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你要守哪里的墓?難道是我們要去那個仙人墓?」我一時反應不過來,如雪給我的答案竟然是要去守墓?為什麼總是守,以前守著寨子,如今就是守墓?
如雪沒有急著回答我,而是兀自的朝前走著,在前方的不遠處有一塊大石,她在那一塊大石上坐下了,並且示意我也坐過去。
我心里纏繞著各種的情緒,哀傷,不舍,疑惑可是這些情緒統統都很小,因為它們大不過我和如雪在一起的甜蜜。
我在如雪身邊坐下了,如雪很自然的靠著我肩膀,長舒了一口氣,這樣的姿勢我們都很舒服,不是因為親密,而是因為依偎,就如同依靠守護著彼此的感覺。
「說是守墓人,並不是守著墓,而是守著這些蟲子,承一,如果我這樣說,你能理解我要離開的理由了嗎?」如雪的聲音依舊淡淡的,但在此時多了一些傷感的情緒。
我不知道要說什麼,習慣性的從衣兜里模煙,如雪拉住了我的手,說到︰「其實一直想你能戒掉它。」
我沒有和如雪爭執,而是松了手,說到︰「我數數我重要的人給你听,首先是我的家人,可是我在一定的年齡以前,不能長期的和他們相處!所以我從小離家,師父說我父母緣薄。接著是我的師父,他他走了,唱著妹妹你大膽的往前走,調戲著村里的女人,就這樣走了。然後是你,你說你要離開,我剩下的是什麼,是我的朋友,可是我的朋友沒有自己的生活嗎?我有時覺得只有煙是我最大的依靠呢,我戒不掉。」
如雪沒有說話,有些冰涼的手拉住了我,說到︰「戒不掉那就算了,就如留不住,也就只能承受,必須要做的,無論再難,也要做!承一,你知道這蟲子嗎?說起來,是我們月堰苗寨的遺禍,到我這里,終究是該還掉了。」
「我現在不想听這些,如雪,什麼原因暫且拋開,我只是想問你,如果你要守在這里,是什麼樣的形式守在這里,我們還能相見嗎?如果,如雪我是說如果,你有沒有放棄的可能?」說著,我怕如雪拒絕,急急的說到︰「如雪,老張說,女的要走,男的留不住,才給個祝福,讓她安心,可是我不能留都不留你,你知道」
如雪捂住了我的嘴,說到︰「如果你願意,听我說完吧!你從來還是改不了急躁,不過這樣也才是陳承一吧。」
我深吸了一口氣,對如雪說到︰「嗯,你說,我听。」
「從進入老林子開始,我其實就感受到了來自靈魂的召喚,這個我並沒有騙你,我隱瞞你的只是,那召喚是如此的急切,在我半夜做夢的時候,我都能听見有人在不停的告訴我,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在那個時候,其實我就很想告訴你,這一切不對勁的地方,知道我為什麼沒說嗎?」如雪幽幽的說到。
「我不知道。」我自然是不知道為什麼如雪從始至終都不肯給我提起這件事。
「是因為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都壓抑著自己,不顧一切,拋棄一切,和你親密無間,和你在一起的沖動,每當有那種沖動的時候,我就選擇整夜整夜的不睡,然後讓自己疲勞到了極點,睡了以後就什麼也不想了,日子久了,這種壓抑也就成了習慣。習慣了不與你分享心事,不與你過多的親密,恪守著一年一見的諾言,壓抑了自己所有的感情!說到底,我怕自己軟弱,一旦軟弱了,心里那道防線就松了。說到底,一開始的不告訴,也就只是習慣,習慣了這樣。」如雪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
而我震驚的看著如雪,我根本就想不到我以為的清淡的如雪,竟然是如此的度過寂寞的歲月,我一直知道如雪是那種不擅長表達,可是內心炙熱如火的女人,可是我沒想到的是,她竟然能壓抑這麼深,深到已經成為了一種固執的習慣!
「是不是很驚奇呢?」如雪笑了,一如既往的美,語氣卻很輕松,仿佛那些痛苦根本不是發生她身上,她握著我的手,不讓我說話,而是自顧自的繼續說到︰「承一,其實我們從某些方面很像,知道自己會情根深陷,所以,在很多情況下,生硬甚至冰冷,抗拒別人的靠近,我比你更甚。我忽然發現好想對你說很多話,就比如小時候經歷的父母離別的痛,我比如月內向,她想開了,活潑開心的活著,我卻悶在了心里,一直就成長到了現在。我發現我說話好亂,可是你能听懂,是嗎?」
「我能听懂。」我反握住如雪的手,緊緊的,我怎麼不能理解,從悲傷不解到習慣,從習慣到麻木,最後再從麻木到抗拒,我在一次次的漂泊中不就是如此嗎?
「是啊,你能听懂,我們總是有著太多的默契,可是我們都錯了,錯在我們也看不透愛情,總是刻意的讓愛情停留在最美的樣子,就如我吧,一直都維持著這樣的形象,清清淡淡,讓你心動的如雪,但事實上呢,你心中的如雪,可有過幾夜不睡瘋婆子的樣子?你心中的如雪可有過竭斯底里獨自到偏僻的地方大喊大叫甚至發瘋的樣子?更別提靠近生活以後,我們的愛情就從天上落到了凡塵里,那是愛情還是最美的樣子嗎?其實,我們愛對方,但真的不見得了解對方,有默契不見得是了解的。」如雪望著我,竟然是笑著說到。
「如雪,你別說,你知道你無論什麼樣子,我都是」我急切的說到。
「不,承一,就如最厲害的命卜二脈,也算不盡一生瑣碎,就如最厲害的相字脈也看不透風水百年後會怎樣的變遷,你怎麼能說你看死了你自己的愛情?那才是真正需要時間的沉澱,日日夜夜踫踫撞撞的相處吧,那麼這樣之後,你還能說,我愛你,一如初見嗎?承一,我很謝謝你,讓我的愛情停留在了最美的樣子,那還有什麼遺憾呢?」如雪望著我說到。
「你是在告訴我答案嗎?你是在說你以後不會再見我,你不出來了嗎?到底是怎麼樣?你告訴我,好不好?」我無力了,我以為老張的話,我領悟的很深,但終究敵不過此刻的心痛,抓著如雪的手,貼在臉上,眼眶紅了。
「我是在告訴你答案啊,曾經我為蠱女,最渴望的不過是自由,就如我的姑婆那樣渴望,因為她只有有了自由,才能夠和姜爺廝守,哪怕得到自由的時候,婚嫁已經不再重要。我也悄悄問過姑婆,那為什麼不去爭取自由?姑婆告訴我,自由和自私兩個詞看似不相干,但很有可能,一念之間,就讓它們融合在一起,因為這兩個詞,前面都是自字,強調的是自我,那就是以自我的心為中心的詞!後來,姑婆常說的話,就是那一句,人總是要有著責任的,誰也不能孤立于這個世界,就像姜爺也常和你說的一句話,人是要有點底線的,是一樣的。我們的愛情再美,它敵不過的事情太多,就如承一你,數著你最重要的人,就有你的父母,你忍心見著他們擔心著你,直到閉眼的那一刻嗎?你能嗎?你覺得你守望著和我的愛情,你父母就算不介意後代的事情,但想著唯一的兒子就這麼冷冷清清的過一生,甚至孤獨終老,他們會走的安心嗎?而我,離開寨子不顧一切的和你在一起,就算寨子里的人不指責我,我又能安心嗎?我不負你,我負了寨子,你不負我,你就負了父母,我們陷入人生的選擇題,已經糾纏了太久,如今不是很好嗎?命運幫我們做出了答案。」如雪一字一句的對我說到。
「是啊,命運幫我們做出了答案,可是在以後的以後,如果我有了自己的家,甚至自己的孩子,想著這個你不心疼嗎?我自己想著會心疼的,真的,會心疼的。」我眼眶紅著,很認真的說到。
「我一點兒也不懷疑你此刻說這句話的真心,但就如老張說的,那時候的心疼已經抵不過那時候現實的瑣事,交給時間,一切也就淡了。而老張沒說出來的另外一句話是,那時候的心疼已經抵不過那時候的責任,父母的,孩子的,妻子的都說童子命感情不順,你的不順應在了我的身上,可是我終究是女人,卻很感謝這個不順,讓我的愛情停留在了最美的時候,到最後,你依然愛著我,到以後,你的心里也真的會為我保留一個位置,就像老張,听他那樣說,會想起他那個喜歡的女人,我就已經滿足了,那一刻我就徹底釋然了!是不是,我也還是有女人的自私和心機呢?」如雪用手指在我胸口輕輕的繞著。
在此刻,如果說我還不清楚如雪的意思,那麼我就真的是傻瓜了,事情是真的不可挽回了,如雪沒說以後不再見我,可是她已經在說另外一句話——從今夜以後,那就是徹底的放下,我明白如雪的心意已決。
「不自私,很好的,也謝謝你那麼愛過我。」我聲音哽咽,可是我沒有流淚。
放下,也是一種智慧,如雪比我更有這個智慧,是的,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