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長寧殿麼。
慕雲蘅微微一笑,對來人說道︰「今天是妹妹的大喜之日,本宮就不打擾妹妹和皇上的二人世界了。」
「那怎麼行!」慕雲薇立即高聲反駁,站起身來走剛到慕雲蘅跟前,一臉誠摯的表情,「姐姐,沒有你就沒有妹妹的今天,這麼好的日子,你怎麼可以不和妹妹一起慶祝呢?」
慕雲蘅繼續微笑以對,「我身子不便,就不給你們添麻煩了,你快去吧,皇上還等著你呢。」
說話間,向來人使了個顏色。
那人立即領悟,「辰妃娘娘,既然皇後娘娘身子不便就算了吧,皇上那邊兒還等著呢,讓皇上久等了可不好!」
慕雲薇想想也是,那人向來是沒什麼耐心等人的,從來都是旁人等他。
她委屈的望著慕雲蘅,低聲問道︰「姐姐不去,是因為心里在責怪我嗎?」說完,也不等慕雲蘅回答,徑自接話道,「我知道姐姐一定是在心里怪我本來這皇宮里只有姐姐一人,偏偏我進來了,分了姐姐的恩寵不說,還分了姐姐的地位,姐姐心里怨恨我也是應該的……可是姐姐,我們畢竟是雙生姐妹啊,你不是說,有什麼好的東西,都會和妹妹一起分享的麼?」
說著說著,兩行清淚就掉了下來,梨花帶雨的模樣,十分惹人憐愛。
慕雲蘅心里冷笑不已,面上卻還是要維持住恰到好處的笑容,這里這麼多人看著听著呢,萬一她一不小心說錯了句什麼話,這要是傳出去……她這皇後的位子,怕是也坐不熱了吧。
「妹妹說哪里的話,確實只是因為身體不舒服才不去的,你知道的,從那場大火之後,我的身體就一直不怎麼好,右手也不能用了,雙腿行走也不便……這個時候我若是去了,多掃興啊……」
慕雲蘅慢慢的垂下頭去,「而且,我的臉……」
聲音漸漸低得听不真切了。
慕雲薇沒听清她後面說了些什麼,也不在乎她說了些什麼,她只看到原本神采飛揚的慕雲蘅低下了頭去,心里無比的暢快。
假意安慰了一句話,她便轉身走掉了,所以慕雲薇一直都沒看見,在她身後,慕雲蘅抬起頭來,臉上是鎮定自若的冷笑……
而長寧殿這邊,一身明黃色常服的皇帝眉頭緊皺,十分的不耐煩。
無論何時都隨侍在側的少辛看了看外面,終于忍不住上前問道︰「皇上,是不是……」
「再等等。」孟恆辰擺擺手,沒什麼感情的說道,「這個時候,不能讓她起疑。」
「是。」少辛沉默的應了一聲,又退回原位。
然而心里,卻開始計較起來,這麼多年朝夕相伴,他比誰都清楚這個年輕的君王是何等的心性涼薄,本以為這天下間,除了已故的宸妃娘娘和這個皇位之外,再沒有什麼能夠值得他這般費勁心力的了。
然而,卻很意外的出現了一個「慕雲蘅」。
少辛依稀還記得當年的慕雲蘅,或許一開始的時候,皇上確實是真心喜歡那個女人的,但是後來發現自己落入了局中,皇上便立刻抽身出來。雖然後來因為那個女人背後強大的家族勢力,皇上不得不與之逶迤,卻從未投入過半分真心。
他們大婚之後的種種跡象表明,皇上是真的沒有把那個女人放在心里了,是真正的從那里面抽身出來了。
然而後來的事情卻讓少辛著實模不到頭腦,皇上對慕雲蘅與慕雲薇的態度反復不定……就連身為他身邊最親近的心月復的少辛,也不知道自家主子的心,到底在哪里。
在少辛看來,還是慕雲薇比較適合皇上的,那個女人雖然貪心了些、心機深了些,但是她的缺點也是這一點,這樣的人十分好掌控,不會給皇上帶來什麼的危險。
至少能夠保證,皇上在面對著她的時候,是清醒的。
然而慕雲蘅就不一樣了。
在她面前,皇上完全像是變了個人似的,不論是言行還是……一切,都變得不像是他了。
慕雲蘅太過鎮定,總是一副淡然的樣子,卻將什麼都看了個透徹,這樣的女人太危險,留她在皇上身邊,始終是個隱患。
可是他答應過寫意,要保護那個女人。
到底,該怎麼辦?
少辛迷茫了,他不知道慕雲蘅到底有什麼魔力,能夠讓皇上和寫意同時,為她,變得不像是原來的他們。
「去看看,怎麼還沒來。」孟恆辰的耐心終于告罄,不耐的發了話讓少辛出去打探消息。而少辛剛轉身出了門,便踫上一襲妖嬈的慕雲薇,被宮女和太監們簇擁著,款款而來。
盛夏的風里都帶著些許的熱度,而慕雲薇遠遠走來,卻生生的帶起一股清涼的香味,撲鼻而來。
少辛向來不喜歡香的東西,他更適應帶著微微苦澀的藥香,往前的腳步立刻頓住,他折身轉了回去,到孟恆辰耳邊輕聲說道︰「來了。」
下一刻,很明顯的看到孟恆辰原本暗淡的眸子一瞬間亮了起來。
少辛了然的彎了彎眉梢,竟然是這樣的麼。他心中即可做下了決定,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由著跟前的人替她推開門,慕雲薇這才妖妖嬈嬈的擰著腰走向孟恆辰,略一福身,語帶嬌媚的說道︰「竟然讓皇上等了這麼久,臣妾真是罪該萬死。」
然而孟恆辰的視線卻是越過她,直勾勾的看向她身後,半晌,眉眼間的光彩瞬間黯淡了下去。
慕雲薇心中不悅,臉上卻是笑意盈然,「皇上是在找姐姐麼?可是怎麼辦呢,姐姐說這個大好的日子,不想打擾臣妾和皇上的二人世界呢!姐姐還說了,當初在王府的時候,匆忙的沒給臣妾和皇上準備一個合適的婚禮,今天就做個順水人情,成全了臣妾和皇上……」
尾音漸漸低下去,慕雲薇稍稍偏著頭,媚眼如絲的望著孟恆辰,同時拋去一個脈脈含情的眼波。
孟恆辰斂去心中的煩躁,大手攬住慕雲薇的香肩,邪邪一笑,道︰「既然如此,愛妃你可要好生感謝一番皇後的寬容大度才是。」
「皇上說的是,臣妾定當遵從……」她狀似柔順乖巧的低下了頭去,不讓他看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狠毒。
孟恆辰面上笑意不減,然而眉峰卻深深地皺了起來,泄露了他的心緒。
但是他掩飾的很好,整個過程中慕雲薇都沒有察覺到絲毫的異樣。整個宴席只有他們兩人,留著侍候的宮人們見兩位主子都有些醉意了,紛紛識趣的退了出去,留給他們一個清靜的空間。
雖然席間只有他們兩人,然而慕雲薇卻一直很興奮,孟恆辰又不得不陪著她,推杯換盞間,竟是兩人都有些醉了。
「皇上……皇上……」迷迷糊糊間,慕雲薇低聲的呼喚,那聲音悠遠綿長,如泣如訴。
孟恆辰心神一凜,幾乎是立刻就從從薄醉中清醒過了來,暗自斥責自己如此不小心的同時,輕輕打了個響指。
少辛立刻從內殿里閃身而出,在身邊小聲問道,「皇上,要歇息了嗎?」
孟恆辰極為不悅的瞪他,少辛無辜抬頭仰望,孟恆辰懶得理他,只吩咐道,「我先走了,你去叫人進來伺候她。」
「皇上!」少辛小聲喝道,十分不滿。
「皇上——你不要走嘛……」而另一方,本來已經醉的不省人事的慕雲薇卻突然站起身,將少辛嚇了一跳,只見她直勾勾的撲過去抱住孟恆辰的腰,左搖右擺的撒嬌道︰「皇上,今天是我們大婚的日子呀,你怎麼可以走呢……」
下意識的,孟恆辰就要懷疑這個女人之前是不是在裝醉了!
卻听她咕噥的生意自底下傳來,「你都娶了我,也做上皇位了,可是、呃!可是,怎麼還不封我做皇後呢……你說過要讓我做皇後的呀……」
听她的醉話,孟恆辰更加不悅,想推開她卻發現酒醉後的慕雲薇力氣大的出奇,死命的抱著他,怎麼也不肯撒手。
「阿……蘅,你乖,放開朕。」他耐著性子誘哄道。
慕雲薇卻撒起潑來,腦袋埋在他胸口不停的作亂,「不放不放不放……就是不放!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我不許你去找別的女人,不許不許不許……」
連續說了一長串的不許,慕雲薇才稍稍安靜了些許,孟恆辰見狀,正想趁機讓她放開自己,哪知慕雲薇又突然哭了起來。
「恆辰……恆辰……你說過你愛的人是我啊……可是、可是你怎麼轉身,就愛上別人了呢?我們只是分開了一年啊,你怎麼可以愛上別人呢……」
她低聲嗚咽,孟恆辰卻臉色驟變。
她……已經察覺到了麼?
心中一陣森冷的寒意劃過,手指尖不自覺的抖了一抖,孟恆辰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是這麼的害怕。害怕她察覺到自己的意圖,害怕她、趁機傷害她。
冷眼掃過一旁僵直戰栗的少辛,孟恆辰二話不說將慕雲薇推給他,看也不看少辛面上如臨大敵的驚恐表情,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夜風吹過來的時候,孟恆辰徹底清醒,方才只是轉瞬間,便已經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想當年,面對先皇的威逼利誘,他都不曾懼怕過半分。即使帝都的勢力被清除殆盡,迫得他不得不轉回北境休養生息,孟恆辰也從未擔心過。
然而這一次,他卻是真的,心驚不已。
他在害怕。
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年輕的君王被自己的想法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竟然害怕,慕雲薇會察覺,害怕她察覺到自己的意圖,然後,再一次,對她下手……
重重的一拳隨手打在了一旁的柱子上,圓木的主子應聲斷裂,花園中的八角涼亭頓時傾斜了一個巨大的角度。上面的瓦片稀稀落落的掉了下來,在這個寂靜的夜里格外的響亮。
「來人。」他低聲喚道,一直形影不離的跟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暗衛立刻跳了出來,就像是個黑色的影子一樣,在他身後站定。
蒼茫的夜色濃如墨汁,那四個人,幾乎完全被這夜色吞沒進去。
若不是他們腰間泛著銀色光芒的軟劍寒如玄冰,是不會有人意識到他們的存在的。
「告訴將離,朕,最多再,給他半個月的時間。」冰冷的語調從他唇邊溢出,年輕的帝王薄唇緊抿,指尖微微顫抖,已經是壓抑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