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氣陰沉,空蕩的廊間能清晰地听到外面淅瀝的雨聲。舒殢獍
靳子琦坐在椅子上,攏了攏身上的羽絨服,一杯熱開水出現在眼皮底下,宋其衍自己端了杯咖啡,貼著她坐下,一手攬著她的肩膀。
靳子琦微微哆嗦了一下,順勢靠在他肩頭,頭頂傳來他的關切聲。
「我讓鄒向送你回媽那里?」
「不用,待在這里也蠻好的,還有免費的開水喝。」
靳子琦開玩笑地揚了揚手里的紙杯,然後微微肅了肅神色︰「雖然我現在幫不上什麼忙,但最起碼還是想和你禍福共享。」
耳邊雨聲密集如鼓點,淅淅瀝瀝地潮濕了人的心田。
靳子琦低頭捧著杯子捂手,忽然感覺到肩膀一沉,那熟悉的溫熱將自己包圍,她稍稍一怔,唇邊噙著起淺笑,任由他擁自己入懷。
宋其衍的手撫模著她越來越大的肚子,「等這事過去,我們回澳洲養胎。」
他的話剛說完,那邊,聆訊室的一扇門就被打開。
兩位刑警拿著一份筆錄出來。
「根據口供跟現有的證據,凶手確定是**,**本人也供認不諱。」
這時,另一間聆訊室的門也打開,走出另兩位審訊明蘭的刑警。
靳子琦透過門縫,看到明蘭端雅地坐在狹仄的空間里,清雅的臉微微垂著,與其說是敗露後的頹唐,倒不如說是早已料到了結果。
一名刑警嘆了口氣︰「里面這位也差不多全都交代了,不過,她說她妹妹是失手殺人,懇請我們在上繳這些證物時向檢察院說明情況。」
「失手?」宋其衍也瞥了眼里面的明蘭,「怎麼說?」
宋其衍和靳子琦作為死者的家屬,刑警便將能交代的都說出來了。
原來,當初宋之任會供**上學並留她在身邊工作,並非是看中她的才,而是因為一個女人,也就是坐在聆訊室里的明蘭。
明蘭今年三十八歲,在十五年前被宋氏聘為文秘,也在那一年接觸宋之任,之後成為宋之任的情婦,便辭去了宋氏的工作專心當太太。
只是人心不足,當一個人得到了越多,她就會想要更多。
按明蘭的說辭,宋之任最初並非只有她一個,但隨著年紀越來越大,身邊的人也走得三三兩兩,只有她過去十五年還陪在他身邊。
明蘭替宋之任生下了一個女兒,今年八歲,也許也是因為這個孩子,她不再甘于以外室自居,想要名正言順地在宋宅住下!
可是宋之任明里暗里根本沒有承認她的意思,也沒說想跟她結婚,兩人也不止因為這件事爭吵,但宋之任就是不松口,甚至想拿錢打發她們母女。
但明蘭這些年在他身邊也學會了察言觀色,懂得見好就收,在得知宋之任的兒子宋其衍「死而復生」後,也許是從宋其衍對付宋冉琴的手段里看出了點端倪,安分了很長一段時間,連結婚也沒再提過。
而宋之任這次去馬爾代夫度假,明蘭自然也是相陪左右,有意無意地提及想為女兒擺月兌私生女身份,豈料宋之任卻是裝傻充愣地沒答應她,甚至在回到s城後立好遺囑,遺囑里沒有她就算了,還沒有她女兒的名字。
除了五百萬,宋之任什麼也沒留給她們母女,所有財產包括偌大的宋氏,竟然都要律師在他過世後轉到宋其衍名下,剛得知這個消息的明蘭心慌意亂,自己十幾年的青春和為他誕下孩子,卻換來這樣的結果!
明蘭听了家中佣人的風言風語,連夜趕到宋家,宋之任卻已公務繁忙拒見她,她不甘心就這樣回去,就在宋宅待了一晚上,第二天大清早就去找宋之任理論,結果兩人發生爭執動起手來,明蘭自衛就用硯台傷了宋之任。
即便宋之任已經年逾古稀,但這些年鍛煉身體保養得當,再加上終歸是男人,力氣上還是比嬌生慣養了十幾年的明蘭大點,將明蘭壓倒在地上後,下意識地就去掐她的脖子,踫巧**經過,為了救姐姐就失手打死了宋之任。
書房里並沒有所謂的遺囑,律師也未曾提起,恐怕是被她們拿走了。
而這場謀殺,歸根究底,不過是金主和情婦之間交易不成引發的悲劇。
在商場上的一代梟雄,落得如此下場,蓋棺定論的時候,卻有這樣一個桃色丑聞爆出,說出去,連子孫後代臉上都有些掛不住。
但宋其衍听完後,除了沉默,臉色也沒什麼變化。
他和刑警握了握手︰「這兩天為了這起案子,跑來跑去,辛苦各位了。」
「宋少客氣了,都說了,這是我們警方該做的。」
這時,**所在的聆訊室出來一名女刑警。
「頭兒,犯人想見一位名叫韓閔崢的先生,你看……」
明管事要見韓閔崢?
靳子琦斂眉,看了眼宋其衍,但隨即便明白,相較于宋其衍,或許在明管事心理,韓閔崢這位公事了多年的同事,才更值得信任。
而明管事想見韓閔崢,無外乎托付那個即將成為孤兒的孩子。
即便明蘭沒有殺人,但共犯的罪名讓她的牢獄之災難免。
韓閔崢不知何時,已經錄完口供,正站在廊間。
他先沖宋其衍夫婦恭敬地點頭,然後走去刑警那邊,聆訊室里有攝像頭,所以刑警也沒多加刁難,就放韓閔崢進去。
沒過多久,韓閔崢就出來了,「明管事,說有話想對少爺和少夫人講。」
……
警局的聆訊室除卻一扇小小的窗戶,四周都是牆壁,就像一個密閉的盒子。
橘黃色燈光照著簡單的桌椅、灰白的牆壁,冷硬又嚴肅。
**听到腳步聲抬頭,在看到宋其衍時,眼底閃過一道敗者為寇的黯淡。
「其實……從昨晚開始你們就在懷疑我了吧?」
「能將案發現場處理得不留一點線索、還懂得用低溫來干擾法醫判斷尸體死亡時間的凶手,我想智商應該不低,或者說是過于冷靜,在整個宋宅,符合這一點的卻只有兩個人。」
**很平靜,宋其衍一開始懷疑的就是她跟韓閔崢其中一個。
「沒錯,空調是我開的,」她頓了頓,「我也沒覺得自己錯手殺了他有什麼好後悔的,我姐姐為他付出那麼多,難道連個名分都不配得到嗎?」
靳子琦坐在宋其衍身邊,望到對面**眉眼間流露出憤憤不平。
「從你姐姐跟在宋之任身邊的那一刻起,就該知道自己的未來注定見不得光,況且,宋之任也給了你姐姐她想要的物質滿足,說是付出,倒不如說是一場金錢和美人的交易,交易的開始你情我願。」
**抬眸看向靳子琦,久久未語。
靳子琦也不躲避她的目光,在椅子上坐直,抿著唇不再開口。
「你看不起我們對不對?」**突然微笑,平淡的語氣有些淒涼。
她望著牆壁上的朦朧燈光,垮下的雙肩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柔弱了很多。
「沒有。」靳子琦實誠地回答,「第一次見面,明管事讓我很敬重。」
只是,有誰會想到,有一天,這個能干精練的女人會落到這個田地。
「我現在擁有的都是宋家給的,如今也不過是全還回去。我也想和你們一樣,出生在一個富有的家庭,找一個能養得起自己的丈夫。高興的時候上上班,不高興的時候隨便丟些錢找找開心。」
**沒有給對面兩人插話機會,徑直說下去。
「我姐姐本來也可以有一個明麗的前程。可是我爸媽在我五歲的時候出了車禍,十六的姐姐帶著我住在大伯家。當時,只要,大伯再給姐姐一點時間,姐姐也可以考上一個好的學校,找一份過得去的工作,然後就會帶著我搬出去。再找一個普普通通的男人,平凡幸福地生活,把大伯一家當父母孝敬。」
她停頓了一下,像是怕臉上的平靜被震裂般輕輕一笑︰「他們卻不給我姐姐和我機會。拿我變相威脅我姐姐,讓我姐退學去城里找工作。一個高中都沒畢業的女孩子,在城里除了最低微的工作,還能做什麼?」
「當我暑假的時候搬來跟姐姐同住,才知道姐姐的日子過得有多艱辛,除去給大伯家寄去的一千塊生活費,她自己幾乎吃不飽。她上進,她拼命加班,想靠自己的力量在這個城市有個立足之地,可是,卻沒料到在一個城市生存的代價是這樣的大!」
「後來姐突然回鄉下,從大伯家接走了我,並且給大伯家一筆錢,大伯母說我姐姐給人家做小了,我當時不懂,直到進了城,有一天,我姐讓我喊一個可以當我姐父親的男人姐夫,我才明白做小的意思……」
靳子琦擰起眉︰「在你成年有能力後,她完全可以選擇離開。」
「他對我姐姐很好,幾乎到了有求必應的地步,我也勸過姐離開他,我們雖然不會像現在這樣富足,但靠自己的雙手也能活得下去。可是我姐卻說她愛他!是不是很可笑,她愛上的其實不過是他給她營造的感覺。」
「我跟我姐在未成年前喪失雙親,最渴望的就是一個家,找到自己的歸屬感,在那個孤苦無依的時候,恐怕換做誰都可以。」
**說著,苦澀地笑開︰「這麼多年,他遲遲不肯給我姐一個承諾,即便是小歡出生後,也沒松過口,我就猜到他根本沒打算娶我姐,我姐也曾嘗試地離開,可是,他給了她一個太高的起點,後面的路又怎麼走得順暢?」
過慣了豪門太太的生活,又怎麼還有勇氣重新回到平凡人的日子?
**轉而望向宋其衍︰「其實,少爺你應該已經看出點什麼了吧?」
說著,**笑笑︰「我姐姐長得很神似曾經的宋夫人,或者更準確地說,應該是藍氏的大小姐,他想要的,自始至終都沒變過。」
宋其衍微眯上眼楮︰「我倒是不知道我父親原來是個專情的種。」
**料到他會是這個態度,也不辯駁,「董事長的遺囑就在我的房間里,他說他可以把他名下的財產都給你,但有一個要求——」
「董事長提出,他死後要和夫人合葬,為這一條件,他甚至不願意把承歡的名字寫進遺囑里,生怕惹少爺你一丁點的不高興。」
宋其衍卻已驀然起身,他嘴角掛著一抹冷笑,斜眼看著**,那狹長的黑眸里,有著薄薄的冰霜,「我母親是他的什麼人?他的女兒又是我的什麼人?我願意再加五百萬,讓我的母親能安安靜靜躺在地下!」
**一時發怔,而宋其衍已經拉著靳子琦準備出去。
「少爺,我不求你把承歡當妹妹善待,但希望你別為難她,她還只是個孩子。」
靳子琦回頭,便見那個本清傲的女人正垂著頭,刻意放低了姿態。
對一個有骨氣的人來說,低頭折腰便是對她最嚴苛的侮辱。
宋其衍橫了她一眼。
**自己交代︰「我會讓韓閔崢送她出國,以後再也不踏足這片大陸。」
原來剛才她把韓閔崢叫進來,當真是為了請他照顧她姐姐的孩子。
宋其衍沒有給明確的回復,已經帶著靳子琦出了聆訊室。
韓閔崢背手站在門口,看到他們出來立刻迎上去,「少爺,少夫人。」
宋其衍眯眼看著廊間的壁燈,過了半晌才將凌厲的目光落在韓閔崢身上。
「作為我父親的私人特助,你應該早就知道了有這麼個孩子的存在?」
韓閔崢沒有說話,但低斂下的眼睫出賣了他的心思。
宋其衍一挑眉︰「你們倒瞞得緊,如果當初在私生子的問題上我一旦有所動搖,恐怕現在這個宋家應該多了一位公主了。」
韓閔崢淡淡地說︰「董事長從沒說過要將小姐迎進宋家。」
難不成宋之任想要迎回家的只有兒子,至于女兒,他根本就不在乎?
靳子琦因為韓閔崢這句語氣篤定的話而看向他,似在考慮這句話究竟是他安撫宋其衍說出來的還是當真是宋之任生前的意思。
廊間卻響起一聲輕笑,帶著惆悵的自嘲意味。
靳子琦偏過頭——
狹長的走廊過道,壁燈光線並不足,顯得有些陰暗寂靜。
**和明蘭雙雙被刑警帶出來,手腕都戴著手銬,身後是兩名刑警。
那一聲苦笑則是明蘭發出來的。
她沉靜的眸子定在韓閔崢身上,似自語般低喃︰「原來如此……」
她努力了這麼多年,原來在那人的眼里不過是丑人多作怪。
他從頭到尾,都只是把她當成了一道影子,甚至連親骨肉都不在乎。
**站在旁邊,被銬住的雙手輕撫明蘭的肩,輕輕喚了聲︰「姐!」
明蘭抬頭望著天花板,眸底卻有暗涌浮動,她強忍下心頭的酸澀,轉頭,看著撫慰自己的妹妹,眼眶一紅,「小慧,是姐姐對不起你。」
**搖頭,並沒有怨恨之意︰「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姐妹倆都是性格冷淡的人,沒有當著眾人的面抱頭痛哭。
只是當**被刑警看押著經過韓閔崢時,她緩下腳步,轉頭,目光專注地看著他,「你答應我的事……」
她沒說完,韓閔崢便已應下︰「我會送小姐出國,你放心吧。」
「好,這樣就好。」**再抬頭的時候,眼底已不見了那抹陰霾。
……
從警局出來,靳子琦就跟著宋其衍去了停尸房。
因為宋之任過世的消息還對外封鎖,所以並未在附近看到任何記者。
停尸房一如既往的沉浸在一片陰冷的死靜中。
躺在停尸房里的宋之任,渾身森白,雙目緊閉,後腦勺的傷口已經縫合好,跟睡著的樣子並沒有多少區別。
宋其衍低頭看著完好無損的尸體,俊眉微微皺起,似有疑惑一般。
身後的韓閔崢解釋︰「董事長本就死得冤枉,所以,我沒讓法醫解剖尸體。」
宋其衍倒也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
「我和小琦在這里陪父親一會兒,閔崢,你先出去吧。」
韓閔崢出去後,停尸間里就剩下靳子琦和宋其衍兩個人。
「其實,你也跟我一樣,覺得這件事很可疑,對不對,小琦?」
靳子琦上前半步,和他並肩,一起看著一動不動躺在那兒的宋之任。
她並不覺得可怕,畢竟她也跟宋之任相處了不少日子。
宋之任的頭發全白了,雙頰和眼眶都深深地凹進去,嘴唇也干得皺巴巴的,臉上的皺紋一條比一條深刻,找不到生前那意氣煥發老者的神采。
「公公這個人老謀深算,能坐到今天這個位置,又怎麼可能那麼沉不住氣,會跟一個女人大打出手?就算是服用興奮劑的副作用,但僅靠藥丸里那麼一點點 甲酯,也不至于讓他理智全無。」
宋其衍轉頭,望著她淡笑了下,「藥丸沒被人換掉,法醫已經驗了那瓶藥,說沒有被掉包的跡象,最大的可能是,我父親為了抑制腦癌的痛苦過度服用了這種藥丸,導致體內的興奮劑含量大大增加。」
宋其衍繼續說︰「我只是奇怪,像遺囑這麼重要的東西,我父親怎麼會讓一個情婦看到,明知道遺囑,從古至今,都是引發家族內斗的罪魁禍首。」
靳子琦瞟了他一眼,「那你以後要立遺囑嗎?」
宋其衍終于露出一個輕松的笑,「我不是我父親,我孩子的母親也就一位。」
靳子琦听了這句話,只覺得「轟」地一下,臉立刻蒸騰起來!
「你臉紅什麼啊?嗯?」他又故意拖長了尾音,低頭就湊過來。
靳子琦別開眼楮,假裝鎮定地問︰「關于那個孩子,你是怎麼想的?」
老爺子老蚌生珠,這顆珍珠現在可是燙手得厲害。
宋其衍收起戲謔的神色︰「她母親和阿姨不是已經給她安排好後路了嗎?」
……
等兩人回到宋家,就听到有孩子的哭聲突兀地傳來!
尤其在整個宋宅都籠罩在一片陰霾之下,那歇斯底里的哭聲更為刺耳。
靳子琦和宋其衍對視一眼,那哭聲很明顯不是靳某某的。
兩人踏進主樓,那不加隱忍的哭聲,更顯得響亮起來。
一干佣人站在一邊不知所措,有個類似于保姆的女人正蹲下安撫著一個扎著兩角辮的女娃,那表情,也是泫然欲泣的。
而惹惱這個孩子的人——
靳子琦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孩子跟前的蘇珩風和宋冉琴。
母子倆已經褪去了從警局出來那會兒的頹廢狼狽。
面對孩子的哭鬧,蘇珩風一臉諱莫如深,而宋冉琴則暴跳如雷。
「到底哪里來的野孩子,當這里是收容所嗎?還不帶出去!」
那保姆唯唯諾諾地想要解釋︰「太太,小小姐是宋董事長的孩子……」
「我父親的孩子?你睜眼說瞎話倒是本事高!小蘭,還不給我叫保安過來,不三不四的人都放進來,不想干了是不是?」
那孩子顯然也被宋冉琴的潑婦樣激怒,竟推開保姆,沖著宋冉琴狠狠踢了一腳,還一邊抽泣一邊恨恨地罵著︰「壞人!壞人!走開!」
「哪里來的小賤種,還不快給我滾出去!」宋冉琴尖叫起來,直跳腳。
可是一屋子的人,卻沒有誰敢貿貿然上前扯人。
在這種大家族里工作,一不小心就看走眼得罪了真正貴重的人!
靳子琦和宋其衍則停在門口看著,倒是有一道人影從他們身邊掠過去。
「承歡怎麼了?」
韓閔崢的出現,對那孩子來說無疑是一根救命稻草。
那孩子立刻撲進韓閔崢的懷抱,指著宋冉琴母子吵鬧起來︰「壞蛋!嗚嗚,欺負我,韓叔叔,我要回家,爹呢?我要回家!」
宋冉琴也不是吃素的,當即鼻孔朝天、頤指氣使地質問韓閔崢。
「韓閔崢,你在外面生了私生子也別瞎往家里帶!我爸不說你,但你也得我看清楚自己的身份,做人還是要有自知之明比較好!」
「閔崢,我怎麼不知道你的孩子都這麼大了?」
戲看夠了,作為這個家的主人,總歸不能讓人喧賓奪主了!
靳子琦挽著宋其衍走進屋,那邊的吵嚷聲也瞬間安靜下來。
韓閔崢抱著那孩子,輕聲介紹︰「承歡,這是哥哥姐姐。」
孩子停止抽噎,看到來了陌生人,多少有些靦腆,見宋其衍含笑地看自己,還是乖巧地叫了一聲︰「哥哥,姐姐!」
靳子琦才看清這個淚流滿面的孩子,不禁多打量了幾眼,這個孩子繼承了父母的優點,那整齊的眉毛,眼楮更是漂亮,黑白分明、大卻隱隱含著水氣,睫毛更是長,眨巴一下,跟卡通人物一樣。
尤其是這會兒,哭紅了鼻子,眼圈紅腫,打著噎嗝,說不上的可憐。
她忍不住稱贊了一句︰「這孩子長得真漂亮,是吧,其衍?」
「如果你願意,我們的女兒可以比她更漂亮。」
宋其衍看似玩笑地一說,那小女孩卻是不高興地撅起了小嘴,畢竟是首富的孩子,怎麼可能沒有被慣出驕縱的性子?
不過這個孩子也是個有眼色的,從佣人對宋其衍的恭敬態度,知道他可能是這個家里的掌權人,還是稍稍收斂了自己的脾氣,乖乖待在韓閔崢懷里。
氣氛一時間有些冷場。
靳子琦便主動過去,笑著朝女孩說︰「你叫承歡是吧?」
靳子琦懷孕挺著個大肚子,又友好地微笑,渾身就像是散發著柔和光暈的聖母,也難為那個孩子會不喜歡,把頭從韓閔崢懷里探出來。
「我叫明承歡,姐姐,阿嬤說這里有爹和媽媽,他們在哪里,你叫他們出來好不好?這里有壞蛋,我想要回家去了!」
說著,明承歡朝那邊的蘇珩風和宋冉琴翻了個白眼。
「還是叫阿姨好,我和小琦都希望有個像你這樣可愛的女兒。」
宋其衍一句話,秒殺了在場所有知情的人。
那保姆連忙擺著手說︰「這怎麼好呢,輩分是不能亂的,小小姐叫董事長爹,理應叫少爺一聲哥哥,少夫人一聲姐姐不是?」
只是宋其衍一記冷厲的眼神掃去,那保姆立刻就低頭不敢多說。
那邊,宋冉琴早已沉不住氣。
「什麼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的,現在家里出了大事,你們倒好,還有閑情在那里嘰嘰喳喳的,淨招些礙眼的進來……」
「照你這話,只要看不順眼的都可以趕出去了?」
宋其衍散漫的反問讓宋冉琴臉色驟變,支支吾吾了半天也答不上來。
倒是蘇珩風忽然插話︰「我只想知道,這個孩子,究竟是不是外公的?」
「是。」宋其衍難得這麼干脆。
蘇珩風頓時嗤笑︰「媽,你的妹妹都可以當你的孫女了!」
「你這話有誤,你母親的孫女不是在三亞流掉了嗎?」
「宋其衍!」蘇珩風徒地拔高聲量。
宋其衍冷眼掃過他︰「看來,你倒是十足十繼承了你母親快言快語的性子。」
蘇珩風︰「……」一張臉也因這句充滿諷刺意味的話而通紅。
「不活了啊,不活了!」宋冉琴卻又開始嚎啕大哭,就差沒在地上打滾。
「媽啊,你怎麼去得那麼早!你在天上看看,都看看,這都什麼人啊!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老公沒了,孫子沒了,現在還多出一個妹妹,娘啊!」
靳子琦在一旁看著撒潑的宋冉琴,也有些同情她,換做自己,恐怕也接受不了五十幾歲的時候,突然蹦出一個妹子來。
明承歡被宋冉琴瘋癲的樣子嚇到,癟著嘴也跟著要哭起來。
宋其衍卻慢條斯理地開口︰「這個家,確實不留外人。」
本哭鬧不停的人卻一下子噤了聲。
宋其衍特地重復了一遍,聲量大大地提高︰「這個家,確實不留外人。」
韓閔崢懷里的明承歡睜大眼瞅著這個高大卻一直笑吟吟的「叔叔」。
蘇珩風听懂了宋其衍的意思,目光逐漸轉冷,他冷笑了一會兒。
「果然,有權的人說話底氣就是硬!」
宋其衍點頭附和︰「多虧了有一個把財產都留給我的好父親。」
「什麼?」宋冉琴瞠目結舌,「那我的名字呢?我那份呢!」
宋其衍故作無害地笑︰「這個……恐怕得去問我父親了。」
宋冉琴哀嚎了兩聲,雙眼皮一翻,這次是真的暈過去了。
「媽!」
蘇珩風及時接住宋冉琴,卻還是被壓得晃了晃身子。
「宋其衍,你不要太過分!」
宋其衍笑意一斂,眼底冷光迸放︰「看來你還不清醒,這里以前姓藍,我不是宋之任,沒那麼多好心,拿我外公的錢去供養一些無關緊要的外人。」
蘇珩風臉色一陣青一陣紅,要不是抱著宋冉琴,早就沖過去揍人。
「怎麼?還要我說得更明白點嗎?」
蘇珩風咬緊牙關,拖著宋冉琴,轉身大步地離開!
偌大的廳堂,因為這段爭鋒相對的談話而顯得劍拔弩張。
宋其衍轉身,臉上重新換上笑意,好像剛才那個森冷強勢的男人不過是幻象。
他在明承歡的身邊半蹲,這個時候的明承歡已經露出愜意,不敢再在宋其衍面前放肆,兩手死抓著韓閔崢的衣服,就差沒哇地一聲大哭。
宋其衍卻把手放在她頭頂,掌下還能感受到孩子的戰栗。
一旁的靳子琦上前,輕推了他一把︰「別嚇唬孩子!」
宋其衍微哂︰「我不過是想問問承歡餓了沒要不要留下來一起用餐。」
不等靳子琦接話,明承歡已經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害怕從眼底瀉出。
顯然,剛才爭執的那一幕,在這個孩子心里留下了些許的陰影。
在她眼里,這個模自己腦袋的「叔叔」是個比爹還凶還恐怖的人。
「確定?」宋其衍看著明承歡的眼楮半彎,語氣也格外的和藹。
「不要,不要,我要回家,不要待在這里!」
明承歡圈著韓閔崢的脖子,生怕韓閔崢把自己推給這個可怕的男人。
宋其衍遺憾地嘆了口氣︰「看來,沒辦法了,」他起身,撢了撢衣服上的灰塵,攬過靳子琦,「閔崢,既然承歡想回家,你就送她回去吧。」
「好。」韓閔崢抱起明承歡就往外走。
宋其衍卻在他快走出門口時叫住他。
「少爺,還有什麼吩咐?」
「在出國前,讓她們母女見一面。」
韓閔崢眸光一閃,點頭贏下︰「我會安排好,承歡,跟少爺說謝謝。」
明承歡雲里霧里,但還是乖巧地說了聲︰「謝謝。」
望著一大一小在門口消失,靳子琦才看向宋其衍︰「你心軟了。」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
畢竟是一個孩子,又怎麼用對大人的手段來對付她?
終歸是有些狠不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