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燁果然這幾天一直都在合歡殿流連,那一對姐妹花兒倒是頗有本事,纏著凌燁不讓他去任何的宮殿。宮中很快便起了流言蜚語,說的都很不堪。無非是什麼姐妹共同伺候皇上,玩的花樣可多了。凌燁倒真像是昏了一樣,對這些流言也不聞不問,照舊在那合歡殿里夜夜笙歌的。
皇後一方面要彈壓宮中的流言,另一方面又要約束那一對雙生花。才剛好的身體又鬧起了不舒服,但是又不得不每日支撐著打理後宮。
太後乍然離宮,正是她接管權力的最好時候。她不趁著這個時候掙命,更待何時?可是皇後這樣的拼命,前朝的老臣唾沫星子也差點要淹死她。因為這一對妖嬈的姐妹花,所以本來已經躲到風浪後面的舒家便又被人惦記上了。
倒是我,偏偏得了難得的清淨。成日里只是安心養胎,再也不理會後宮跟前朝的這些紛爭。
有時候我甚至都懷疑凌燁是故意寵愛林家那一對女兒的。她們姐妹好像是我的擋箭牌,將原本射向我們殷家的毒箭又掉轉了方向全數射向了林家跟舒家。讓我可以暫時得到解月兌,安心養胎。
可這畢竟也只是我的猜測,何況身體越來越差勁讓我不得不集中所有的精力關注我的肚子。
到了第七個月的時候,已經進入夏天,我的身體越發的差勁起來。早晨梳頭經常一大把一大把的掉頭發,皮膚也開始干燥起來,眼窩深陷,面色蠟黃,瘦得不成樣子,只有一個肚子高高鼓著。
胳膊上的青筋暴起,我不得不每日穿著寬大的衣服,這樣才能夠遮住自己丑陋的身體。
我的脾氣也變得越來越差勁起來,動輒便是大罵宮人,甘棠宮上下都如履薄冰,戰戰兢兢的。
文繡跟錦心不敢把這些報告給凌燁,只每日請了太醫來看診。但是太醫總說這是正常的情況,叫我不必掛心。
我隱隱覺得奇怪,總覺得這其中像是暗藏著什麼秘密,可是這畢竟只是我的猜測而已,並沒有什麼真憑實據。再者平日里我吃的喝的用的穿的全都是錦心文繡兩人親自料理,從不假手他人。又如何會有人給我下毒呢?
退一萬步講,難道全太醫院的太醫們都錯了嗎?
這麼想著,我就安心了許多,總想著也許這就是懷孕都會有的情況,便也不甚在意了。
日子悄然滑過,轉眼便到了夏天的第二個月,而此時,我已經懷胎八個月了。
凌燁已經好幾天沒有來我的甘棠宮了,現在除了合歡殿之外,他仿佛已然忘卻了這宮中還有其他的妃嬪,還有其他的麗人。哦,偶爾還會去閔柔那里小坐一會兒。喝喝茶,听听閔柔唱唱歌。但也只是小坐而已,還沒熱乎,就又被林家那兩姐妹請了去。
閔柔倒是不覺得委屈,其他妃嬪反倒覺得她委屈。于是她在宮中也不像是之前那樣的被人排擠了。
我想我們都要感謝林家兩姐妹,若是沒有她們,我又豈能得到這浮生半日閑?
林寶釵倒是緊緊守著我告訴她的事情,對凌燁倒是屈意承歡,不過偶爾她也會傳遞消息給我,無非是皇後那邊又囑咐她們姐妹二人如何如何了,總之全都是些繁瑣的事情,我也不甚在意。
人家說懷胎十月便要分娩,這句話對我來說其實是不準確的,才剛進了九月份,我的肚子便經常隱隱作痛,時不時地還有血水滲出。太醫們著了急,說是許是之前流過一次孩子所以才會這樣,總之就是不太穩妥。但是他們也拿不出什麼好的辦法來止住淅淅瀝瀝的血。
我每日服藥已經到了快要崩潰的邊緣,再加上凌燁又不在身邊,哥哥也被派出去執行公務,身邊沒了一個可靠的人,越發的讓我疑心疑鬼。
懷著這胎已經很是吃力,眼前還經常出現幻影,耳邊也時常听到幻聲。我知道這不對頭,可是卻說不出到底哪里不對。錦心的醫術畢竟有限,也看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只是跟著文繡一起強顏歡笑寬慰我。
一日我起來,卻見雙腿間汩汩流下鮮血,文繡嚇得忙要去叫太醫,被我堅決制止︰「那幫子老東西都不管用,去把姜昕給我叫過來。」
文繡只得叫了姜昕來,他久不得志,一身落魄的樣子,不過我也顧不得這些,喘著粗氣道︰「姜昕,你,你快來幫本宮看看。為何,為何竟然會這樣!」
姜昕忙上前來替我診視,一番折騰之後他一言不發走出門去,在那兩顆甘棠樹下繞了半天對錦心道︰「錦心姑娘,你上去將那樹上的知了捉一只來看看。」
錦心點頭,飛身上去,一起一落間,已經抓住了一只知了在手中。
姜昕小心翼翼地接過知了,仔細看了看,然後將那知了遞到我的眼前道︰「娘娘,這知了有問題。」
「有什麼問題?這知了上還能有什麼問題不成?」我大驚失色,萬萬料想不到這小小的知了上還能有什麼問題。
「娘娘請看,這知了的翅膀本來應該是白色,上面有黑色的脈絡。如今這知了翅膀卻成了淡淡的紅色。若是微臣沒猜錯的話,這知了的翅膀上是被人下了赤花紅,這知了每次撲扇翅膀,那赤花紅粉便迎風飄落,到時候被人直接吸入體內,便可漸漸累積毒發。」那姜昕如是說。
我雙腿一軟,幾乎站立不住,低聲道︰「是誰,是誰竟然想出如此狠毒的計策來害我!是誰!」
「這赤花紅到底是何東西,為何之前一直沒有被發覺呢?」文繡扶住我,不忘問一句。
姜昕道︰「這赤花紅是一種毒性不大的藥粉,一般是用來治療腸干的。尋常人如果如廁不通暢,便可以服用赤花紅粉。所以它主要是一種藥而非毒藥。在飲食中加入,也不會被人察覺。但是這種藥因為通腸道,所以比較寒冷。尋常人吃了一般沒什麼的,可是如果是孕婦服食,天長日久的便會改變體質,因為血液漸漸變涼,所以孕婦所吃的東西也都用來暖血,漸漸地便會供血不足,導致血氣枯竭,進而——」
他說到這里便不敢再繼續說下去,只是看我了一眼,目光中大有不忍之意。
他這一眼看得我渾身如被冷水澆透,我哆嗦著問︰「便,便會如何,你且說!」
「便,便會傷及胎兒,產下,產下死胎……」他終于說了出來。
我只覺得急怒攻心,一口熱血涌上來,忍不住口吐鮮血!
「小主,小主!小主你這是怎麼了!」文繡錦心忙扶住我,用手絹給我擦拭嘴邊的鮮血。
「快將娘娘扶回屋子,平躺下,我給娘娘施針,可以將娘娘體內的寒毒略微逼將出來。」姜昕急聲道。
她二人忙將我扶進去,姜昕巧用銀針,將我周身幾個大穴全數封死,不一會兒我便覺得渾身有如被火烤,難受欲死。
「皇上,皇上,皇上——」迷糊之中,我緊緊皺著眉,嘴里胡亂叫著凌燁,好像只有他才能救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听見耳邊一聲輕呼︰「長歌,朕來了。」
這一聲呼喚便如同那刺破陰霾的一聲春雷,將我從混沌中拉了出來,我睜開眼,卻看到凌燁正坐在床邊,緊緊握住我的手,清淺的眸子中盡是焦急的關切之色。
「皇上,皇上,皇上她們,她們要害臣妾,她們要害咱們的孩子!」我緊緊握住他的手,哆哆嗦嗦地說。
凌燁緊緊握住我的手,伸手給我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朕都知道,你別怕,你別怕。」
我只覺得心窩子突突跳個不停,好像無數只爪子在我心里撓抓一樣。若不是凌燁緊緊抓住我的手,我只怕挺不過這一關去。
「姜昕,你快說,昭儀娘娘的病情到底要不要緊?到底要如何救治!」凌燁厲聲問姜昕。
姜昕腦門子上凝著一層薄薄的汗,然而手上的動作卻依然很沉穩。他不住地給我施針換針,低聲道︰「皇上,昭儀娘娘的胎本就血氣不足,如今又被赤花紅所害,身體里血分衰竭,如果再懷孕下去,恐怕孩子生產之日,昭儀娘娘的血氣也會被耗盡而死……」
「砰!」的一聲,是茶盞掉落在地上的聲音,我在昏迷中掙扎著睜開眼楮,卻見凌燁手執一把寶劍便要闖將出去,若不是付德海等人死命抱住他的腿,他怕是就要這樣出去了。
「皇上!皇上不可啊!太醫院那幫老臣死不足惜,若是傷了陛下您的英明!小的怎麼跟太後交待,如何跟天下黎明百姓交待!皇上,皇上今日就算砍死老奴,老奴也絕不能讓皇上出去!」付德海緊緊抱住凌燁的腿,聲淚俱下。
「皇上……」我費盡全身力氣叫了他一聲,「不要,不要去……」
凌燁听我這麼說,只得將寶劍暫且擱下,快步走到我的跟前,緊緊握住我的手,哀戚道︰「長歌,讓朕殺了那幫老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