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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炎頷首一笑.心里知道帛清不願再提前話.暗暗一嘆.也就沒再逼他︰「齊王此舉.確實是有些奇怪.不過在這風波詭異的格局利益之下.一切又都不那麼奇怪了不是麼.」抬首時剛好有柳絮輕撲面頰.江炎呵一口氣將那柳綿吹散.這模樣看在眼里頗為恣意、且又帶著點兒小俏皮.
「可我總生一種隱憂.」帛清皺眉且思且道.「一時偏生又不知究竟是在憂什麼.當真是做弄.」
「莫非齊王是以此舉.來向王爺靠攏呢.」江炎心念兜轉.復邊忖邊言.這也是非常有可能的.秋疾風緊、箭在弦上的當口.這些親王間有所取向的相互靠攏也不是沒有.
「或許吧.」帛清微嘆.「可這也說不通.」微把身子向前一傾.「我與齊王平素並無半點親厚.而齊王又素來是個與世無爭的.這太子之爭說來絲毫不關他的事.對他來說誰做了太子都是一樣……他于情于理.都該繼續自己平和從容的日子.怎好就這麼巴巴的陷了進來.」
「王爺對這幾個兄弟當真是了解的.」江炎皺眉抬目.聯想先前他二人就魏王一事的分析有誤.此刻對帛清的話就難免起了懷疑的態度.「往往最是平和寡淡的人.便越是有著彌深不可估量的大心機.」雙目一凝.「沒準齊王.就是這樣的人呢.」
「這倒不會.」帛清很順勢的啟口打斷.「齊王若是當真韜光養晦.那至少也該是厚積薄發才合理.但論道起我們兄弟四個.齊王的勢力可謂是最薄弱、甚至可以忽略不計了去的.」他轉目與江炎直視.細細過心的分析開來.「齊王是我二哥.母妃是一個不得重視的美人、且母家不是世家亦或名門.他非嫡出也非長子.還沒有一個可供倚靠的母妃.更不是最得父皇寵愛的……前朝後宮皆沒什麼屏障.若他也起了爭儲之心.那等自不量力的心思他縱是動了、又怎會將這妄念給當了真.」
「這不更加說明了二皇子.他得倚著王爺、靠著王爺麼.」江炎順著帛清的話輾轉心思繼續.「他沒有根基.亦沒有什麼資本.所以他便把所有的賭注都壓到了王爺身上.盼著王爺可成為太子、感念他的護助、它日分得一杯得勝的羹湯呢.」
「這更加不可能了.」帛清再一次干脆的把江炎打斷.「若齊王當真有什麼分一杯羹的心思.早先為何不見他與本王走動.偏生眼下時逢危難突然相助呢.」復斂目定了心緒.緩緩嘆了一口氣.倒是有些不可言說的意味深長了.「我倒覺得.齊王他當真是一個性情中人……」這是齊王一向帶給他的感覺.至于為何好端端的會生一種這樣的感覺.帛清也不明白.更是無從明白.若非要尋一個緣由.這或許就是所謂天生帶來的氣場感應.也是冥冥之中注定不可逆的一種緣分吧.
「今時不同往昔了麼.」江炎依舊固執的堅持著自己的主見.側目漫不經心的掃了眼被夜風吹的左右搖曳、枝椏飄擺的柳木.心頭那層惝恍愈甚.「齊王蟄伏經久.他的心思誰又能知道.」復收目回來一顧帛清.「即便他先前當真與世無爭.現下便能保證依然如故.況且這與是不是性情中人.當真沒有什麼關系.」臨了一嘆.一通話吐完這心里也就跟著明快起來.
江炎的話在帛清這里一向很受用.這是必然的.無須質疑.帛清順他這通話把心思跟著轉了轉.也覺條理分明.偏生又因了心下對齊王那種特殊的感應.而很快又否定了江炎的所思所想.他也無心跟江炎錙銖必較的爭執下去.橫豎有個防範總歸是沒錯的︰「且走且看吧.也只能如是.」帛清展顏.
「是啊.」江炎又是一嘆.心下還是隱隱覺得有些不安.畢竟這個當口.太子之位的爭執隨了齊王、魏王之事又被推至一個更為深刻的地步.誰也難保往後還會發生些什麼.
世事安好.從來都是一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奢求.不止皇家如是.尋常百姓家亦如是.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為歡.幾何……
晚風習習.溫溫的繚亂了澹台皇後自耳側垂下來的一縷青絲.也繚亂了有些做了汩汩勢頭的衣裙袂擺.她支使公公進了乾坤殿暖閣去通傳.候了這經久都沒能得到楚皇的召見.
皇後心下微起酸澀與忐忑.她明白皇上現下正生著氣.生著她兩個兒子的氣.那麼也必然是不會願意看見她這個為人母的了.但越是這樣.她越得見皇上一面.必須見一面……皇上他禁了魏王的足.還不曾下旨承辦魏王.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麼想的、如何打算的.她得幫兒子向皇上求情.求他念在父子之情、骨肉之親上.能夠寬宥魏王.
又一陣晚風繆繆的貼面而去.分明不冷.卻還是把澹台皇後吹得起了一陣下意識的瑟抖.心也跟著料峭了一下.急意更濃.不僅是急.還發慌、還沒有底氣……
「皇後娘娘.」這時自暖閣內行出了一內侍.那內侍對著皇後曲身作禮.
皇後牽神回來.一見內侍出來便急急的迎上去.蹙眉不展、聲息迫切︰「皇上他怎樣說.」
那內侍起了一陣囁嚅.終咬牙橫心試探著小心言出︰「皇上說……他不見娘娘.請娘娘回鳳儀去.」
「 」
那話還不及全部言完.澹台皇後胸腔里一顆心便發了重重的一聲鈍響.
不見.還是不見.
不行……不行啊.
冰火兩重念頭這一瞬里並起在心.輾轉做弄的這心緒似火若灼.
皇上不見她.可她是必須要見到皇上的……必須.
甫地一念及此.皇後不再同這公公多費唇舌.抬步擦著內侍肩膀便往暖閣里走.
「皇後娘娘」這內侍見狀.忙轉身欲攔.可眼前人畢竟是皇後.皇後要硬闖.他又哪里有那膽子去攔去阻止.只能是求.可求也不得法啊.
到了頭終是喚出這無關痛癢的一聲.只得這麼眼睜睜的看著皇後一路進去.寬碩的雀鳳拖尾擦過玉階起了一陣「簌簌」的摩擦響動.牽帶出無處安置的華麗瑰美.還有無邊落寞……
進深處細碎的足步聲引了帛睿的注意.他感知到是皇後走了進來.後「啪」地擲了手中握著的一根筆.又把案牘合了住.原本就是心不在焉的.現下澹台皇後進來.他便更加無法心無旁騖的處理公務.
燦黃色串珠簾的水晶簾幕倏然挑起.伴一陣晶耀泠淙的珠玉撞擊聲.澹台皇後威儀冶步一路進來.面色素白、眉眼含愁.復前了幾步後.對帛睿施施然行了一個禮︰「臣妾參見皇上.」
帛睿心里煩悶.看到皇後的這一刻起了更莫名的焦躁.他把頭偏向一旁.聲息發冷︰「朕不是說讓你回去麼.誰叫你進來的.」不是喝叱的口吻.卻很沉澱、帶著脾氣.
皇後徑自起身.復迎帛睿又前幾步.在恰到好處的位置駐足停步︰「臣妾想來看看皇上.」舒展眉目溫溫一句.心底邊忖度著如何向帛睿開那求情的口.
「是想你那不懂事的兒子了吧.」帛睿倏然回目.勾唇冷聲一哂.她的心思他自然明白.正因知道她是為了什麼而來.他才那般的不想看見她.
皇後心頭微動.倒是也好.帛睿把話鋒接到了這上面來.也省得她自己再費唇舌費心力︰「皇上.」她蹙眉.「魏王到底年輕……」
「朕已給了你面子.」帛睿錚地啟口將皇後打斷.
皇後吃了一驚.下意識抬眸.
見帛睿一張面孔沉澱著靜夜的秋水.不止是發冷.還凜冽生刺的令人心顫.
帛睿目光直直的刺盯在澹台皇後略驚而發慌的面孔上.沒有再回避.啟口沉聲、一字一句︰「你以為朕不知道.這事兒根本就不是魏王一人所為.」微微一停.復這口吻愈發濃沉.沉到有些無聲的逼仄.「是他與皇長子二人共謀.」終究一揚.厲厲的.
澹台皇後猝然失驚、縴心一抖……
帛睿在這時候穩穩起身.一步步行到皇後面前.一雙眼楮含著深意如許.就那麼與皇後一雙含驚帶忖的眸子近乎逼視︰「朕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動皇長子.這已是給你和你兩個兒子最大的面子.」聲息也如這神情一轍森冷刺骨.「也希望那兩個孩子可以因現下這事兒.從而有一個警戒.日後行事知道什麼可以做、什麼做不得.」不緩不急.正因這不辨喜怒的無聲威儀.而更起一種洞穿心口、含及靈魂的大震懾.「卻時今.你還想再跟朕說什麼.還想再求朕連魏王都不予追究麼.」明是問句.听來更是一句分明昭著的訕訕涼薄.又帶著不發的嘲諷.
澹台皇後此時雖與帛睿直視.但她一張臉已經慘白支離的比金紙更勝.她忽地想要逃避.而又避無可避.不知該怎樣逃避、更不知道該怎樣把話題再度進行下去.她的心里很亂.非常之亂.亂到她似抽離了周身許多氣血心力.幾近虛月兌.登地就要支撐不住了.
然而這時.帛睿復沉沉審視了皇後一眼.後甫地轉過身子︰「退下.」不再看她.如此不怒自威的一聲命令.
澹台皇後被這一聲牽回了有些失落的魂.原地定了一定.復對帛睿輕輕施了一個禮.旋即快步匆促的離了暖閣.
殿外滿眼濃稠的深黑.黑暗潮襲、肅殺似水.抵不過她此時心底里這亂麻叢生的一懷心境……無語、無言、無奈、而又無從斬斷.終至失了心智、沒了魂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