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太後,木槿卻想起另一件事來,「對了,你那位痴情無比忠誠無雙的南霜姑娘,似乎失蹤好幾天了?」
許思顏睨她,「我身邊只有痴情無雙忠誠無雙的木槿姑娘!至于沈南霜……禾」
他叩著桌面,倒也疑惑起來,「我原當她出宮置辦嫁妝,不想一去這許多日不見蹤影,這可也真奇了!」
木槿納悶,「什麼嫁妝?你給她指了親?誰家倒霉孩子攤上她了?這是怎麼得罪皇上,才會塞給他這麼個禍害?」
許思顏再不肯說出自己允諾過冊其為妃之事,只道︰「沈南霜告訴了我一些事……我原猜著是不是被太後滅口,留心查訪時卻听說太後那邊也在搜尋。想來對她下手的應該另有其人。妲」
木槿點頭,「我倒得了些線索。她最後出現在一家酒坊,還和孟緋期見了面,然後便不知所蹤。——莫非貪上孟緋期美色,遂連大郎你也不放在眼里,跟他私奔去了?」
許思顏听她出言調侃,佯嗔瞪她,卻也有些驚訝。
「孟緋期……此人喜怒無常,她竟敢和他有牽扯,當真是活膩了!」
以孟緋期的個性,哪句話冒撞了,提劍砍人乃是家常便飯。
因近來紀叔明提起這位義女來,也多有感慨不滿之語,又親見沈南霜種種行徑,許思顏也懶得再去理會她的事,遂向木槿道︰「別管她了。近日安排一下,先把桑夏送出宮去吧!我吩咐的事她已做得差不多了,再耽擱下去,若太後有所察覺,不會饒過她
木槿嫣然一笑,「又叫我做惡人麼?好吧,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我不想被人欺被人騎,最愛做這些惡毒事了!」
--------------極妙,極妙,正好朕下不了手--------------
「嘩——」
德壽宮里,案上杯盞紙筆盡數被甩落于地,慕容雪按著胸口,面色已青白一片。
「太後!太後娘娘息怒!」
宮人跪了一地,無不膽戰心驚。
「都滾下去!」
慕容雪冷聲斥喝,身體晃了晃,卻扶著書案,努力穩住身形。
宮人面面相覷,然後桑夏道︰「娘娘,太醫再三吩咐,娘娘需修心養性,不宜動怒,還請娘娘千萬保重鳳體要緊啊……」
慕容雪揚手指住她,喝道︰「閉嘴!滾!」
桑夏等無不噤若寒蟬,片刻後到底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慕容雪只盯著腳邊跪著的臨邛王妃林氏,待殿內一空,殿門闔上,方寒聲道︰「臨邛王……竟真的依了皇帝吩咐,寫了歷數廣平侯罪狀的檄文,並當著文武百官在朝堂宣讀?」
林氏抖衣伏地,哭道︰「娘娘,娘娘容稟!王爺這也是給逼得沒法子啊!上次皇上回來後,京中便已流言紛紛,都對王爺不利。如今廣平侯不顧咱們死活,在那邊掀出滔天風浪,禁衛軍把慕容府圍得水泄不通,又無法入宮傳信,稍有行差踏錯,那就是個死字啊!」
慕容雪森然道︰「死?慕容家的人,本就是刀尖上掙下的功名,臨到頭來,居然會被一個死字唬住!」
林氏一窒,轉而抹淚道︰「太後娘娘,便是咱們不怕死,還得顧及老太妃她老人家吧?這麼大年歲了,身體又不好,她豈能經得起那等驚嚇?」
「母親!」
慕容雪微一失神,才道︰「她老人家這輩子經歷過多少大風大浪,還會怕這驚嚇?何況我還沒死呢,我的好哥哥、好嫂子,便都當我死了,會由著他們擺布不成?」
她聲音不高,卻氣勢凌厲,冷冷目光竟把林氏她逼得透不過氣來。
林氏打著寒顫,只哭道︰「可我們還能怎麼辦呢?廣平侯不顧我們生死,皇上……皇上似乎也早有了疑心,前兒又把繼源傳去,說是家國不寧,讓他代皇上前往相國寺祝禱行香,督促眾高僧設祈福道場七七四十九日……相國寺附近早已被禁衛軍把持,這一去便和家中失了聯絡啊!繼棠一身好武藝,莫名其妙便沒了音訊,只怕已經凶多吉少。繼初雖是我骨肉,說到底那是自找的。可咱們繼源……娘娘啊,繼源是慕容家最後的指望,皇上以繼源相挾,我們還能怎樣?偏偏宮里素日幫傳訊之人被調開了,這關頭又不敢找不可靠的,沒法請娘娘的示下,于是……」
慕容雪冷笑,
「于是,臨邛王便親自通告天下,叛亂的廣平侯與慕容家無關?今時今日,慕容家本已芨芨可危,你們則用行動告訴天下人,慕容家早已……分崩離析!卻不想想,在別人眼里,慕容家早已是一個整體,連你,連我,連臨邛王和廣平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廣平侯起兵誠然是冒險,臨邛王與他割絕關系,才是真正的禍起闈牆,給了慕容家致命一擊!試想,天下哪個能人異士,還敢為已露潰敗之相的慕容氏效力!」
「可是……」
「可是什麼?你們不想死,你們的命太金貴?林氏,我告訴你,若你們借故推托過去,皇上未必會拿你們怎樣;可如今這道檄文一下,廣平侯卻已恨你們入骨
她臉色青白,一口一個「你我」,全無素日高高在上的雍容隱忍,狠狠一腳踹在林氏肩上,恨恨道︰「你們怎就敢斷定,這一戰,贏的一定是皇上?若得勝歸來的是廣平侯,你覺得他會放過你們?」
林氏失聲道︰「可……可目前的邸報,皇上兵馬已經將他們彈壓下去,雍王束手就擒,已經押解回京,平定廣平侯的叛亂,只是早晚的事呀!」
慕容雪捏拳砸著書案,已是又怒又氣,「蠢才,蠢才!想我父親一世英雄,怎會有如此不成器的族人和佷子!邸報從何處發出?代表誰的意思,難道你們都看不出嗎?皇帝想讓你們看到什麼,你們看到的就是什麼!我就不信,狄兵蟄伏十九年,一舉出擊,有那麼容易對付!想平廣平侯之亂,也得看狄人給不給他那機會平吧?」
林氏繼續發著抖,額上卻有冷汗涔.涔而落,「娘娘是說……是說我們看到的都是假像,事實上穩操勝券的是廣平侯?」
「廣平侯未必穩操勝券,但皇帝顯然同樣沒把握。你看他都把皇後寵上了天,這些日子不是一樣會找機會到蘇亦珊的宮里坐坐?若他的江山穩固,何必委屈自己去找不喜歡的女人,還得擔心瑤光殿那賤人打翻了醋壇子!」
那樣的醋壇子,便是打翻了,也該是幸福的吧?
這輩子,她費盡心機,吃盡干醋,依然只是,心上那人不喜歡的女人……
心口一陣陣的,痛得如刀鋒絞過,慕容雪不由地壓住胸,弓著腰又喘不上氣來,
林氏大驚,忙去扶道︰「娘娘,娘娘……」
轉頭欲呼人求救時,慕容雪枯白的手指緊攥.住她手腕,力氣大得似能將她臂腕拗斷。
她艱難地說道︰「別叫人。我已不知道……還能信誰!」
林氏恐懼地看著向來似乎無所不能的慕容太後,「什……什麼?」
慕容雪吃力地坐了,指向茶壺。
林氏連忙倒了盞茶來,遞到慕容雪手上時,慕容雪已自行從荷包里模出幾粒藥丸來,就著茶水吞了,又取一粒玉白色的藥丸含于舌底,闔眼靜待片刻,緊蹙的眉才慢慢舒展開來。
可眉梢眼底,那縱橫的紋路已在曾經柔.滑.潤澤的肌膚上深深如刻。
太後老了,病了,也許支撐不了多久了……
林氏忽然間涌上這個念頭,然後自己也驚嚇起來。
太後明明比她年輕。
甚至僅僅兩年前,她還是個美艷動人雍容優雅的中宮皇後。可她怎什麼一轉眼便已蒼老成這樣?
她膽戰心驚地上前一步,正要勸慰幾句時,慕容雪忽睜開眼,本已渾濁的目光冷冷橫過緊閉的窗扇,犀利得似要將那扇窗欞擊得粉碎。
「誰在外面?」
慕容雪的聲音很沉悶,卻有種壓迫的氣勢。
外面的人顯然吃了一驚,然後才听得帶了幾分焦慮的回答︰「娘娘,奴婢桑夏,剛預備了娘娘的煎藥。娘娘是不是……」
===========================================
閱讀愉快!明天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