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哭鬧
走出了屋子,江遠諾才知道這金蘭世家的闊綽,絲毫不遜于皇宮。舒 原先在金尊府見到的繁華,到了這里也只能算是小門小戶了。亭台樓閣雕梁畫柱,大家風範盡覽無遺。可是江遠諾卻沒有心思去探究,哪怕梁上的繪畫再美輪美奐,這時看在江遠諾的眼里也是亂糟糟一團,惹人煩憂。
江南的建築以小巧秀氣為主,就如小家碧玉一般。可是京城的建築卻是大氣輝煌的,就如同一位雍榮華貴的夫人。走過了兩個跨院,便來到了內院,穿過月亮門遠遠就听見嚶嚶的哭聲。
朱雲霓始終和江遠諾若即若離,明是帶路,暗中卻是防他偷跑。江遠諾如何不知,他只不過知道自己的清白,不屑逃跑罷了。如果這樣悄無聲息的走了,反倒是證明了自己心中有鬼。江遠諾心中其實也想看看到底這顧純玩出什麼花樣來。
早就有丫鬟侍女迎了過來,見到了朱雲霓皆是跪倒在地。朱雲霓面色凝重「江少俠見笑了,小女就是這樣愛胡鬧。但這孩子卻也不是只會無理取鬧的,有時還是識大體的!」言下之意甚是回護顧純彗。
江遠諾如何不知,心中暗道︰你自己生的女兒自然怎麼看著都是好的,她變成現在這樣的刁蠻樣子,難道不就是你們一手造成的嗎?卻還來這樣回護于她。你這樣說,自然是袒護自己的女兒了。今日我定是難以輕易月兌身了,若是真的動起武來,我江遠諾也並非怕你們,就憑你們也未必能攔得住我。可是我真的要走的這樣狼狽嗎?背著這樣一個罪名?
這些也就在江遠諾腦中一瞬而過,早有人掀開屋子的棉簾子,哭聲從內室清晰地傳了出來。朱雲霓請江遠諾進入廳中,本來未嫁女子的閨房是不允許陌生男子入內的,可是今日情況緊急,朱雲霓怕江遠諾偷跑,這才一步不離的帶他進來。
突地一只景泰藍的瓷瓶帶著新采的梅花被從內室扔了出來,眼看就要被摔到地上,江遠諾眼疾手快一個箭步沖了過去,在瓶子將要落地之時,用腳尖輕輕一勾,瓷瓶便穩穩的落入手中,梅花朵朵竟沒有一瓣落下,瓶中水也是沒有一滴流出,他這一手輕功使得出神入化,瓷瓶扔出之時他尚在三丈開外,接過瓷瓶人卻又回到了原地,便似從未挪動過位置一般粟。
這一切被朱雲霓盡收眼底,她心中一驚︰這少年輕功如此卓絕,這一手我就是萬萬不能做到的。就是勉強做到,那瓶中之水卻是不能保全的一滴不外流的,難免心急觸落了梅花花瓣。只從眼前看起,這少年僅憑這一身輕功,若要離開金蘭世家是誰也奈何不了他的。卻為何他並不思離去呢?難道是他初生牛犢不怕虎?亦或是並未把金蘭世家放在眼中?他果真是因為酒醉誤闖而入嗎?亦或是存了某些見不得人的目的而來?
只是這一切是沒有人給她答案的。朱雲霓故作鎮靜的笑了笑「江少俠好俊的輕功,多謝江少俠接過了花瓶。卻是咱們待客不周了!」
江遠諾微微一笑作答,雖是邋遢容顏,卻也是明眸皓齒。朱雲霓心中暗嘆︰這少年定不是俗人,卻肯這樣的羞辱自身,寧做乞丐。不是真的有灰心之事,便是行為怪異存了不良之心!
這時屋中的顧純顯是听見了說話聲,哭聲轉大「我不要活了,你們都出去,我只想再見娘親一面就死。你們去找我娘來……」
朱雲霓高聲道「我已經來了,逆子,還不快出來!」聲音嚴厲之極。
二清白
一個身影出現在了門口。正是身著紅衣的顧純,只見她手握一柄匕首頂在自己的喉間,滿臉是淚,眼楮紅腫。顯是哭了許久。
顧純便似沒有見到江遠諾一般,撲通一聲跪在了朱雲霓的身前,手中匕首微微刺破了皮肉,一絲鮮紅的血順著她的脖頸流了下來。與紅衣匯在一處,雪白的肌膚與艷紅的血液和在一起,有著說不出的艷麗。
江遠諾站在朱雲霓身後,只覺得朱雲霓的身子微微一顫,知她關心則亂掛心顧純的安危所致。
只見顧純跪在地上抬頭看著朱雲霓,梨花帶雨楚楚可憐「娘親。孩兒不孝,再也不能承歡膝下了,也不能盡孝了!請恕女兒不孝,若有來世,女兒便是做牛做馬也要來報娘親與父親大人的養育之恩!孩兒給娘親惹了好些個事,以後再也不會惹您生氣了!」說到後面已是泣不成聲。
朱雲霓听得心中難過,自顧純懂事起就沒有一日讓人省心過,不是打爛了家中貴重東西,就是殺死了籠中名種鸚鵡。再大些便是偷偷扮作男裝,混出府外惹是生非。生性刁蠻任性,無人能束縛。朱雲霓本來幼時就喜好舞刀弄槍,自然也是教會了顧純拳腳功夫。因此起初對她的行為只是睜只眼閉只眼。直到後來真的想要去管,卻是難以束縛了。這時听了顧純這一番泣訴,每一句都似一根針扎在了朱雲霓的心窩之上。本來母親寵溺孩子這是天性使然。听了這番話心中不由難過,鼻中一酸淚水險些掉了下來。
「純兒,你別亂說。娘何時怪過你了?你快些放下刀子,來娘這里。不管你受了什麼委屈,有娘替你做主呢!」說著就要上前去奪顧純手中的匕首。
顧純見狀身子向後一坐,匕首又刺破了皮肉,鮮血就又流了出來「娘親,你別靠近!你若再靠近我立時就死給你看!」
朱雲霓見狀忙收回了手臂,眼淚流出「純兒,你可別做傻事,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還要娘親活不活了?娘就你這麼個寶貝女兒啊!你告訴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娘替你做主就是!」
顧純哭的抽噎著道「女兒真的無顏活在世上了。女兒好好地一個清白身子被別人玷污了。這可讓女兒怎麼還有臉面活在世上?嗚……」
朱雲霓听罷心內一驚,自己所料果然沒錯。她斜眼偷倪江遠諾,卻見江遠諾似無事人一般低頭端詳著手中花瓶。朱雲霓的心中對這個少年更是高深莫測了。
朱雲霓轉眼看著顧純道「純兒,你且說那個色膽包天之人是何許人也?這是何時發生之事?若是真的,自有娘來替你做主!」
顧純伸袖擦了擦淚水,手指朱雲霓身後的江遠諾道「就是這個老叫花子,晨時爹爹把我罵出來之後,我便離開了。可是後來想起了自己果然有錯在先,便從小廚房拿了蓮子粥給這個老乞丐送去。想將功補過的。誰知到了那里,他假借吃粥,卻在那時扣住我的脈門,強行將我拖入被中,後來爹爹回轉。奈何我被困在他的被中卻不能動彈。就這樣爹爹沒有發現我在老叫花子的被中,就走了。後來他就……他就……」說到這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江遠諾听著顧純這番話,心中暗笑︰好一番顛倒黑白,一計陷害我偷珠不成,二計又生,竟然陷害我玷污了她。真是滑稽,不過這顧純做戲做的倒是不假,不知情者見她這番做戲倒多半真的會信了!
朱雲霓果然是大家風範,听到這些竟還能泰然處之「純兒,若這一切屬實,卻為何你不直接告發,卻說他偷了你的珠子?」
顧純微微一愣,然後看了一眼江遠諾道「孩兒沒敢說,那珠子卻並不是他偷去的,而是女兒掙扎時落在了他被中的。這非是光彩之事,女兒本以為誣陷他偷珠,娘親就會替女兒做主。誰知娘親卻罵了我一頓,我想起了心中委屈不能得申,這才想到一死以示清白!女兒這一清白身子,卻斷送在這樣一個又臭又髒的老叫花子手里。你讓女兒怎麼活?」
江遠諾心中也不由暗暗佩服︰顧純這一番瞎話編的滴水不漏,若是自己非是當事人,作為旁觀者便定會相信了。看來今日這顧純不致自己死地定是不肯善罷甘休了。可是卻因何她這般憎恨自己?難道一個女子的恨來得便這樣莫名其妙嗎?便是這樣不擇手段麼?女子真的很可怕。可是卻為何楚子衿那樣的善良溫柔?為何大胡子那樣的明媚可人?
他哪里知道顧純的心思?顧純一直過著養尊處優的生活,沒有一個人敢拂逆她的話。這樣的日子對她來說早就沒了新意,甚至都厭倦了。因為在她的身周再也找不出令她感興趣的事情了。突地遇到這麼一個老乞丐,那自然是新鮮。又因為這老乞丐,自己挨了父親的罵。又怎肯輕易放過江遠諾呢?于是她絞盡腦汁一計不成又來一計,這連環計起初並未想置他死地,可是一計未成,這第二計顧純就下了***。越是不成,越是激起顧純的興趣,于是不惜敗壞自己的名聲,不惜毀壞自己的皮肉。這顧純真可謂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