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天佑輕點了點頭，一句話沒說，收起脈枕，背了藥箱起身走向門口。
千巧追上去，「太子，我家郡主的病……」
微風揚了揚皇甫天佑耳邊的發縷，他微微轉向千巧，淡淡道︰「你家郡主的病無需我治。」
果然是那日在京城听到的低沉，極有磁性的那個聲音。
那日在外，四處嘲雜，加上他說出的話也僅是一詞半字的，听的不甚真切，這時听來他的聲音卻是沙啞低穩，那是長年沖鋒吶喊損傷的噪聲。
年紀輕輕便功績累累，實在難得。
素心輕咬了唇，的確是個好眼光的，光憑把了個脈便知道她這病已經無需治療。
千巧微微一愣，「我家郡主前日還暈倒……」
皇甫天佑站住，風吹著他的衣擺，寬大的衣衫輕貼他高大挺拔的身體，越發顯得欣長飄逸，「你家郡主，已經知道病由何生，也知道如何治療。」
素心那日自己把過脈，再看過湯藥，心里便隱約有數，只是還不能確認，沒想到竟被他一語道中。
看來管家推薦他來，並非純粹為了跟他拉近關系。
「可是，就連京里最好的大夫也沒能查出郡主的病……」千巧從別的丫頭那里已經知道千巧不時昏倒的事。
素心蹙眉，千巧這丫頭確實忠心，處處為她作想，但這不是在給她找麻煩嗎？
很想叫住千巧，卻又想知道皇甫天佑會怎麼回答，也就沒出聲，望著帳外的那筆直的身影。
皇甫天佑轉過身，沒直接回答千巧的問題，掃了眼桌案上，還熱氣騰騰的藥碗，碗里的藥味被風吹開，彌漫在空中，轉過視線，看向床上隔著紗帳的朦朧人影，有意放慢聲音，道︰「郡主的病……」
素心隨著他的視線從藥碗上收回，輕咳了一聲，「千巧，太子來了這半天，怎麼也沒給太子沏杯好茶來？」
千巧剛才一心想著素心的病，被素心一提，暗里哎呀一聲，忙應著跑出去沏茶。
等千巧出了門，皇甫天佑才道︰「如果郡主一直服用這藥物，這會兒只怕早該心肌梗塞，已無藥可救。如今郡主雖然脈搏微有不穩，但血脈通暢，並無法陰塞現象，可見這藥是沒有再服用的。郡主既然知道病由，這病也就算不得什麼病了。」
素心隔著紗帳，緊盯著那張如夢魅般的面龐，「請問太子，可有什麼藥能將這藥換上一換，可以助我的身體早些康復，又可以不為人知道？」
他只是把了把脈，就能把她這病看得如此透徹，實在讓她心驚又佩服。
皇甫天佑對他人府中的勾心斗角不感興趣，今天不過是收了楚王一百匹好馬，才會來走這一趟。
現在病情已經知道，這里已經沒有他什麼事，立在床前三步外，「看來，郡主已經不耐煩每天倒藥。」
素心坦然道︰「確實不耐煩。」既然被他診出病由，也就沒必要再瞞著。
皇甫天佑心里訝然，在自己家中被人下毒，得處處小心，才能安穩地活下來，現在被人看穿不但不害怕，反而淡定地請他幫忙，「既然如此，不如離開，尋個安靜住處，便于靜養。」
素心苦笑，父親讓她回府，就沒再讓她離開的意思，而她又不知到底是誰要對她不利，「能不能勞煩太子在我父親面前提一提，說我這病需要換個地方靜養？」
皇甫天佑不答。
素心只得道︰「你是我父親請來的，你說一句，他肯定能信，而我說上一百句，他也不會相信，只會當是我想離開這里。」
「你是否離開，與我何干？」皇甫天佑聲音冰冷，不近人情。
素心愣了一下，他肯出手搭救一個要死的叫化，而明知她受人陷害，卻無動于中，不肯出手拉她一把。
這人遠不如她想象中那樣心地善良，而是冷酷無情。
「你幫了我，我會記下你的人情，絕不會讓你白幫我，以後有機會，一定重謝。」
他身為皇家人，該知道她就算不嫁她，但以她的身份，在燕虞兩國都是極有地位的，能讓她欠上一個人情，以後定能受益。
皇甫天佑站在原處，凝看著前方紗帳，雖然只能隱約地看見里面半坐著的人影，但可以看出她的身形還沒有完全長開，這麼看來，也最多是十三四歲的小姑娘。
這麼小的一個姑娘，就有這樣的心機，不愧是弄權的朝臣後代，冷冷道︰「要讓郡主失望了，在下想不出可以向郡主討什麼好處。」
「現在想不出，可以欠著，什麼時候想到了，什麼時候來找我。」素心遇事向來穩沉，這時竟生出一些無奈感。
如果他真的是小郎，又如果他知道她是那個他養大的小女娃，對她是否還會如此冷漠無情？
「這兵荒馬亂的日子，誰也說不清明天會怎麼樣，是生是死，不過是眨眼之間。在下不做賒賬的賣買。如果郡主沒別的事，在下告辭。」皇甫天佑說完，轉身就走，連告辭都不說一句，當真是傲慢得很。
雖然說幫不幫是人家的自由，勉強不來，但他那生冷的態度仍叫素心很是郁悶，幫人說句話會死人嗎？
一骨碌坐起，只差點沒拋了幔帳，沖上前揪住他，「喂，你肯救一個又髒又臭的，快要死了的小叫化，為什麼就不肯幫我說一句好話？」
她居然知道他救叫化一事，這到叫他有些意外，單手扶著藥箱停了下來，稍稍側臉，「他無依無靠，只要救他一救，他就能為我所用，而且忠心耿耿，我為何不幫？」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私心。
說罷當真是腳下不停的往外走。
素心愣住，一個人竟能把自己的私心毫無隱瞞地擺在別人面前，明明是小人所為，卻讓人覺得理所當然。
巧巧捧了茶進來，見寧王已到門口，一時間不知這茶是上好，還是不上好，「太子，茶。」
皇甫天佑只是淡淡的謝了，也不接茶，猶自外走。
又听門口傳來管家的聲音，「太子，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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