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竹皺著眉道︰「哎呀,怎麼辦呀,這可是皇後娘娘最喜歡的楚天嬌客呀!娘娘待會還要觀賞呢,怎麼說碎就碎了!」
打翻花盆的巨響引得里面院子里的紫菱出來,見這情景慌得忙問綠竹︰「你怎麼這樣笨手笨腳的?娘娘在里面問呢!待會看你怎麼交待!」
「啊,都怪我笨手笨腳的。剛才走路不小心,衣袖帶著那花盆了。」我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無助地看向綠竹,「這可怎麼是好?」
綠竹正要說什麼,卻听見皇後的聲音從里面由遠及近的傳來︰「到底出什麼事了,這樣的吵鬧。」
見皇後出來,大家便忙跪下,我也隨著眾人拜倒在地上,輕聲道︰「臣妾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恕罪。」
她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殷貴人今日怎麼有空來本宮的鳳藻宮了,還鬧了這麼大一個動靜。莫不是生怕人不知道一樣。」
她語氣雖然平靜,內容可是異常刻薄,一下子便點出了我打翻花盆的用心。但是我又豈能承認,若承認了,那我便又多了一條「居心叵測」的罪名了。
所以我只是跪在那里說︰「臣妾不是故意的,是臣妾的衣袖鉤住了花枝,所以才打翻了花盆,希望娘娘恕罪。」
「起來吧。」她不冷不淡地說著,平靜的語氣听不出任何的喜怒。
我站起身來,抬頭看向她,見她今日穿一身淡紫色的錦袍,外面罩著一層淡淡的白紗,白紗上用金線細細地繡了一些菊花的樣子,頗為精致大氣。
就連發髻上也插著一朵楚天嬌客,當真是在服飾上下足了功夫。
想來也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在凌燁面前討討彩頭。果然皇後畢竟還只是女人啊。
我淡淡一笑,贊賞道︰「娘娘今日的菊花裝真可謂是新巧別致,顏色搭配得也好,濃淡相宜,見之忘俗。」
哪個女人會不喜歡夸贊,所以即便是皇後,也不由得綻出點點微笑︰「殷貴人過獎,本宮也只是看到這四川總督特意進貢的楚天嬌客可愛,才想起要如此搭配。」
我頷首,話鋒一轉卻說︰「楚天嬌客固然是菊花中最頂端的極品,可娘娘宮里的這些菊花,卻並不是楚天嬌客,而是一種極卑賤的菊花,叫長門恨。」
我話一出口,全場嘩然。
大家再想不到我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四川總督有幾個腦袋,怎麼敢用卑賤的花來糊弄皇後娘娘呢。可是見我言之鑿鑿的樣子,又加了幾分的猜疑,不由得紛紛去看那紫色的菊花,希望能看出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皇後強自鎮定,只是那臉色卻悄悄白了一層,她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的俯視我,略微揚聲道︰「哦,這不是楚天嬌客,是什麼長門恨?殷貴人如何得知?要知道,這些花可都是四川總督親自甄選的,想必他不會弄錯吧。」
我仍然胸有成竹地笑笑,走到那楚天嬌客的跟前,伸手翻開那層層疊疊的花瓣,找到花瓣里隱藏的那一條極淡的紅痕。
「皇後娘娘請看。」我笑著對皇後說。
皇後皺皺眉,終于還是在綠竹的攙扶下來到了我的身邊,目光順著我的手指看去︰「看什麼?」
「楚天嬌客因為花朵通體皆是紫色,所以嬌貴異常。但是若是這花瓣里面多了這樣一條紅痕,便不值錢了,因為這條紅痕就像是女人抓破了的臉頰一樣。試想,一個被抓破臉頰的美人,就算再怎麼美,也不可能會獲得皇上的寵愛,就如同漢武帝的陳阿嬌皇後一般,只能被幽禁在長門日夜啼哭,徒留遺恨了。所以又被稱為長門恨。」我幽幽說完,便抬眼去看皇後,果然見她的神色越發的蒼白起來,一直垂在身側的縴指也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情知自己已經達到了目的︰小小的一盆菊花已經掃盡了皇後的顏面,原本以為是高人一等的,沒想到卻被擺了這樣一道,若換做是我,也會氣得吐血,何況是萬人敬仰的皇後?
我又笑笑,輕聲道︰「楚天嬌客跟長門恨,不過是小小的一抹紅痕之差,身價便是天上地下。所以這些年花商大多不種植此花,終至絕種了也未可知。臣妾也只是小時候見過那麼一兩次,沒想到今日還能再見到,想來也是四川總督疏忽的緣故。」
「綠竹。」皇後的聲音比之前的冷上了許多,「把這些長門恨全都搬了出去,扔到後山里,任它們自生自滅吧!」
「是,娘娘。」綠竹一邊覷著皇後的臉色,一邊躬身答應了。
皇後又伸手,將那鬢邊別著的那朵菊花一下子拽下來,憤憤地扔了出去,只是才剛扔出去,便听見凌燁的聲音道︰「你這又是怎麼了,剛才還戴得好好的,一轉眼這花又怎麼惹你了?」
皇後沒想到凌燁竟然也出來了,一時著忙,趕緊回身躬身道︰「回皇上,臣妾,臣妾只是覺得這花襯這衣服的顏色不大對……」
她囁囁嚅嚅的編織著理由,無非是不想讓凌燁知道自己竟然蠢得連菊花的品種也分不出來,徒惹笑話罷了。
凌燁看她一眼︰「朕看這衣服顏色就不錯,皇後一向謹言慎行的,恐怕這其中另有他情吧。」
不知道為什麼,他說完這句話便掃了我一眼,我略微一驚,忙低了頭,卻听見他說︰「朕剛才在里面都听見了,長門恨跟楚天嬌客,殷貴人,朕沒說錯吧。」
我屈膝道︰「皇上說的沒錯。正是這樣的。」
「花本自無辜,世上的人非要給它取什麼名字,來此區分辨別高下。高明的人賞花,而低俗的人卻是辨花。朕覺得這長門恨就很好,紫韻天成,既然嫌棄這名字不好听,朕今兒就給它改了。從今天起,這長門恨就改名為紫韻天成,你們說可好。」他轉身,看向我們。
他發了話,自然無人敢辯駁,皇後甚至還有些喜氣洋洋,畢竟這花是在她宮里擺著的,凌燁特地發話給這花賜名,她自然與有榮焉。
于是皇後便盈盈一笑道︰「紫韻天成,這名字果然華貴大方,皇上真的是匠心獨運啊!」
我便也跟著笑笑,只是心里卻覺得凌燁這番舉動像是在跟我作對一般。
我說這是長門恨,他卻偏偏要改了名字,倒不像是刻意維護皇後,十足得像是在跟我較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