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到的倪逸鋒拿著雨傘狠狠地敲在那個人的腦袋上,那人吃痛地嗷叫著把手收了回來。舒殘顎倪逸鋒飛快地拉起安妮嵐,然後擋在她前面。
「紅發的,給我揍他!」一男一女兩個聲音同時面包車里面發出命令。
「女的給我抓上來!」男的又補充了一聲。
收到指示,幾個打手都猛烈地向倪逸鋒進攻灝。
倪逸鋒額前的發絲濕答答地搭在眼楮上,阻礙了他的視線,他拿著雨傘十分吃力地抵擋著攻擊。
忽地,他的膝蓋被人猛地踢了一下,倪逸鋒腳一軟無力地單膝跪在地上,一根木棍扎扎實實地落在倪逸鋒的肩膀上,他的手痛得松開了雨傘。
雨傘掉到水窪中,狐狸形狀的手柄濺上了滴滴水珠,仿佛是狐狸的眼淚餘。
倪逸鋒還沒回神過來,一只腳已經用勁踹向他胸口,把他踹倒在地面上。
一股泥土的腥味鑽進鼻息,紅發沾染上人行道上污濁的雨水。
眾打手見他倒在地上,起哄了一聲就大肆對他拳打腳踢。沒有了倪逸鋒礙事,其中一個打手緊緊地挾住安妮嵐的脖子,強行地拖她走。
听到安妮嵐驚恐的叫聲,倪逸鋒明明都已經被人揍得動彈不了了,他還是奮不顧身地撲過去,死死抱住安妮嵐的腳。
死死地守護住安妮嵐,不允許任何人帶她離開。
他的舉動引起那群人更加猛烈的拳打腳踢。
倪逸鋒狠狠地咬緊牙關,忍住所有疼痛。
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灌滿了安妮嵐的眼楮,那些 啪啪的揍在倪逸鋒身上的聲音,仿佛都是一下下打在她心上而發出的聲音。
疼痛,一陣一陣。
就連寒冷也無法將這種疼痛冰封。
一束明亮的光線打了過來這邊,還有一聲高聲吆喝︰「喂!你們在這里干什麼?!」
幾個身影迅速向這邊靠近,那是小區的保安!
怕被逮住,幾個打手又踢了倪逸鋒幾腳後,都上了面包車,面包車一發動就飛快地沒入車流中。
幾個保安看到狀況後立即打電話叫救護車。
安妮嵐得救般坐在濕漉漉的地上,顫抖著手拉起傷痕累累的倪逸鋒,抱起他的腦袋。
倪逸鋒額角不斷有血流出來,像極了是頭發被雨水沖刷出來的顏色。濕水的發絲像失去了生命一樣,緊緊地貼在倪逸鋒的臉上。
他的臉色蒼白得駭人,臉上的傷痕紅腫紅腫觸目驚心。
倪逸鋒微弱地彎起嘴角,低低地呼喚︰「小妮嵐。」
安妮嵐好不容易才變得清晰的視線瞬間又變得模糊了。
心髒劇烈地跳動,安妮嵐哆嗦著嘴唇︰「……鋒……鋒,倪……逸鋒……你你……你不要有事……有事……」
雨水吧嗒吧嗒地砸落,淚水也吧嗒吧嗒地砸落,冰涼的液體交融在一起。
雨水咸咸的,淚水也咸咸的。
一切都是濕漉漉的。
一切都暗啞失色。
倪逸鋒睜開通紅的雙眼,靜靜地凝視著安妮嵐。
「小妮嵐,我一直都很想很想問你……我要怎樣才能重新獲得你的喜歡,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他的聲音虛弱無力,淅淅瀝瀝的雨也比他的聲音大,但傳入安妮嵐的耳中卻異常清晰。
他心中的疼痛也清晰地傳到安妮嵐心中。
「別……別說了,倪逸鋒……你別說了……」喉嚨緊緊地堵滿了棉花,吸走了她一切聲音,安妮嵐抬起手抹掉眼淚,然而眼楮很快又被新涌出來的眼淚模糊。
模模糊糊只看到一片紅色。
「明明說好替你慶祝生日,我禮物都準備好了……為什麼你卻無緣無故消失了,我很怕那種忽然被人丟下的感覺。那天我等了你好久好久,那天也下起了這樣的雨,我覺得從那天以後整個大不列顛都下了好久這樣的雨……」
整個大不列顛都下了好久這樣的雨……
安妮嵐听著,已經說不出一句話。
心髒好像被鑿子硬生生砸出一個洞,漩渦一樣的洞,吸空了一切,剩下陣陣疼痛。
心痛。
胸口被堵的發痛。
喉嚨被哽的發痛。
就連腦袋也會莫名地感到疼痛。
記憶中的那個男孩,現在的倪逸鋒,他們都似乎沒有變過。
雨,淅淅瀝瀝。
沉重的腦袋忽然變得輕飄飄的,安妮嵐的眼前越來越黑,越來越黑……
腦袋無力一歪,暈過去了。
看著安妮嵐突然暈過去,倪逸鋒被嚇得呼吸都停住了!
沖沖趕來的救護人員也大感困惑。
毫發無損的人暈了過去,而傷痕累累渾身血跡,就連說話都沒力氣的人卻硬撐著說自己沒事。
安妮嵐會暈倒,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睡了那麼久,那麼久沒吃東西,還哭得那麼凶!她不會血糖太低而暈倒才怪!
倪逸鋒傷得比較重住院是必須的。
安妮嵐被裴翠接了回家,吃過東西後氣色也好多了。
只是,心中始終都覺得缺失了一塊,像被人活生生用勺子挖出來一樣,帶著血肉帶著神經血管。每次呼吸都能感覺到空了一塊,每次呼吸都會有牽動神經的疼痛。
裴翠看著安妮嵐,她已經被氣得眼楮都冒火了!她早就說過,早就提醒過的,可是安妮嵐還不以為然地開玩笑說去受傷!
現在開口中,真的受傷了吧!
然而,裴翠更多的是擔心。裴翠說過會替安妮嵐準備醫藥箱療傷,但她這個醫藥箱在此時卻完全無能為力。
換作是以前,她一定會先狠狠地諷刺數落安妮嵐一頓,然後再慢慢安慰她哄她入睡,睡醒忘掉過去。
但現在,兩個人感情的事,她也開始體會到,她知道外人根本不能做什麼,她只能默默陪在安妮嵐身邊,直到入睡。
夜。
無眠。
無言。
早上起床安妮嵐還是明顯感到有一塊缺失。
昨晚她趁著裴翠不在意偷偷打了好多次電話給凝澈煦,只是凝澈煦的手機一直都是關機狀態。她也打過電話給凝澈晴,但凝澈晴的手機也是關機。
吃完早餐,裴翠自作主張替安妮嵐請過假,押著她去醫院探望倪逸鋒。
安妮嵐真的不敢面對倪逸鋒,所以一路上她都找借口逃走,不過都是失敗告終
小妮嵐,我一直都很想很想問你……我要怎樣才能重新獲得你的喜歡,我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
倪逸鋒昨天說過的話還在耳邊回蕩。心髒被這個聲音纏住,仿佛要駐進她心中缺失的一塊。
問到倪逸鋒在哪個病房,道謝過後,安妮嵐和裴翠準備離開去找倪逸鋒。
那個被詢問的醫生翻了翻記錄本,忽然在身後說︰「你們有話就快點和他說完,他待不了多久了。」
待不了多久?!
倪逸鋒有那麼嚴重嗎?!
安妮嵐猛地回頭看著醫生︰「醫生?你有沒有認錯人?!」
「紅色頭發,整個病房就只有他一個,不可能認錯人的。他一整晚都不知道按了多少次緊急按鈕。」醫生一如既往地鎮靜,帶著少許看慣生死的冷漠,他看了看時間,「還有二十分鐘。」
仿佛有一枚原子彈「轟」的一下,安妮嵐的腦袋炸開了,盡是「嗡嗡嗡」的回鳴。
倪逸鋒那張流血的臉不斷出現在安妮嵐眼前,倪逸鋒說過的話不斷在耳邊重復︰好喜歡好喜歡你……要怎麼才能重新獲得你的喜歡……我等你好久好久……好喜歡你……
安妮嵐傻在原地,直到裴翠推她她才回過神。
心中缺失的一塊還沒有填補,又有一塊被莫明其妙地挖走,心髒痛得找不到心髒的位置。
安妮嵐瘋了一樣跑去倪逸鋒的病房。眼淚流出的速度比水龍頭還快,才抹掉又立即涌滿眼楮。
怎麼可以這樣呢?!
昨天他才說了那麼多深情的話,怎麼可以莫明其妙地死掉的呢?!
他是知道快要死掉,所以才說那麼多,好讓自己愧疚嗎?
不會愧疚!我不會愧疚!
安妮嵐在跑,她覺得她跑了好久,久到無法再看到倪逸鋒那雙眼。
倪逸鋒,如果你真的就這樣走掉,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安妮嵐在跑,她覺得這條路上布滿了刀鋒,把她刺得全身每個地方都在痛。
「 」一下安妮嵐猛地把門踹開,嚇得里面的病人都跳了起來,正欲罵幾句發作,可是看到滿面都是淚痕的安妮嵐,所有聲音都咽了回去。
病房安靜得像墳場。
里面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安妮嵐身上,是憐憫,是驚奇。
病房中有一張床,上面直直地躺著一個人。
有張被子從頭蓋到腳,臉也完完全全被蓋住了。只有柔軟的,散落在枕頭上的,色彩瑰麗,獨一無二的紅發,能依稀辨認出這個人是倪逸鋒。
不知道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還是全身都灌了鉛。
安妮嵐只能緩慢地,緩慢地移向床邊。
倪逸鋒,你離開了,絕對不原諒你。
安妮嵐顫抖著手,慢慢掀開蓋在他腦袋上的被子。
瑰麗張揚的紅發,慘白刺眼的繃帶。
一張帶著淤青,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像是睡著了的新生天使,縱使再聖潔卻不屬于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