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軒宮
慕容千尋在床榻上緩緩睜開黑眸,每一次他都會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另一側,可是每一次他都沒能等到他想要的。舒鏎趔甭
無力地起身洗漱完畢更換朝服,離開寢殿總是再回頭看上一眼,記得以前這個時候,她總是看了他一眼後又懶懶地往被子里鑽了鑽,隨後翻個身繼續睡去。
可是現在,床榻空空……
吞下心頭苦澀,他拖著疲憊的腳步離開嬪。
金鑾殿,他坐在高位看著朝下眾臣,慕容千景和夜墨凝自夜婉凝「離世」後再未上過早朝,而夏可博心思沉沉,不知在想些什麼,夜廣庸雖然人在朝綱,可是慕容千尋知道,他心頭怒意未消,只是他有他的職責,他從未忘輔佐君王左右。
夏徒淵入獄,夏家黨羽蠢蠢欲動。赤焰國又傳來戰死沙場的少年君主竟然並未死,當初死的是他的副將,他欲準備重振旗鼓再創赤焰國。
內憂外患心神俱碎,若不是有慕容玉衡從中幫襯,恐怕他早已無力無心于朝綱嚨。
紅顏消,君心亡,從此君王不展顏。
月上枝頭星滿天,慕容千尋獨自坐在御書房內看著眼前的奏折,眼眸看向左前方,桌上擺放著她愛吃的糕點,可是已無人會去動用半分,每日替換,只望她歸來之時能即刻享用。
回想起當初,他坐在龍案前批閱奏折,她坐在左前方的喝著茶吃著糕點,時不時朝他看來,他未抬頭,可是嘴角會不由地上揚。她見他不予理睬,便會端著糕點坐到他的身旁,瞧著他埋頭批閱著奏折,便會問︰「千尋,你不累嗎?」
如今,沒有人會問他累不累,沒有人會強行蓋上他的奏折拉著他去休息,沒有人會跟他說,奏折永遠批不完,可是精力總有用完的時候,不可以提前用了傷了身子。
再也沒有人會那般真心對他……
雙手緊緊地捏著奏折,掏空的心口仍是痛得窒息,闔上眼眸,熟悉的溫熱再次滾落。
凝兒……朕好想你……
翌日,慕容千尋下了朝便去了皇陵。
自夜婉凝走後,除了御軒宮和御書房,皇陵便是他最常去的地方,在那里他可以靜靜地跟她說著心底的話。在那里他可以跟她說,他想她,好想好想她。在那里,他可以跪在她面前請求她的原諒,在哪里,他不是君王,他只是她的夫君。
「凝兒,朕來看你了。」他輕撫墓碑用龍袍擦淨上面的一絲灰塵,看著她的名字,他眼底掩飾不住心頭的傷痛,「有沒有想朕?」
說完,他垂眸苦澀自嘲一笑,她又怎會想他,她是那麼恨他。可是沒關系,他不怪她,因為這是他應得的。
「看,又是入春了,這里的天氣陽光明媚,荷花池中的魚又多了許多。現在皇叔也不常入宮,朕一個人垂釣真的很孤單,凝兒什麼時候陪朕一起去釣魚?」他平靜地說著,仿佛眼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一般。
「還在生朕的氣嗎?」他腥紅著眼眸看著她的墓碑,低眸拾起地上的小鑿子,就這麼跪在她的墓碑前在墓碑上修整這段時日所雕刻的她的容顏,墓碑上她的笑容依舊,可是他卻無法再展顏。
英雄淚,紅顏笑,何日方能再續斬斷緣?
「凝兒,為何你能夜夜入朕的夢中,卻不肯回來再見朕一面?」伸手輕撫她的面容,指尖冰涼再無往日的溫度。
忽地吹來一陣風,他身形未動看向墓碑上的夜婉凝,淺淺勾唇︰「凝兒听到朕說話了是不是?你還是這般心軟……」
是啊,她依舊這般心軟,從來都是,若非如此,那夜她就能將他一刀刺死。
記得那一夜,她的枕下藏著匕首,他早已看到,可是他沒有言明,入夜,她從床上坐起了身,他沒有睜開眼楮,可是他知道她看了他好久好久。
風吹開帳幔灑下一地月光,因而折射出了她匕首上的光線,他沒有躲避,那是他欠她的,若是她當真一刀刺下,他即使不死也會得重傷,可是他等了許久她都未下手,而後便听到她嚶嚶的抽泣聲,那一刻他寧願她真的一刀刺下。
轉眸看到坐在床沿面向外的夜婉凝,他心頭揪得緊,可是他不敢上前安慰,他知道她需要冷靜,需要時間。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她終究未走出那段時間他給予她的魔障,最終還是選擇了結束自己生命來徹底擺月兌他。
每當想到往日重重,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無法承受。
風似乎越來越大,他垂眸扶著墓碑,這一刻無臉面對她。
可是,當他垂眸之際,視線落到一處發現一張紙,他心頭一緊,難道是他的凝兒在天有靈所以給他寫了信?
顫抖著指尖伸手過去,當他打開那張紙時,他驚愕的發現果然是夜婉凝的筆跡,觀察了四周,這里戒備森嚴不可能有外人進來,而這張紙卻是在墓碑和墳之間的夾縫中,若非有新生花草保護,恐怕早已溶于水中。
雖然有些字跡已經模糊不清,可是他一眼就能分辨這是一張藥方,是夜婉凝親自所書寫的藥方。
為何會在此處出現藥方?而這藥方是否有何玄機?
他擰了擰眉沒有想明白,不過有一個人應該十分清楚。
御醫館
鄒子謙拿著藥方細細端倪,看到上面的字跡果真是夜婉凝所書寫,可是他不能一時回想到是何時所寫,畢竟夜婉凝雖然喜歡醫術,卻不是御醫館的御醫。
「究竟是何藥方?」慕容千尋神情平靜可是心頭卻像被一根弦所牽引。
鄒子謙抱拳回道︰「回皇上,此為凝妃娘娘所寫的專治心悸之癥的藥方。」
慕容千尋接過藥方心生狐疑︰「你從何得知是凝妃所寫?」
鄒子謙躬身答︰「若非上面的配方古怪,微臣還真難以判斷是凝妃娘娘所寫。不過這字跡……微臣只是猜測,像凝妃娘娘所書。」
慕容千尋低眸看向藥方上的字跡,心頭一澀,這樣的字的確也只有夜婉凝才會寫,這冷月國恐怕找不出第二人。
記得她曾說這叫簡體,他們所寫的是繁體,而她的字也是怎麼都練不好,最後干脆也就放棄了,她笑言,她怕自己太完美了就天妒紅顏言猶在耳,終究還是天妒紅顏了。
只是他清楚,他才是那個摧花之人。
「她怎會寫下這張治心悸之方?是誰這麼大膽竟然讓凝妃給他醫治?」他擰眉收起手中的藥方問。
鄒子謙撓了撓後腦絞盡腦汁地想著,時間過得太久,一時間還真難以回想。
忽然,他想到了那日讓他怎麼都無法忘記的那一幕,頓時心頭緊張起來。
慕容千尋眯眸看向鄒子謙,輕啟薄唇冷冷一語︰「想到了就快說!」
鄒子謙心頭一慌,如今的慕容千尋讓人見之生畏,比他初入宮時狠戾千百倍,若是誰忤逆他的意,唯一的路就是死路。
思及此,他急忙上前回道︰「回皇上,是那日夏將軍突然心悸病復發,所以凝妃娘娘才屈尊降貴給夏將軍醫治。」
慕容千尋看著鄒子謙半晌,見他無欺瞞之意,便未作為難,轉身掀起一陣涼風離開了御醫館。
御書房
夏可博被傳召進宮後已經在慕容千尋跟前跪了一個時辰,而慕容千尋只是批閱著奏折並未開口,落下最後一筆,他抬眸
冷冷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夏可博。
「你何時去過皇陵?」他直截了當進入主題。
夏可博心頭一顫,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可是沒有想到會來得這麼快。不過與其整日惶惶不安,不如早些面臨今日的局面。
「回皇上,微臣從未去過皇陵。」他跪在地上看著前方一點。
慕容千尋微微眯了眯眸︰「從未去?那這張藥方為何會在皇陵?」
他已經無心再問他是否得到過夜婉凝給他的藥方。
不過夏可博的回答倒是出乎他的意料︰「回皇上,微臣只是去過皇陵旁的矮山上,也在那時被風吹走了手中的藥方。」
慕容千尋緊了緊拳,眸中散發出想要置人于死地的寒光。
「看來你是一直隨身攜帶著。」他緊緊地捏著藥方,轉眼間藥方在他指尖化成了灰燼。
夏可博眸色微閃卻未狡辯。
他的確是一直隨身攜帶著,寸步不離身,因為這藥方是她留給他唯一的東西,也讓他時刻都記著當初醒來看見她近在咫尺的容顏時那個感覺。
慕容千尋走到他跟前,緊緊地盯著他,雖然害怕回憶,也似乎感知到了答案,可是他還是想听他親自說出口︰「那副畫上的題字是你寫的?」
夏可博身子一僵,他以為慕容千尋是要因他仍然存有非分之想而降罪,卻未曾料到他是因為想到了那副畫。
果然,夜婉凝的靈魂將他的藥方取走,隨後要取走他的性命。
他合了合雙眸,已沒有狡辯的心。
「是……」話音落下,夏可博胸口傳來鈍痛,悶哼一聲,整個人被踹向門口撞在門上,待落地之後一口鮮血隨即傾灑在地上。
慕容千尋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抽筋剝皮,原來這些種種的「巧合」都是人為,而他竟是被嫉妒蒙蔽了心。
心口再次痛得窒息,夜婉凝那雙懇求他相信她的水眸再次出現在他眼前。僅僅一個夏家,前有馨妃設計,後有夏徒淵帶眾誣陷,現有夏可博設下連環套,果然是「人才輩出」。
「來人!」他低吼一聲,兩名侍衛進入御書房,看見眼前的情景心頭一驚,躬身抱拳不敢言語。慕容千尋轉身死死地盯著他,緩聲開口,「將他打入天牢,夏氏滿門誅九族。」
「皇上……」夏可博一听變了臉色,「請皇上開恩,皇上,這是微臣一人所為,與夏氏其他人無關,請皇上開恩。」
「你一人所為?那麼你的姐姐和你的父親難道是清白的?」
「皇上……」夏可博無從辯駁。
慕容千尋不再看他,只是冷聲道︰「念及你和你父親為朝廷立過功,朕留下夏氏你這一脈,只不過你此生都要在牢中度過,除非凝妃起死回生。帶走!」
「皇上……皇上……請放過家父,放過其他人,皇上……」
聲音漸行漸遠,夏可博被慕容千尋剛才那一腳傷了元氣也鎖了真氣,緊緊兩個侍衛他也無法掙月兌,就這麼被強行帶出了御書房。
御書房內又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坐在龍案前,慕容千尋拿出了兩道立後聖旨,一道已被夜婉凝所毀,另一道是他而後所立,準備次日昭告天下立夜婉凝為後,可是夜婉凝為了不當這個皇後,竟是在前一夜主動迎上了劍鋒,從此天人兩隔。
看著那道被她用茶水澆過的聖旨,他微顫著指尖撫上一團黑的那幾個字。
她當時該有多厭惡做他的皇後,以至于不惜冒著殺頭之罪毀了聖旨?
他心頭陣陣淒苦,多少個夜晚他都在睡夢中看見她笑得燦爛,可是醒來之後,腦海中都是她痛苦不堪的神色。
離開他,她現在過得一定很高興吧,否則為何在他夢中她笑得如此之甜美?他去追她讓她回來,每一次她都笑著搖頭,隨後越跑越遠,直到遠離他的視線。
「凝兒……」他微啟雙唇呢喃著她的名字。
就在他要卷起聖旨之時,聖旨上被用茶水澆得一團漆黑的兩旁,幾個字上都有幾處化開的地方引起了他的注意,若說是茶水飛濺,化開的字不會是這麼集中幾塊。
他將聖旨放在龍案之上起身細細端倪,不願錯過一絲夜婉凝可能留給他的訊息。
可是他看了許久都沒有看出任何異常,心頭不由地失落。
這麼久了,每當有一處感覺不對,他總以為是夜婉凝在用自己的方法和他說話,每當有個風吹草動,他總以為是她回來了,即使到夜半三更他也要從床上爬起來跑出去,可是結果……
雙手撐在龍案之上,他合上眼眸心痛如刀絞。
「凝兒,真的就這麼離開了嗎?」一股股寒意從月復中升起散布全身,他不願相信這一切,可是現實卻又不得不讓他面對這一切。
在無人之時,每每想到夜婉凝,他都難以忍受心中的痛,好似要將他整個人撕裂……臉頰上的滾燙再次滑下,瞬間從下巴低落到聖旨之上,他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心中的錐心之痛,不願讓她看見他軟弱的一面。
睜開眼準備收起聖旨,可是眼前的景象讓他無法冷靜。
剛才他眼淚所掉落之處,字跡慢慢向外化開,與一旁的幾個字所化開的狀態一模一樣。
一瞬間他整個人跌坐在龍椅之上。
原來她在用茶水毀了聖旨時在哭……她當時在哭……
「凝兒……」他再度哽咽,在御書房內無聲哭了起來。
他以為他是君王,再沒有人能比他有資格擁有她,他以為只要他盡力挽回,就能讓她回心轉意,可是最終讓她絕望的竟然還是他自己。
*********
赤焰鎮
夜婉凝一身潔白如血的公子裝在院內收拾著幾本剛曬過的醫書,用過午膳後正打算和依蘭他們一起去鎮上找個鋪子買下做醫館,正巧出門前慕容玉衡竟然來了。
「皇叔。」她依舊不改往日的稱呼,無論她是什麼身份,眼前的攝政王永遠是她最敬重的皇叔。
慕容玉衡顯然滿臉的頹廢,可是看見夜婉凝的精神越來越好,嘴角還是揚起了一抹笑。
「凝兒,你們幾個……要出門?」他打量了一下卓玉雯等人一副要出門的樣子便問。
夜婉凝點了點頭︰「這里雖然好,可是遠離了人煙總覺得……」這麼一說,夜婉凝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慕容玉衡無奈搖頭︰「就知道你這丫頭根本閑不住,這里山清水秀雖好,卻抵不住讓你胡鬧折騰的集市。」
夜婉凝不得不承認,這個皇叔還是非常了解她。
慕容玉衡看著淺笑盈盈的夜婉凝緩緩斂住笑容,上前輕嘆一聲開口道︰「凝兒,有件事情……皇叔還是想要告訴你讓你知道。」
夜婉凝身形一僵,她似乎已經感覺到了他要說的話是關于誰的。
慕容玉衡從她的表情中也看出了端倪。
「凝兒,如今赤焰國的長公主聯合了周圍的幾個小國欲攻打冷月國,雖然冷月國是國富民強,可是現在的千尋……」
夜婉凝的笑容仍僵在唇邊︰「皇叔跟我說這些做什麼?與我何干?」
一旁的依蘭和張德貴對視了一眼,抿唇不語。
「凝兒,難道你真的放下了嗎?」他一直都希望時間能沖淡夜婉凝對慕容千尋的恨,可是已經過去三月余,她的心思卻依舊如此。
擰了擰眉,他無奈道,「如今戰事將近,可是千尋卻始終心中牽掛著你,根本無心戰事,每日雖是上著早朝,可是心卻不在政事之上,如今夏徒淵一族除了夏可博已經被滿門抄斬,夏可博也被關進了天牢,千尋下旨,除非你起死回生,否則夏可博將終身監禁,墨凝和千景又不願上朝幫著千尋,千尋可謂是失去了左膀右臂。」
夜婉凝的指尖不著痕跡地一顫。
「皇叔,若是沒有別的事,我想和依蘭他們去集市看看。」她牽扯出一抹笑道。
「凝兒……」慕容玉衡有些無可奈何。
「皇叔難得來一趟,不如和玉雯好好聚聚,待我們從集市上回來帶些菜,今晚就在此住下吧,省得來回奔波。」夜婉凝權當沒有听到她的話,「依蘭、德貴,我們走吧。」
話音落下,她帶著依蘭和張德貴離開了溪林小築。
慕容玉衡看著默然離開的夜婉凝,心中百味雜陳,卓玉雯上前道︰「讓她靜一靜吧,有些傷口不是短短幾個月就能痊愈的。」
他轉頭看向卓玉雯道︰「父王知道,就像你母親,到現在都不肯搬去攝政王府住,她的氣未消,父王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卓玉雯莞爾一笑︰「攝政王果然不是情場老手。」說完,她看向慕容玉衡茫然的眼神,忍不住掩嘴輕笑起來。
慕容玉衡也隨著尷尬笑起︰「誰讓你不願意幫父王去相勸,也不肯改口。」
卓玉雯听到「改口」二字,輕咳一聲道︰「娘什麼時候原諒攝政王,我自然會跟著改口。」
言下之意,若是她母親不原諒他,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改口。慕容玉衡有些無力,真不知道他們叔佷在情場路上怎麼會這麼多坎坷。
見他深鎖濃眉思忖著,卓玉雯也有些不忍心,看了看他,視線落向遠處淡聲道︰「我娘的要求其實很簡單,只要一個深愛她的男人守護著她,而且不管是什麼年齡段的女人,都會敗于真心之下,只要堅持不懈去挽回,相信定能讓她回心轉意。若是她已無情,又怎會至今未嫁?」
慕容玉衡心頭一驚,轉頭怔怔地看向她。
是啊,若是她對他已無情,又怎會至今未嫁?
卓玉雯一語驚醒夢中人,慕容玉衡想明白後立刻大展笑顏。
「看來父王真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說完,他立刻轉身準備離開。
「不留下來用晚飯嗎?」卓玉雯急問。
慕容玉衡轉頭擺了擺手︰「不了,已經錯過了二十年,不能再錯過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過段時間父王帶著你娘一起過來看你。」說完,他立刻一躍上馬帶著展風離開了。
「有這麼急嗎?」卓玉雯看著他絕塵而去嘀咕了一聲,可是下一刻便忍不住嘴角上揚。
她母親等了二十年,盼了二十年,終于等到了命定良人,而她,也終于有父親了,還是那般好的父親。
「父王,希望你早日重獲娘的芳心。」她輕輕呢喃了一聲,笑著目送。
冷焰鎮上,夜婉凝找了好多個門面,都沒有稱心的,而稱心的又太貴,雖然慕容玉衡給了他們許多銀子,可是她不想不勞而獲,這樣會讓她想起曾經在宮中的日子。
不過好在正當他們絕望之時,來到最靠近集市中心的地方找到了一家正準備售賣的門面,她雙手負在身後,儼然一副翩翩君子模樣踏入。
當老板看見夜婉凝時,硬是愣神了頃刻,他活了這幾十年,從未見過像夜婉凝這般俊逸的公子。
「老板,你是要賣店面嗎?」夜婉凝早已學會了男子的說話語氣,所以在跟老板說話時並未露出馬腳。那老板還在怔怔地看著夜婉凝,張德貴擰了擰眉上前瞧了瞧他的櫃台︰「老板!跟你說話呢!」
老板一驚,立刻收回視線︰「啊?哦!」
「啊什麼啊,哦什麼哦,問你,是不是賣店面。」張德貴差點被他氣死,如今他們的凝妃娘娘已經女扮男裝,卻沒想到那老板身為男子竟然還是看傻了眼,難不成他有龍陽癖?
「是是是!這位公子想要買下嗎?這里之前是賣布料的,所以公子若是想要買下,做什麼生意都沒有問題,我這里剛收拾好,干淨得很。」老板說得有些語無倫次,無非是這個地方十分干淨,不會對她今後做生意造成任何困擾。
夜婉凝淡然一笑︰「開個價。」
老板眸色一亮,果然是有錢的公子,瞧他這一身衣衫,可不是尋常人家能買得起的。
「公子若是想要買,算你便宜點,只要二百兩銀子。」老板喜笑顏開。
夜婉凝點了點頭,這個價錢也算公道,正要付銀子買下,誰知這時突然冒出一個看似十七八歲的冒失丫頭,一听老板說二百兩,她滿臉不悅地走了進來指著老板就數落起來︰「老板,昨天我問你多少錢,你說要三百兩,怎麼到了別人那里就二百兩了?你怎麼做生意的?信不信我將你的店砸了?」
老板一看見那女子,無奈中帶著些許懼意︰「柳小姐,不是我不願意賣給你,若是讓柳大人知道了,我的店就真的保不住了。」
那老板口中的「柳姑娘」就是冷焰鎮上父母官的女兒柳輕雲,出了名的刁蠻。
「你的意思是你怕我爹不怕我嗎?這家店你必須得賣給我。」她雙手叉腰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夜婉凝擰了擰眉,倒不是因為她全然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她又何嘗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呢,只是她這般大庭廣眾無理取鬧,還阻擋她的正經事就讓她有些心頭不悅。不過听老板的話,眼前的這個女子是這個冷焰鎮父母官的女兒,難怪這麼囂張。
張德貴看出了夜婉凝的心思,走到她面前就數落道︰「這位姑娘,這家店我家公子已經看中了,也準備買下來了,請回吧。」
柳輕雲一听頓時怒火上心,轉眸就瞪向了張德貴︰「死奴才,敢讓我回?知不知道我是誰?你家公子算什麼?」她滿臉不屑地瞪向一旁的夜婉凝,此時的夜婉凝也是心中滿是怒火。
可是下一刻,柳輕雲便臉色一僵,隨後又是滿身的不自在,看著眼前如仙般的「男子」,她一時間竟是心如鹿撞。
夜婉凝被她這般滿眼羞澀的模樣攪得有些失了興致,原本也想放棄,可是一听她出口就是「死奴才」,心中便不甘就此回去了。
「這位姑娘,我雖然不知道你是什麼樣的家教,可是看你衣著不凡又是官吏之女,不該如此出言不遜,怎麼如同一個潑婦?」她已經是口中留德,也說了事實。
「就是就是,也不知道你老爹是多大的官,竟然會寵出你這麼個刁蠻的小姐。」張德貴站在夜婉凝身邊抱胸冷冷遞了柳輕雲一眼,而依蘭也在一旁跟著點頭表示認同。
但是,從未被人說過一句的柳輕雲听了青白了臉色,撇了撇嘴上前道︰「我、我哪里是潑婦了?明明是你搶了本屬于我的東西。」
夜婉凝冷笑︰「什麼是本屬于你的東西?你有房契和地契?還是你想仗著自己的父親是當官的就要為所欲為?你以為你父親的官有多大?再大能大得過當朝宰相?還是你爹是皇帝不成?」
張德貴聞言忍不住噗哧笑起,想到慕容千尋有這麼大的女兒,簡直讓人捧月復。
夜婉凝听到笑聲才意識到了自己所說的話真是……
好端端的又提慕容千尋做什麼?
柳輕雲氣得胸口起伏不定,雙手叉著腰也氣紅了臉︰「你!你胡說什麼!我爹就算不是當朝丞相那麼大的官,也是這里最大的,信不信我讓我爹把你趕出冷焰鎮?」
夜婉凝勾了勾唇︰「你倒可以試試。」她轉頭看向張德貴道,「把二百兩銀子一次付清給老板,拿上房契。」
張德貴笑著應聲︰「好 !老板,給你銀票,二百兩那好了。」
老板拿著銀票樂不可支地將房契給了張德貴,隨後看向夜婉凝道︰「多謝公子,以後這里就是公子的了。」
「誒……」柳輕雲氣得直跺腳,「這里明明是我的!」
夜婉凝看著她將房契在她面前一晃,隨即挑了挑眉︰「看到沒有,這個才是憑證,這里是不是你的也不是你說了算。」她冷嗤一聲後對老板說道,「老板,明天我就搬過來,你今天再收拾一下。」
「好!公子是要做什麼生意?」老板好奇地問。
夜婉凝也不欺瞞︰「行醫救人。」
看著夜婉凝一襲白衣翩然離去,老板滿意地點了點頭︰「想不到年紀輕輕不但長得月兌俗俊俏,還有一顆善心,真是難得。」
柳輕雲見夜婉凝離開,整個心早就被勾了過去,他說明天再來?那她明天也來。
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可是突然一想,立刻僵住了笑容,轉頭就對老板道︰「老板,你怎麼回事?難道我付不起你那二百兩嗎?不是說好了我去跟我爹拿錢,你怎麼那麼沒信用,就這麼給了別人。」
老板無奈道︰「柳大小姐,你要我的店鋪是要買去瞎玩,我當然是要賣給做正經生意的人,可不能這麼糟蹋了一個好好的店鋪啊。」
「我拿來玩怎麼了?你能收到錢不就行了,管這麼多做什麼?」她死死地瞪了他一眼,氣得只想打人。
老板無奈聳了聳肩︰「那現在店鋪也賣給那位公子了,小姐若是想要就問那位公子去買吧。」
柳輕雲還想說些什麼,府中的丫頭急急地來找她︰「小姐,你快回去吧,老爺在找你呢。」
「知道啦。」柳輕雲撇了撇嘴無奈地準備離開,可是在她提步之時,突然又轉身一腳踹在老板的腿上怒斥了一聲,「真是可惡!」老板誒喲一聲,看著柳輕雲氣呼呼地離開,只得搖了搖頭轉身收拾店鋪。
翌日
夜婉凝帶著依蘭他們三個人來到店鋪,東西全都收拾妥當,可是藥材卻要逐一采辦。
說來奇怪,一直忙到快黃昏時,其他藥材都已經采辦好,就是最普通的金銀花和羅漢果等一些普通的藥材竟然買不到,所有的店鋪都說賣光了,可是最普通的藥材往往是最常用的,她的濟安堂若是沒有這幾味藥,難不成要用其他名貴的藥材替代?可是平民百姓又怎麼可能買得起名貴的藥材?
就在她苦無良策之時,門口來了個不速之客。
「喲,這里挺像那麼一回事的嘛,才一天的時間竟然真像個準備行醫救人的醫館了,不過你夠資格當大夫嗎?」柳輕雲挑釁地問。
卓玉雯听她這麼一說,心頭甚是不悅,昨天已經听依蘭和張德貴提起此人,說她囂張跋扈像個潑婦,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她上前正要下逐客令,夜婉凝伸手示意稍等,隨即上前道︰「听說你叫柳輕雲?」
「住口,本小姐的閨名是你能叫的嗎?」她看著夜婉凝揚了揚眉,可是不知為何,每一次看著夜婉凝都讓她心頭隱隱有些妒意,一個男子怎能生得這般好看?她已經是全鎮最美之人,卻沒想到來了個外鄉客竟然遠勝于她。
夜婉凝嗤笑︰「閨名?我倒是覺得你爹給你取錯了名,你不應該叫輕雲。」看著她帶著探究的神色,夜婉凝勾唇一笑,「你應該叫‘輕浮’。」
她話音一落,張德貴哈哈笑了起來,就連平素里鮮少露出笑容的卓玉雯都抿唇笑起。
柳輕雲被他們幾個笑得真想找地鑽,胸口不停地起伏著,看著夜婉凝眉眼含笑的模樣緊緊地握著粉拳,氣呼呼地轉身走到門口,忽然想到了什麼,于是說道︰「別得意得太早,你以為你能開得了你的濟安堂嗎?連藥材都備不齊還想要開藥鋪,呵呵!」
夜婉凝眉頭一蹙,似是意識到了什麼。
柳輕雲轉身見她斂住笑容,不由地有些得意︰「本來本小姐還想發發慈悲幫你一把,可是現在看來是不用了。」
「是你買斷了藥材?」夜婉凝擰眉問。
柳輕雲微微一怔,倒是沒想到她不僅長得俊逸非凡,腦子還夠靈活,深吸了一口氣輕笑一聲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若是想通了來求我,我倒還可以幫你一把,只要你把我哄得高興了,一切都好辦。」
果然如此。
她眯眸看向充滿挑釁的柳輕雲,沉思片刻忽然一笑︰「我可沒這個哄人的本事,所以柳小姐還是請回吧。」
「你……」柳輕雲沒想到她會這麼說,若是換成別的男人,說不定早就樂不可支地好言好語了,沒想到眼前的人竟是葷素不進。
夜婉凝轉身不想與她再爭辯些什麼,既然知道了那些藥材的去向,事情倒也好辦了。
轉過身,她嘴角微微上揚。
「柳小姐,請吧。」張德貴毫不客氣地站在門口做了個請的姿勢。
八點還有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