這些年漂泊的歲月,夢回了千百次的地方,在心里念叨了千百次的名字,所以就算是我完全無意識的情況下,也還能知道這是哪里?
幽幽的竹香沙沙的風吹竹之聲,這應該是一個晴好的下午,溫暖的淡淡陽光從竹窗斜斜的照進來,打在我的臉上,一切如此的安靜和美好。
我的思緒還沒有完全的恢復,整個人的意識都還很淡,只是嘴里不停傳來的甜味兒提醒著我,剛才有人在喂我吃東西,這味道是葡萄的味道而葡萄的味道在我的記憶里是那麼的美好。
時光的一再的倒流,我就像回到了小時候的老房,二姐坐在床邊,一顆一顆的仔細把葡萄皮剝了,喂我吃葡萄二姐!我的思維在瞬間就恢復了大半,我剛才明明是听到我二姐的聲音的!
我二姐怎麼會在這兒?這里是竹林小築,我怎麼又回到竹林小築了?
我的內心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就像置身一個幸福的夢,而太過于幸福就麻木了,我只是下意識的就想坐起來,我想看看剛才跑出去的腳步聲到底是不是我二姐,結果才剛剛一坐起來,胸口就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當時,就讓我倒吸了一口涼氣忍不住**了一聲,倒在了床上。
接著,我就听見‘ 當’一聲,是瓷碗摔落在地上的聲音,接著我就看見一個人雙眼含淚,嘴唇顫抖的看著我,我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些怯生生的,就像做錯了事兒的孩,不敢面對,只能從還有干渴刺痛的喉嚨里咕嚕出一個「媽」字
是的,站在門口的就是我媽媽,這些年,我光顧著去找師父,總覺得父母雙親有姐姐們照顧,加上自己命格的原因,也總不敢離父母太近,和他們太親密想想這些年和他們相處的記憶,幾乎就是一片空白,甚至連電話都很少打去。
如今,再一次出現在他們面前,竟然是這副快死了的重傷模樣,從我頭部傳來的昏沉感,我就知道我昏迷的時間不算短。
這樣一直讓父母牽掛著的我,其實是多麼的不孝?所以,我才不敢面對
在喊出這一聲媽之後,我的思緒復雜想了那麼多,重要的就是心酸的感覺,可是我媽卻已經三步並兩步的沖了過來,不管不顧的一把把我抱在了懷里。
我也是30好幾的人了,這樣陡然被媽媽抱在懷里,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從媽媽身上傳來的熟悉味道,卻莫名的讓我安心,我很幸福的是,這個世界上有好幾個無私愛我的人,而爸媽自然是其兩個。
其實,我媽媽有些激動,沒有注意到這樣的動作牽扯到了我的傷口,讓我有些痛,可是為了不讓她擔心,我強忍住了。
就這樣,媽媽安靜的抱了我幾秒鐘,從她臉上滾落的淚水,滴落在了我的頸窩,一片溫熱我的內心酸楚,不過卻強忍著想擠出一個笑容來安慰她,應該一個笑容對于她來說,就是最大的安慰了吧?
但我媽又一下推開了我,雙手放在我的肩上,開始上上下下仔細的打量著我。
在我的眼,她的頭發已經一片花白,臉上的皺紋也更加的深了這些日,或者因為擔心,神色憔悴,眼楮也熬的通紅我看得心疼,忍不住就想伸出手放在她的臉上。
卻不想如此簡單的一個抬手的動作,卻扯動到了傷口,那種劇烈的疼痛,讓我再一次的忍不住‘嗤’了一聲,人也一下坐不住,軟軟的倒在了床頭。
「秀雲,你在干啥?你弄到三娃兒了?」隨著紛亂的腳步聲,一個戴著激動的,壓抑不住大聲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了,我抬頭一看,密密麻麻好像來了一大群人,首當其沖的不就是我爸嗎?
我靜靜的看著他,和我媽比起來,他老的更加的厲害,整個頭發幾乎全白了,原本黝黑的臉上,皺紋深的就跟刀刻的似的他眼下有著深深的眼袋,眼楮也是一片通紅。
想必我昏迷的日,他的擔心不必我媽媽少。
而和女人不同的是,男人的心事更深重,不像女人多少還能夠用哭這樣的方式來緩解壓抑的情緒,所以我爸也就顯得更加的蒼老。
我看著爸爸,剛才強忍下去的淚水終于忍不住模糊了眼眶,又咬牙硬生生的忍住,我始終堅信在這種時候,一個笑容才能緩解他們的擔憂在強忍淚水的一片模糊,我爸身後站著誰,我都已經看不清楚了。
我很想和我爸解釋一句,但是現在的我多少有些虛弱,說話的反應也慢。
在這個當口,我媽已經忍不住著急的在我身上模來模去,怕踫到我傷口,手又落的分外小心,一疊聲的問到︰「三娃兒啊,是不是媽媽踫到你哪里了?你哪里疼,跟媽說說?你不知道,這半個月,媽過的都是啥日啊?你說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叫我和你爸怎麼活啊?」
說著,我媽已經忍不住開始捂臉,輕聲的哭了起來,而我爸爸好像很毛躁似的,一臉堅強的樣,背著手走了過來,口卻是在罵︰「你說你,咋越老越不用,肯定弄到三娃兒傷口了,他才叫的啊!你說你哭啥?哭啥?三娃兒才醒,你說你在他面前說這些干啥?哭啥?」
我媽和我爸幾乎一輩都是這種說話的模式,而我媽的性格也一向剛強,我爸罵她,她從來也是不服氣的要還嘴的,這次卻罕有的不還嘴,還趕緊的一把抹干了眼淚。
我爸卻是不依不饒的念叨著,眼楮卻始終落在我身上,流露出濃濃的擔心和關心,我感覺他似乎想哭,卻又不好意思,不停的看我一會兒,又把臉轉向窗外,深呼吸幾次。
我看著爸媽的樣,內心說不出來的心酸,忍著疼痛一把握住了媽媽的手,然後吸了一口涼氣,對我爸爸說到︰「爸,我自己扯到傷口的。」
說完,我就開始大口的喘息了幾下,因為當所有的思緒和感覺恢復以後,實在是太疼了,我忍不住這種疼痛應該是致命傷嗎?我也不知道。
「看看你,罵什麼罵?你這不是純粹讓三娃兒擔心嗎?」我媽這時終于忍不住了,用力的回握我的手,罵了我爸一句,然後手放在我的臉上,對我說到︰「你別急,我和你爸就是這樣的,你跟他這個一根筋解釋個什麼?」
「好了,爸媽,你們先讓三娃兒休息吧,你們也別斗氣了。」一個風風火火的聲音插了進來,先是一把扶著我爸坐下了,然後又走到了我面前。
是大姐
接著,一個溫柔的聲音也插了進來,說到︰「就是,大姐說的對,爸媽,你們別這麼激動了。」這時,我看見二姐也走到了我的旁邊。
在我的記憶,我的大姐和二姐的樣,永遠都還停留著在那個她們扎著辮的年代,不管歲月如何的變遷,她們是變得如何成熟與優雅,那個時候的記憶也是不可磨滅的。
我不能多說什麼,只是看見兩個姐姐同樣也是熬得通紅的雙眼,憔悴的臉,就忽然覺得我分給親人的時間太少了我有千言萬語,可是不知道從何說起,而這樣的我也沒有力氣去說那千言萬語。
「算了,我們先散了吧。承一需要休息,讓他們一家人也聚聚。」從門口傳來了又一個熟悉的聲音,是沁淮,他也來了?
「就是,就是。我們先出去,等三娃兒和他家人聚一下。他狗日的,常常一走就是一年半載的,媽老漢(爸媽)都是丟給我來照顧了,喊他好好給叔叔阿姨認個錯。」呵,酥肉!
我滿心的激動與親切,可惜現在我也不能對他們說什麼,大姐,二姐,媽媽圍坐在我的床邊,爸爸坐在不遠處的地方,擋住了我的視線,也讓我看不見他們現在的樣,和門口到底站了一些什麼人。
那麼師父呢?思緒恢復以後,我最後的記憶就是那飛在天空的船我忽然開始不安起來,我怎麼沒有听見師父的聲音,師父去哪兒了?
或者是以前的不辭而別,給了我太多的心理傷害,我是真的很沒有安全感我怕再一次的師父又走了。
我的眉頭微皺,可是我還不敢問,怕圍坐在這里的家人擔心媽媽的手還在我的臉上,大概是以為我還在疼痛,所以做出了這副表情,她還在低聲的說︰「剛才給你熬的流食也灑了,三娃兒,餓不餓?媽媽還熬有魚湯,對補傷口可好了。畢竟姜師傅給你喝的都是藥湯,你嘴里一定苦著呢。」
姜師傅?給我喝藥湯?那麼,師父他沒有離開肯定是!我的心一下就放了下來。
再一次的,我握緊了媽媽的手,曾經,我就過這樣的日,我的師父,我的愛人,我的親人,我的朋友,我們在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簡單卻知足而幸福的活著而如今,這一切就像夢一樣,就全都快要實現了。
我的心有些疼,因為我想起了如雪。
可是我的心又不敢不虔誠的滿足,如果這就是我人生的結局,我應該是會笑著閉上雙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