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帛睿一路回了楚宮.經由了這一路輾轉後情緒的漸次冷卻.那通因急氣而起的火氣漸漸散了許多.
落身坐在暖閣之內的軟榻上.帛睿只覺周身起了疲憊.和衣躺下.百無聊眼望那周匝垂攏下的墜著珠玉細碎的鵝黃暗花簾幕.卻覆去翻來怎麼都睡不著.一通心緒攪涌做弄的令他胸腔里起一種似火若灼、輾轉難安的糾結.
他到底是憐愛著帛清.現下想來.自己在榮錦王府時是不是態度本身就不與兒子貼己.這才至使沒說幾句話就又跟兒子起了爭執、終鬧得個不歡而散.
他皺眉.忽地便覺這心情十分蕪雜.又悶悶堵堵的像是塞進了一把茅草.怎麼樣都沒個出處.很是作弄.
許是因為一早心里魏王種下的心結.那心結使帛睿起了反思.反思自己對帛清是否太好太偏袒;但正因先前那樣質疑過.故而帛睿此刻又覺得自己不該起這樣的想法.這對帛清很不公平.
他當真是糾結啊……
一通心念堆疊至此.帛睿欲嘆卻苦笑.可唇兮一牽才發現自己連苦笑都笑不出了.
家事處理起來遠比國事要復雜許多.國事往往還能有一個準繩、有一個參考.可家事當真是連所謂的準繩都不能有.
帛睿被這亂紛難歇的心緒壓著.前額又起一陣滾燙.他只覺一陣偏頭疼.正兀自糾葛著.忽地見內侍自進深那邊兒一路走進來.對帛睿曲身作禮︰「陛下.齊王殿下來了.」
這才想起自己叫人傳了齊王這個時候過來的.帛睿定定神.便起身整整衣角、斂了心緒︰「嗯.叫他進來吧.」頷首微微.
既然已傳旨懲辦了魏王.那這事兒就算是告一段落.在這當中沒少受委屈的二皇子齊王.帛睿這做父親的自然也理當給予體恤.
不多時.帛陟便覲見行禮.
帛睿已站起了身子.溫良著語氣免了齊王的禮︰「快起來.」復抬手親昵的將兒子扶起來.聲息和藹而關切.「幾日將養.身上的傷可好些了.還疼的打緊麼.」當初帛宸向他稟報說帛陟弄出了人命.他為幫兒子平息此事而叫帛陟去自領了二十個板子.多少記掛著這麼一茬.這通體恤的關切話也不全是虛假的場面話.
帛陟心中牽了一暖出來︰「謝父皇掛心.」順勢頷首淺笑.「兒臣已經好了.傷的本就不重.」確實不重.執板的人見是親王.自然有著分寸的拿捏.且又是在宗正祠領的板子.那里屬帛宸的管制.帛宸這個做兄長的當真是個合格的好兄長.無論是不是真心.至少表面上看起來對幾個弟弟還是很關懷的.自然又有著一番吩咐.
那日御書房里見帛陟健步如飛、且面色沒有過分的孱弱.帛睿也就多少放了心;現下再看帛陟氣韻不虛.那剩下的一份牽心也就跟著放了下去.便拍拍兒子的肩膀.頷首沉澱了口吻.音聲听來真摯︰「好孩子.父皇先前不查.倒是委屈你了.」
是不查麼.只怕父皇先前也是知道的.既然榮錦王可以看出事有蹊蹺、他帛陟可以看出事有蹊蹺、那父皇當真就看不出.只是不願再把事情無限的擴大化.故楚皇當初只匆匆幫帛陟壓下了那事兒.什麼也沒多說的想著由那里做個終結也就是了.若不是事後又咬進了榮錦王.這事兒到了那里自然也就告一段落.
帛陟心里明白.但還是謙和一笑︰「不曾委屈.原就是兒臣做得不對.」復抬首蹙眉.「是兒臣行事魯莽.自然怪累不得旁人.」
這份恭謙的態度自然是沒得挑剔.這態度帛睿見了慣.不由就又起了心思想起了帛清……那四小子什麼時候也能對自己做出這樣的姿態.哪怕是一星半點兒.那也是懂事.偏生他從沒有做出來過.一次都沒有.
念及此又起一抹自嘲.訕訕的.心道若是那樣.那帛清也就不是帛清了.
人啊.就是這樣.沒有的時候總喜歡做出種種的設想.當設想擺在眼前就又忽地會起了諸多的遺憾來.覺得還是先前那般的好一些.
他沒有再多說什麼.心念微動.忽地念起心頭一直縈繞未去的疑惑︰「陟兒.為何當日御書房里一片混戰.他會出現的這般及時.」眉宇輕皺.
面著父皇殷殷含切的目光.帛陟頷首.目色偏了幾分.沉默了一陣之後重抬首啟口︰「是皇後娘娘叫兒臣去的.」穩穩的.如實說了這話.「包括魏王的那枚玉牌.也非兒臣在別院尋到.而是皇後娘娘給兒臣的.並告知了兒臣魏王做局的真相……」他一頓.輾轉須臾復又如是做了全盤吐納.
原是這般……早該想到的.卻因懶得去動這個腦子轉這個心思.而現下才恍然明白.
帛睿頓起一種後知後覺的惝恍感.
還是皇後懂他.那不愧為自己的結發之妻.往昔一點一滴都是積累.後宮佳麗三千也比不得她一個人知道他帛睿的心、了解他帛睿的性子.
這陣子本就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的多事之秋.澹台皇後掛心自己的兩個兒子.自然牽著心隨時留意著前朝這邊兒的動向、以及楚皇帛睿的態度.
那日.皇後探明了風聲.心知道帛睿正被魏王的人那樣咄咄的相逼.身為帝王.一個大忌就是被臣子逼迫、被兒子逼迫.無論是明還是暗這都是最要不得的.特別是帛睿這一通固執性子.素來能忍.忍起來這底線就變得深不可測.可如一旦被逼得狠了.他那通積蓄久久的怒火就必然會順藤而起、直竄竄的燃燒下去.一旦燃燒就必然是一發不可收拾.
那些大臣口口聲聲言著榮錦王的所謂不是.接連的給榮錦王扣上這樣那樣的帽子.逼著帛睿要他重懲榮錦王.這怎麼可能呢.榮錦王是誰啊.那是楚皇放在身邊一手帶大的、親自帶大的.說句發酸發澀的話.那是楚皇帛睿視作唯一的孩子啊.要帛睿向著他們重懲榮錦王.這無異于要一個苦心憐子愛子的父親向著一幫氣勢咄咄的外人、針對自己鐘愛的孩子.
那些人只看到榮錦王是太子之位有力的競爭者.只看到若是扳倒了榮錦王.那就沒誰可再同帛宸、帛輝這哥倆兒爭儲位.也再沒了什麼威脅.卻忽略了父子之間這重天成的不可逆的血緣情愫.殊不知如果當真牽累到榮錦王.楚皇會更加怒不可遏的給予這些好事之徒一番更為嚴厲、更為不可估量的打擊報復.他會叫他們知道誰才是主子.知道這泱泱大楚國到底誰說了算.要他們從此後學會乖順學會適時的閉嘴.
皇帝的怒火一旦燃燒起來.其殺傷力同樣是不可估量的呵……
皇後在聞訊後便起了急意.輾轉之下決定得找個人前去解圍.並主動咬出魏王……這舉止看似拆台.其實為得也是幫自己的糊涂兒子.使他事後少承受些父皇的怒火、少擔待些罪過.
自己兩個兒子不適合出面.榮錦王又正在御書房里面、且也與她看不對眼.她能找的只有當事人之一的齊王了.分析來看.齊王也當真是最合適出這個面、解這個圍、至最後節骨眼兒上落下這尤為重要的一錘重音的.
了然在心.帛睿把這心底下起了的諸多感觸斂了幾斂.示意齊王與自己面對面坐下說些貼己話.
宮娥上了新沏的百果茶.幽幽茶煙渙散在空氣里.登地促成一種裊裊繞繞的好韻致.恍似一簾輕紗被徐徐掀撩開.
帛陟取了果盤里一只光鮮的橙子.剝去橙皮後遞給帛睿.
帛睿接過來.極享受這一時父子之間滋生出的溫暖靜好.將橙瓣放于口中咀嚼.淡淡果香充斥口腔.汁水充裕.頃刻又涌了適時的酸甜.
他對帛清的感情很獨特.其實不止是帛清.對帛陟亦如是.
這兩個兒子當真不知跟他有著怎樣冥冥中注定的緣分.每每視線一落在他們身上.帛睿心口便會霍地撩過一把似火又似冰的灼刺感.這感覺說是熟稔、又不太是.更貼似一種冥冥之中欽定的默契.似乎是隔過時空、洞穿過輪回.順著裹挾的天風渙散到身邊的.一種很沒有道理的默契與共鳴.
好似早以前.早到上輩子.他們便認識……
但他還是對帛清偏愛許多.他待帛陟雖也很好.卻到底不如.從感情上便不如.
「你四弟在你們兄弟之間.素來如何.」心思兜轉.帛睿不由皺眉.兀地問了這麼一句.
這話問得有些無厘頭了.帛陟稍一遲疑.旋即掛了微笑一抹︰「兒臣素性孤僻.一向不太與兄弟們走動.不過四弟為人坦誠率真.待我們幾個哥哥一向謙和厚道.」頓了一下.如此回復道.
帛睿一默.
這一默令帛陟很不安.他皺眉問得小心︰「好端端的.父皇怎麼突然問起兒臣這個.」邊觀察著帛睿面上神色的流轉變幻.
帛睿念頭牽回來.含笑看了帛陟一眼︰「沒什麼.」于此一嘆.「只是你三弟說他做得這一番糊涂事.原是因吃了你四弟的醋……朕不得不懷疑.是不是榮錦王在你們兄弟面前經常恃寵而驕、言語傲慢無禮.」算是且想且言.
帛陟耐心听完.微頓幾頓.旋即一展顏沉目︰「父皇說笑了.四弟怎會如此.」復想一下又道.「若說心灰意冷諸如此類.那也是父皇疼愛四弟.才使一些王爺感覺自己看不到前路.又怎能將什麼過失都算在四弟頭上呢.」帶著宣泄與鳴不平.
這話說的很對帛睿此時的心情.帛陟誠然不是有心為之.卻剛好合了父皇的胃口、也算是投其所好.
「哦.」帛睿心緒微緩.湊趣起來.笑說道.「那倒是父皇的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