詳談之後,孟恆辰做出結論︰「父皇他這是打算要肅清朝堂了,岳丈大人可有什麼打算?」
作為人人稱贊或者人人唾罵的蜀國第一奸相,慕少安自然是首當其沖的。
其實若不是為了夫人,他何必守著萬貫家財的第一富豪不做,來做這個辛辛苦苦伴君如伴虎的丞相?
慕少安的眉頭就沒舒展開過,然而听到他這麼問,卻笑了起來,眉梢上都帶著笑意,道︰「那樣啊,不正好麼?」
孟恆辰卻是十分詫異,「丞相何出此言?」
慕少安撫了撫下巴上並不存在的胡子,也沒在意他忽然換了一個稱呼,徑自樂呵呵的說道︰「這個地方,我早就想離開了,現如今不是正好?」
孟恆辰想了想,不能理解他的想法,而且心中隱約有擔憂,「可是,父皇能讓您走嗎?」
「皇上忌憚我,無非是因為慕家財大勢大。可是若是為了家人安好,就算是散盡家財又有何不可?」慕少安不甚在意的撇了撇嘴,將目光投向遠方。
孟恆辰沒再說話,他們都能意識到,全身而退不過是一場空想。
良久,慕少安突然開口問道︰「王爺不想做皇帝了嗎?」
「不是想,是必須。」他的回答也沒有任何遲疑。這是從小時候記事起就存在于腦海的執念,根深蒂固,非死不能忘懷。
「那麼久先隱退吧,至少三年之內不要露出你的野心來。」
「……知道。」
孟恆辰何等聰明,慕少安的話他很快就明白了。父皇如今要肅清朝堂,勢必要借著李家的威勢,二哥的太子之位已成定局,再不可動搖了。|
他若是想坐上那個位子,就必定要先忍辱負重,謀定而後動。
兩人站在院子里,很有默契又很沒有默契的各站了一方,背對著背,都不再說話。
秋日的午後,陽光格外的安靜,和風徐徐的吹著。院子里的婆娑樹葉隨風一片片的落了下來,為這個本就蕭瑟的季節更增添了一抹離殤。
而後慕少安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長女,囑托孟恆辰細心照顧她。孟恆辰沒什麼表情的點頭應允,「那是自然。」
他想,既然認定了這個女子,就用心去相信她一次,或許也是不錯的。
慕少安離開王府,坐著自家馬車回了慕家。
夜幕緩緩降臨,天幕上稀稀落落的幾顆星辰,淡光微弱。今晚並沒有月亮,雖然是十五月圓之夜。
朦朦朧朧的天上好像被遮了一層幕布,怎麼都看不清楚。
慕少安剛踏進自家大門,便听到下人稟報說夫人回來了。
他愣了一下,隨即席悅泛上眉梢,也不管自己早已不再是壯年的身體,拔腿就跑了起來狂奔進屋。
慕夫人端正的坐在大廳的椅子上,手里還捧著一碗茶,細細的喝著。她身上還是穿著離家時候的那件襖裙,墨色紅花的上衣和粉白色相間的長裙,襯得她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雙十年華的少女。
然而只是幾日不見,原本姿容秀麗神態端詳的夫人,此刻卻面有憂色,雙眼無神。她兩鬢間隱隱約約都能看到幾根銀絲!
「清淺?!」慕少安在門口愣了下,回過神來,頗為震驚。
這才幾日不見,她怎麼、衰老了許多?
「老爺回來了啊?」慕夫人沖他弱弱的一笑,手里的茶杯晃了晃,被她險險接住。
慕少安不語,快步走到她跟前握住她一雙冰涼的手,將茶杯移了開去,縛住她的,暖聲問道︰「這幾日可還好?」
「很好的,皇上他、和皇後,待我很不錯。」她眼神閃躲,避重就輕的說道。
饒是慕少安精明如斯,也想不明白她為何憔悴成了這副模樣,然而他們畢竟夫妻多年,有的事情不需要挑明了說,也能理解的。
慕少安只是把她攬在自己懷里,不必說話,輕輕地扶著她的後背,一下一下的,溫暖她涼透了的身體。
慕夫人安靜的伏在他懷中,滾燙的淚水從兩頰滑落,浸濕慕少安的衣襟時,她能感覺到對方的身體輕顫了一下。
然而她只是緊咬著唇,任憑淚水肆意,就是不肯發出半點聲音、或者多說一個字。
她知道,這些事情無論如何都不能說出來,就算心里一驚委屈的流淚成河,也要咬牙撐下去。當初既是自己選擇的路,就沒有理由讓別人來替自己承擔後果。
慕少安是向來拿她沒有辦法的,只能這樣安慰她,直到暮色漸濃,她終于累的昏睡過去。慕少安將她抱起來,感受著她越發輕飄的體態,眉頭皺的更深、更濃。
翌日,慕少安早早的起了床,看著身邊的人在夢中依舊很痛苦的樣子,無聲的嘆了口氣。出門的時候吩咐管家不要打擾夫人睡覺,順便在夫人醒了之後去辰親王府將大小姐請回來,便上朝去了。
今日的朝堂遠沒有昨日那般喧鬧,文武官員分兩列站立,袖手垂眸,涇渭分明。
慕少安去的晚了些,他到的時候眾人都已站定,只余下文官之首他的位子和台基之上的王座空空如也。
慕少安心中有事,不像平日里那邊邊走邊和眾人打打招呼,也沒注意他一路走來旁人看他的怪異神色。
他站定之後,依舊想著事情,清淺的反應太過奇怪,想必在宮中遇到了些難事吧?應該是皇後給她難看了,畢竟皇後是如此的憎恨著洛清婉,對她不假辭色、甚至言語犀利也屬正常。
只是淺淺這人向來心態平和,對塵世之事看的都很淡,尤其不喜與人結怨。
皇後是她這一生唯一恨過的人,但畢竟過了這麼多年,隨著時間流逝,那恨意再弄也該消得差不多了吧?
如果皇後給她難看的話,淺淺自保是完全沒有問題的。唯一想不通的是,皇後見到她應該害怕都來不及,怎麼會主動挑釁?
慕少安是听到身後的朝官倒抽一氣,才回過神來的。因為那人的聲音實在很大,他不得不抬起頭來,正好對上孟恆宇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眸。
他左右看了看,皇帝沒有來,高高的台基之上,只有那一身明黃色蟒袍的男子,面冠如玉。這位是曾經的二皇子,當今中宮皇後的嫡子,昨日才登上東宮主位如今的太子殿下,風頭正盛。
孟恆宇嘴角噙笑,站在王座前睥睨的掃視完眾人,沒有絲毫遲疑的坐上了王座。
慕少安整理了下思緒,記起片刻前宣讀的皇帝諭旨,龍體違和需要靜養,命太子監國,全權處理朝政事務。
沒有輔臣,沒有諫官,太子完全掌權。
慕少安心里冷笑了聲,面上一派平靜,率領著眾人朝高高在上的王座叩拜下去,「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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