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震驚地看著這一切,包括看台上的觀眾,包括場上的球員,也包括坐在高位上的帝王、皇後和嬪妃。舒虺璩
所有人都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切。
連評判員亦是驚訝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是進球了嗎?
在比賽結束前的最後一瞬間,一個女人,以命相搏,將球射進去了,是嗎嬗?
可是,那個女人……
所有人都將目光從球門上掠開,齊齊看向那個女人,那個終于再也支撐不住,從馬背上跌落下來的女人。
馬球帽月兌落,滿頭青絲如瀑布一般傾瀉下來,她的身子如同斷翼的蝶,直直往地面上栽去覽。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定格。
所有人忘了動、忘了反應。
偌大的茵茵綠地上,只見兩個疾奔的身影,如光如電,一抹紅衣似火燃,一抹白衣如雪動。
雖來自不同的方位,卻帶著同樣的驚懼和慌亂。
終于。
終于,在女人徹底跌落在地面之前,同時趕到……
******
一瞬間的黑暗,一瞬間的空白。
蘇月又模模糊糊從巨痛中醒來,耳邊聒噪,有人一直在叫著她,「蘇月,蘇月……」
是誰?
她也好像沒有跌落在地上,淡淡的梨花香入鼻。
是冷煜嗎?
胸口鈍痛、喉中腥堵,她疼痛得想睜眼也睜不開,只能一動不動地躺在誰的懷里,哦,不,不是一動不動,她感覺到自己的抽.搐,身子的抽.搐。
忽然,抱著她的人似乎被誰推得一陣踉蹌,昏昏沉沉中,她又被誰大力搶奪入懷。
緊緊地抱緊。
嗡鳴、血光、腥甜,還有誰的聲音嘶聲低吼,「蘇月……」
眼前一大片一大片妖嬈的紅色,口鼻都是漫天的血腥,隱隱中,似乎還有……松柏的清香。
是商慕寒嗎?
抱著她的人似乎在奔走,高高低低、踉踉蹌蹌,似乎在一瘸一拐。
「太醫,太醫……」
很多大喊太醫的聲音,噪雜凌亂,有男人的、女人的,似乎有冷煜、有商慕晴、有碧玉琳瑯、還有…商慕寒。
蘇月拼著力氣伸手拽住身前人的衣衫,破碎沙啞地喚,「商慕寒」
「別說話!」抱著她的男人聲音同她的一樣沙啞破碎,甚至更甚。
她也無心去理會,只急急地問,「贏了嗎?」
「嗯!」男人鼻音濃郁低沉得就像變了一個人。
「總算是贏了…….」蘇月蒼白虛弱地笑,「那我幫你實現了心願……你也要答應我……」
「別說話,你傷得很重!先不要說話!」
「不……」蘇月五指收攏,吃力地攥緊了他的衣衫,「你要答應我…….答應我……」
她張著嘴,喘息著,身子抽.搐得更加厲害,甚至有殷紅的血水從唇角溢了出來。
「答應我……」
「好,只要你不說話!」男人的聲音跟他的腳步一樣凌亂,「只要你不說話,本王什麼都答應你,除了……」
蘇月十指一松,再次暈厥了過去,自是沒有听到男人最後那幾不可聞的四個字。
「放你離開……」
可緊跟其後的眾人卻是听得真切。
不僅听得真切,他們甚至還听出了男人說這句話時的恐慌。
那難以抑制、從心底深處噴薄出來的恐慌。
除了放你離開?
************
馬球賽最終是第三組以1比0取得勝利,得景帝賞賜的靈珠一枚。
接下來的洗浴節其他活動,被臨時通知取消。
因為,四王爺腿傷嚴重,側王妃生死不明。
所有隨行的太醫和醫女盡數都被召到了菊殿。
氣氛凝重壓抑,形式急迫危難。
床榻邊上,幾個太醫、醫女臉色凝重地動作著。
所有人忙做一團。
房子的中間,商慕寒一身騎馬裝未褪,站在那里,薄唇緊抿,鳳眸一瞬不瞬地盯著床榻上安靜得幾乎沒有存在感的女子,眸色猩紅。
身側人影綽綽,焦亂的腳步聲進進出出,太醫的、醫女的、婢女的……
他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從天明站到了天暗,從滿屋陽光站到了燭火通亮。
直到忙碌了一日的太醫終于松了一口氣的聲音傳來,側王妃胸腔里的淤血已經被盡數清除,性命無虞。
他才怔怔回過神,猛地轉過身,往外走。
在門口踫到了同樣站成了一棵樹的冷煜,他也未作理會,徑直出了菊殿。
************
張安找到商慕寒,是在梅殿的院子里。
要不是商慕寒的那一身白,在幽幽夜色下特別顯眼,張安差點都沒有發現他在。
就剪手立在那里,那樣一動不動,如同白日在菊殿中一般。
頭微微仰著,似乎是在看頭頂大樹的枝杈,又似乎是透過枝杈的間隙,在看那天邊朦朧的月影。
「爺……」
張安猶豫了再三,還是決定走過去。
許久,男人沒有動靜。
直到他又輕輕喊了一聲,男人才緩緩回過頭。
見到是他,又將目光收回去,看向遠方,「蘇月她……」
「側王妃還沒有醒,不過,太醫說已經沒事了。」
「嗯!」男人應了一聲,很輕很淡,但是張安依舊听出來了那微微松一口氣的味道。
「爺也回房休息吧,爺的腳傷得不輕,太醫說,不能久站。」
目光觸及到那白色馬褲上的斑斑血跡,張安眉心微攏。
「本王沒事!」
男人的聲音破碎不堪也疲憊不堪,響在靜謐的夜里,讓張安微微一怔。
「屬下不懂」
男人眸光微閃,回頭,「不懂什麼?」
「不懂爺曾經那般想要得到那顆靈珠,甚至不惜冒著危險深夜前去竊取,為何今日卻一心求輸?」
男人一怔,垂眸彎了彎唇,回頭,睇了他一眼,「本王有一心求輸嗎?」
「有!」
張安點了點頭,別人或許看不出來,可是他卻看得清楚明白。
在馬場上,當商慕晴的球杖斷裂的時候,他看到這個男人是有看到的,只是瞬間掠開了目光,做出一副沒有意識到這場危險的樣子,而且雖然事出突然,即使球杖飛出的速度極快,但是,他清楚這個男人的身手。
以他的身手,避開球杖並不是沒有可能。可是,他還是不避不躲、結結實實地挨了一記,結結實實地受了傷。
那一刻,他有一個認知,這個男人故意的,當時,他不懂這個男人為何故意受傷,直到比賽繼續,他們這一方,三女一男、實力大減的時候,他才似乎有些明白。
這個男人想輸。
可是,他不懂,他為何想輸?甚至不惜如此重傷自己的腳,也要去輸掉這場球賽?
太醫說,所幸商慕晴是女子,力氣不大,如果是男人,他的這條腿怕是就要廢了。
這個男人就是這樣,永遠都是這樣!
決定的事永遠都不計較後果,也從不給自己留一絲余地,哪怕是面對自己的身體、自己的生命。
「爺有沒有想過,這或許是得到靈珠的最好機會,也可能是最後的機會,爺這樣放棄……」
所幸有那個女人,那個堅韌頑強的女人以死相搏,幫他贏了這場比賽。
現在想想,其實,那個女人跟眼前的這個男人很像,一樣睿智、一樣隱忍、一樣驕傲、一樣倔強、也一樣喜歡不計後果將自己逼上絕路,然後置之死地而後生。
可,或許也正是因為像,所以兩人才每次都要搞得遍體鱗傷。
男人許久都沒有吭聲,張安以為他不想談這件事,畢竟,是由于他的故意受傷下場,才讓那個女人不得不以命相搏。
所以,他才心里不好受,所以,他才一個人站在這里,是嗎?
「爺…」他剛想找點其他話說,不想,男人卻是又忽然出了聲。
「本王何嘗不知這是得到靈珠的最好機會,只是沒有辦法,你也知道,原本听說的此次馬球賽的贏者獎勵並不是這個,臨時被換成如此珍貴的靈珠,誰也不知道父皇到底動機如何,是真心贈珠,還是有心試探。本王不得不防。」
張安怔了怔,了然地點了點頭,忽的又想到什麼,抬眸,「可是,爺未免代價太大了……」
想贏一場比賽或許不容易,但是,想輸掉一場比賽,卻是非常簡單,並不非要受傷這種極端的手段。
男人低低嘆出一口氣,靜默了許久才道︰「因為本王的右腳傷得很嚴重,走路都幾乎困難,所以,本王索性讓左腳也傷了……」
男人說得雲淡風輕,張安卻是听得心中一震。
「怎麼會?」
他昨日白日看過這個男人的傷口,雖然是有些嚴重,而且有些潰爛,但是,以這個男人的自制能力和忍受能力,他覺得應該不會說,連走路都幾乎困難。
男人回頭瞟了他一眼,「因為那些禁衛的劍口抹了藥。」
抹了藥?
張安一驚,「什麼藥?」
他當然知道,是毒藥,但是,毒藥,不是應該有癥狀的嗎?昨日,他一絲癥狀都沒有看出來。
「一日蝕骨。」
一日蝕骨?
張安身子一晃,險些以為自己的耳朵听錯了。
他自是听說過這種毒藥。
所謂一日,是因為中毒者起先沒有任何癥狀,中毒癥狀十二個時辰之後顯現,也就是一日之後才顯現。
而如果這個時候不擦拭解藥,那麼傷口的創面就會腐爛,一旦毒素侵蝕骨頭,連骨頭都會被化掉,所以,是為蝕骨。
張安大駭,「那爺……」
商慕寒彎了彎唇,「沒事,本王昨夜已弄到了解藥。」
昨夜?
張安忽然明白了過來,難怪,難怪昨夜這個男人沒有去見那個人,而是讓他去的,讓他去告訴她,他有急事要辦月兌不開身。
原來是去尋解藥去了。
算算時辰,他昨夜去提醒這個男人那人在等他的時候,似乎就是前夜他夜探朱雀宮受傷差不多的時辰,剛好一日,這個男人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自己中毒了吧?
不然,怎會決定得那般突然?
「那爺擦了解藥沒?」
問完,張安就覺得自己問了個很多余的問題,如果沒有擦,他哪還能站在這里,早被蝕骨了,可是如果擦了…….
男人淡淡睇了張安一眼,他知道張安在疑惑什麼。
擦了怎麼還會那般嚴重,連走路都困難,是嗎?
他當然不會告訴他,因為那解藥擦完半個時辰之內是不能走動的,而他動了。
因為有個人不能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