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皇帝的詔書就送了過來,慕雲蘅懶得看上面繁復冗雜的說辭,只是讓來傳話的公公給自己說個大意。i^
听完的時候,她神色未變。
倒是晴嵐坐不住了,待那宣旨的公公一走,便立刻撲過來,「娘娘,他們怎麼可以這樣!」
慕雲蘅微笑著看她,「傻孩子,你還太小,許多事你不懂。」
但她不傻,不是不知道孟恆辰這個時候將她禁足是為了什麼。但是她不敢相信,孟恆辰會為了保她,而這般大費周章。
他愛的是慕雲薇,不是嗎?若是這個時候趁此機會廢了她,將慕雲薇扶上位,豈不正好?
她真的想不明白這兩個人在賣什麼關子,一個上午來打擊她,一個下午又送來詔書……她不願去猜,也懶得費勁。
「可是娘娘,咱們不能就這樣、就這樣……」這樣如何?晴嵐到底沒敢說出來。作為下人,作為女子,她當然知道女子失節是多麼大的事情,只是兩天的時間,皇上什麼也沒問就這麼听信謠言,將皇後娘娘禁足……
她甚至不敢想象接下來,會有什麼樣的事情等著她們!娘娘受的苦已經夠多了……
「娘娘,您怎麼都不跟皇上解釋啊……」她流著淚水低聲哭泣。
慕雲蘅臉上浮起慈愛的笑容,抬起她的頭扶著她的頭發,慕雲蘅輕聲說道,「何須解釋呢?你我知道,不就行了嗎?」原本她自己也懷疑的,可是當慕雲薇將孟恆禮扯進來的時候,慕雲蘅就覺得前所未有的心態平和。
她仔細推算了日子,這個孩子應該是地牢里那七日中懷上的,想到這里的時候,慕雲蘅不知道該不該慶幸了,在那樣的惡劣環境下,這個孩子居然還能……存活下來。
而且,寫意分明說過,她日後、很難有身孕了的……
不對,若是孩子那個時候就有了,寫意怎麼會不知道?!她、她後來,還中過毒!
慕雲蘅的臉刷的一白,左手覆上小月復的時候,清楚地感覺到上面溫熱的觸感,源源不斷的從手心,傳到心里去。
若是那樣的話……這個孩子,怕是真的不能留了。
「傻孩子,去把晴雨叫過來吧。」她對晴嵐吩咐了一句,又起身走到書案後,就這還未干透的墨汁再研磨了幾下,執筆迅速的寫下幾個字,然後取來一只信鴿將字條綁在信鴿的腿上,放出去。
做完這一切的時候,慕雲蘅忍不住仔細看著她的左手,從前只是一時興起才練了左手寫字,卻不曾想到,如今她真的淪落到只能用左手的境地……難道,這一切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嗎?
依舊是燈火通明的密室里,孟恆辰和將離並肩而坐。
「那個孩子,你打算怎麼處理?」將離滿面愁容的問道。i^
孟恆辰告訴了他自己與慕雲薇的賭局,將離氣的話也說不出來,只覺得、這兩人都瘋了!
「她會處理的,不用我動手。」他吐出一口氣來,淡淡的說道。
「你就這麼信她?」將離幾乎要跳起來,察覺到自己的坐姿跳起來實在有些不雅後,才訕訕的放棄。
孟恆辰抬起要,視線不知道落在哪里,他的聲音悠遠冷然,「不信,但是我必須借她的手。」
「你怕你的皇後將來會恨你?」將離鄙夷,可是想到竟然有孟恆辰會怕的事情,又不自覺的興奮幾分,「可是,你怎麼知道,你借慕雲薇的手殺了你們的孩子,她就不會恨你了?」
「……我不知道,比起她恨我,我更怕、她不恨我。」恨的反面是愛,如果不恨,那便是連愛也沒有了。
慕雲蘅的愛,是他最後的依仗。孟恆辰記得清清楚楚,阿蘅睡夢中的呢喃囈語,孟恆辰,軟軟糯糯的語調叫著他的名字,他竟然覺得前所未有的滿足。
這天底下,再也沒有誰,像她那般純粹的叫著他的名字,也沒有誰能夠像她那樣,只是一個名字,便讓他心動不已。
將離無奈的嘆氣,「你怎麼知道她會按照你的想法來?以我的了解,那個女人瘋起來什麼都能做得出來,你別太大意了,小心得不償失。」
孟恆辰抿著唇不說話,這何嘗不是他擔心的事情?
只是,他還有些許的憑仗罷了,「她身邊,有我的人,我會讓她按照我的想法去做的。不然,她也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他眼里透著殺意,冷冽的目光是將離從未見到過的,就算是當初大將軍李海瑞叛亂被擒的時候,誅殺李氏一族,他都不曾露出過這樣的神色來。
將離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畢竟,事到如今,開弓沒有回頭箭。
他能做的,就是在他身後,替他準備好一切應變措施。
果然,孟恆辰下一刻便站起身來,道,「你做好準備,可能,隨時會動手。」
將離沉默的點頭,孟恆辰皺著眉頭走出去,他在身後看他遠去的背影,不住的嘆息。希望一切順利吧,孟恆辰孤獨了這麼多年,如今終于……
只是少辛,希望你能夠想明白才好。
「娘娘,您去朝陽宮,做什麼了啊?」阿綠跟在她身後,看著慕雲薇一臉得逞的笑意,眼楮里卻淚水盈然,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
慕雲薇懶懶的撇她一眼,丟開末了淚水的手絹,陰測測的想到,若不是這方染了洋蔥汁的手帕,方才這出戲,她也演不了這麼好。
慕雲蘅,我倒要看看,你的信念,有多麼堅定。
她和孟恆辰的賭局還有最後一天,便在這最後一天,給他致命的一擊吧!
「你去太醫院,把那天那人叫過來。」慕雲薇轉頭吩咐阿綠,說完便大搖大擺的走了。阿綠愣了下才想起來,是那天那個姓閔的年輕太醫,忙轉身往太醫院走去。
晚間的時候,慕雲蘅剛用過晚膳,朝陽宮便迎來了一位貴客。
晴嵐和晴雨站在一旁,晴雨還是呆呆傻傻的表情,然而看的來人走進來的時候,頓時面上驚恐不已,如同見鬼了一般的驚叫起來,「鬼啊鬼啊~」
她抱著頭瑟縮在角落里,任憑晴嵐怎麼喊也不肯听一句。
晴嵐也害怕,但到底夜色未濃,她還不至于真的相信鬼神出沒。然而心里畢竟是有些害怕的,她們親眼看著弄畫倒在血泊之中!
怎麼會,又活了過來?!
慕雲蘅看見那人的時候也驚了一下,不過很快恢復過來,到底她見過的市面,要不外面那兩個丫頭多了些,不至于驚慌失措。
那人走進殿里,看到站在慕雲蘅身後的四名暗衛時,眼角抽了抽,遠遠的施禮,「參見皇後娘娘。」
聲音低沉沙啞,卻是個不折不扣的男聲。
慕雲蘅忽然想笑,一個七尺男兒,卻穿著妖嬈艷麗的女裝,描眉點絳的站在她面前。更何況,他還頂著一副自己非常熟悉的容顏。
慕雲蘅竭盡全力才遏制住即將月兌口而出的笑意,但是臉上已經快要憋不住了,帶著笑的聲音開口,慣常的清冷早已不知碎到了什麼地步。
她笑問,「老九?」
那人站直身,點頭,似乎是深吸了口氣,吼間隱約有些滑動,慕雲蘅便明了過來。
「辛苦你了。」慕雲薇感動的點頭。
「娘娘既是飛雪閣的主子,飛雪閣替娘娘辦事,自然盡職盡責。」「弄畫」沒什麼表情的說道,想必對慕雲蘅要笑不笑的態度很是不滿,卻礙于身份,沒有怎麼表露出來。
「弄畫」的眼楮里透著精明,他不著痕跡的將慕雲蘅身後的四大暗衛打量了一遍,沒有忽略掉他們在自己說出「飛雪閣」三個字之後,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然。
「還是要多謝你們,這陣子,為了我的事……弄畫,我對不起她。」慕雲蘅慘白的笑了笑,聲音有些低迷。
「弄畫」很好心的安撫她,「娘娘不必介懷,江湖兒女為朋友肝膽相照,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我相信大姐在天有靈,定不會怪娘娘的。只是,娘娘若是覺得心中有愧的話,便替我們給大姐報這仇就是了。」
「那是自然。」慕雲蘅斂了神色說道,她虧欠的人太多了,弄畫和染秋、還有她的父親,三條人命,她會一一討回來的!
「那就多謝娘娘了,請容小的替娘娘診脈。」他剛拿出絲線來,四大暗衛便將慕雲蘅團團圍住。他們看也不看那邊的「弄畫」,只對慕雲蘅說道,「皇上有令,不許任何人靠近皇後娘娘。」
慕雲蘅也不惱,平靜的看著他們,「那是從前,如今本宮被皇上禁足,自然不需再守那條規矩。而且,‘弄畫’是本宮身邊的人,本宮信任她,有什麼事情,本宮自己擔著便是。」
那四人巋然不動。
慕雲蘅無奈,還是「弄畫」退了一步,道︰「那也沒關系,你們替我把這絲線綁在娘娘手腕上即可。」其中一人走過來接了絲線,仔細的檢查過之後,才叫晴嵐進來替慕雲蘅綁在手腕上,重新散了開去,沒再說什麼。
慕雲蘅微笑著沖「弄畫」眨了眨眼楮。
診脈的過程很漫長,在場的幾人都安靜且耐心的等著,直到「弄畫」站起身,收了絲線,才對慕雲蘅說道,「娘娘的身體余毒未清,已經損害到了月復中胎兒。」
慕雲蘅沒多少意外的點了頭,這一點,她也想過,可是被證實的時候,心底里還是忍不住酸澀成一片。到底,她與這個孩子無緣。
「那該怎麼辦?」慕雲蘅眨眨眼,問道。
「弄畫」不慌不忙的福身行禮,道,「棄車保帥,才是要緊,不然這孩子生下來,必定也是先天不足,活不過三歲。」他們商量這件事情,完全沒有避開那四人的意思。
然而那四人卻自動自發的退了開去,只在殿外遠遠的守著,不听里面的談話,這倒讓慕雲蘅有些奇怪了。
「容我想想。」雖不是她的身體親自孕育的孩子,可如今她畢竟已經將這幅身體當做自己的了,到底、還是有些不舍。
「娘娘要趁早做決定才是。那邊咱們已經安排好了,依照娘娘的吩咐,明日行動,所以這孩子,無論是明天順其自然、還是拖著等他生下來,都只有一條路可走。」
慕雲蘅無力的笑笑,「我知道。」她如今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明天動手吧,今晚你替我將那兩個丫頭帶出去。」
「這——」「弄畫」有些遲疑。
慕雲蘅難得露出祈求的眼神望著他,道,「我身邊,如今只有她們兩個了,弄畫……是我大意了、我對不起她,可是我不能再將她們留下來。明日之後,這後宮里定是另一番天帝,到時候,就算我想保住她們,怕也是、無能為力……」
「我明白了。」他沒再說什麼,轉身笑眯眯的沖晴嵐晴雨招手,一左一右的帶著兩人走了出去,完全不顧晴嵐拼死的掙扎。
慕雲蘅在他們身後微微的笑著揮手,眼底里,有決然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