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臨天下 惜花春時,莫誤舜英佔春開(二)

作者 ︰ 寂月皎皎

許從悅笑了笑,「皇上這麼囑咐過我。愨鵡曉他讓別和皇後提起,但沒說不能和你提起。我相信同樣的話他應該也跟你說過。以成校尉的經驗,應該早就認出外面的同黨是狄人了,卻故意告訴皇後,像是北方邊民……」

成詮咳嗽,「末將只是遵循皇上旨意而行。」

許從悅追問︰「皇上可曾提過向成校尉提過其中原因?」

成詮搖頭︰「沒有。末將也只需遵循皇上旨意即可,不需要知道更多。」

「哦!成校尉懂狄人語言麼?有沒有听明白那些狄人都說了什麼?眭」

成詮再搖頭。

看許從悅桃花水眸閃了閃,自顧驅馬向前,成詮忍不住,趕上前問道︰「公子,那些狄人到底說的什麼?」

許從悅淡淡瞥他一眼,「成校尉只需遵循皇上旨意即可,需要知道更多嗎?展」

「……」

成詮默了,果然覺得自己再問極不妥當。

許從悅已拍馬行出老遠,有低低的嘆息輕輕蕩在風里︰「不知道才好啊……」

知道了,仿佛無處不是深淵,隨時隨地都可能吞噬那個圓圓臉兒笑容清靈的年輕皇後。

北方,沉沉陰霾下,廝殺仍在繼續。

多少將士喪生在狄人的屠刀下,又有多少平民掙扎于狄人的鐵騎里……

烽煙漫天,刻骨恨意隨之蔓延四散……。

-----------------怨或恨,與木槿何干---------------

成詮抱愧而返,表示沒能趕走許從悅。

木槿不悅,但想到她自己都沒能趕走他,便也無法再說什麼。

真要她撒潑將那枝黑桃花臭罵一頓,再踏到腳底踩得稀爛,似乎又拉不下這個臉來。

如黑桃花這類人,若是壞得腳底流膿,可以一劍刺死,也可以一刀斬首,卻不宜橫加折辱或摧殘……

木槿將之歸咎于許從悅生了副艷如桃花的容貌。

而她因為自己不夠美,向來欣賞美人,對著美人滿滿都是不爭氣的憐香惜玉。

譬如還有個樓小眠,有時說起來話比蠍子還毒,她反而會陪著小心,從不願和他計較。

好吧,她雖是女子,一樣有男兒的俠骨柔腸,護花惜花無非天性而已……

于是,木槿唉聲嘆氣了兩天,也便由著許從悅尾巴似的遠遠跟著,直至後來不聲不響回歸了隊伍。

當然,不敢太過靠近她。

顧湃等人看他的神情明顯的不懷好意,連以行.事穩重出名的青樺都時時露出想把他暴揍一頓的狠毒。

木槿便默不作聲地將隨行所帶的葵瓜子全從窗外丟了出去,任由它們被車馬踩入雨後泥濘里。

許從悅遠遠瞧見,悄悄從懷中繡著木槿花的玉色荷包里掏出兩粒瓜子仁放入口中。

依然是天長日久後的寡淡無味,卻無法再嗅得到草木的清新,只隱隱覺得出眼淚的咸澀。

木槿這次帶出的葵瓜子自然不會是他炒制的。

但因為他的事,無論怎樣的名家炮制,再鮮香美味的葵瓜子,她也厭惡了吧?

他低嘆著一夾馬月復,所乘座騎重重落下馬蹄,同樣濺起泥濘無數,將零星露出地面葵瓜子踩踏得無影無蹤。

---------------念當時風月,如今懷抱,有盈襟淚----------------

因甫出京便遇襲,眾人一路提心吊膽,倍加警惕,唯恐再遇伏擊。

但一連十余日風平浪靜。

待後面需經過北狄騎兵滋擾過的地域,已有附近駐軍提前得了令諭,沿路重兵護送。待到吳蜀邊境附近,更有蜀國將領領兵前來接應,徑把木槿連同隨行的禁衛軍領入蜀境,吳兵這才撤走。

果然是鐵桶似的保護。

枉費了木槿精心預備的百寶囊,而藏在腰間好些個日夜的軟劍也只能徒喚寂寞了。

木槿甚覺無趣。

好在到了吳境,五哥也就近了。

算來距他們上次相見,才七個月而已。

原來吳國和蜀國的距離並沒有想象中的遙遠。只要有心,總會有機會見面。

等戰事平息,朝中再無後顧之憂,她游說一番,或許醋相公便肯帶了她,也許還有他們的孩子,一起回蜀國看看當年她住過的宮殿了吧?

蜀國極重邊防,蕭以靖時常巡守,故而距邊境不遠處便設有別院。別院坐南面北,建于翼望山的山腰之上,正可居高臨下將北方廣袤土地收入眼中。

木槿一行趕到山下時,早見梁王蕭以綸在那邊迎著。

蕭尋並無親生兒女,但承嗣的蕭以靖親生兄弟眾多,其中老四蕭以綸承繼了其父梁王之爵,正是幾兄弟中最尊貴的一個。

「四哥!」

見蕭以綸以臣禮相見,木槿連忙叫人挽住,行下車來四下一張望,問道︰「五哥呢!」

蕭以綸笑道︰「國主尚未回來,但已送來給娘娘的信函,並讓臣這幾日先伴娘娘在此游玩數日。」

木槿微覺訝異。他的話中之意,蕭以靖可能幾日內都不會回來?

那邊早有人抬了精巧軟輿來預備送她上山。

木槿微笑道︰「不必了,步行即可。一則正要活動活動筋骨,二則也不辜負這山間好景致。」

此時驟雨初歇,山林間的翠色深濃,釅釅欲滴。被雨水打下的落葉層層鋪于山石和棧道上,或褐紅,或深黃,反讓北方的山色多了一絲江南的明艷。山間木質的棧道和粗獷簡潔的原木欄桿被雨水澆得透了,褐黑里帶著濕.潤的光澤,綿延著一直通向山腰的別院,果然比尋常宮苑更多出幾分山間野趣。

蕭以綸稟性忠厚謹慎,看木槿挺著偌大的肚子提了裙裾就走,著實有些戰戰兢兢。但眼見隨在木槿身邊的從人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木槿一步一步也走得穩當,這才慢慢放下心來。

別院里果已預備妥當,原先應該是蕭以靖自己所居的五間正房騰了出來,鋪了嶄新的被褥,掛了杏黃的簾帷,雖無皇家的奢華富貴,卻也闊朗大氣,舒適怡人。

待木槿坐定,蕭以綸便奉上了蕭以靖的書信。

木槿忙打開看時,果然是蕭以靖的親筆。

卻是道正與狄人激戰,一時無法月兌身,讓她在翼望山候上數日,他會盡快返回與她敘話。又道蜀國北境尚算安寧,可令梁王領著四處游賞游賞,不必急著回去。

木槿很是訝異,先將那字跡仔細看了,雖不如從前勁健有力,但下筆沉穩流暢,依舊向日風姿,便知他縱未復原,應該也無大礙了,心頭大石先自放下大半。

她問︰「不是說五哥不肯再出兵麼?」

蕭以綸笑著答道︰「國主原來諸多疑心,加上受傷頗重,的確不願再出兵,就在此處休整養傷。後來國後听說國主受傷,帶了良藥趕來探望,田大夫隨後也到了,這才慢慢好起來。前兒傷勢好得差不多,又听聞娘娘已經親身過來,國主那點氣惱也便煙消雲散,正好斥候報得有狄兵把一支吳兵趕逐到邊界附近,便提兵過去相援了……」

木槿沉吟,「也就是說,五哥其實也不相信是吳國刻意陷害蜀兵?」

蕭以綸便有些茫然,「或許是到了吳境,那邊主將向他澄清了誤會?也可能是國主自己查明了真.相。」

木槿便知這位四哥同樣不明內情。

蕭以靖諸兄弟里,獨蕭以靖是嫡出,最為尊貴。當年他被蕭尋擇為太子後,諸兄弟中里以蕭以綸最年長,遂襲了梁王封爵。真要論起才智,其實遠不如幾個弟弟。好在梁王天生是個閑王,很少參與朝政之事,只管安享富貴,閑來研究研究吃喝之道,或四處賞游風景,倒也自得其樂,在朝中的聲譽居然也不賴。

而且,有時候懂得享受也是個長處。比如現在,蕭以靖擺明了是喚他過來陪木槿吃喝玩樂來著……

蕭以靖既然已經出兵,木槿雖納悶五哥態度轉換之快,倒也松了口氣,遂細問當日遇伏前後之事。蕭以綸抓耳撓腮一陣,便派人出去找跟過蕭以靖的親兵打听。那一戰蕭以靖手下死傷慘重,至今尚有不少兵馬在附近軍營休養。想來問問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應該不難,但想弄清背後到底有著怎樣的蹊蹺卻也不可能的了。

木槿無奈,只得再問道︰「五嫂近日也來過了?」

蕭以綸道︰「是啊!一听說國主傷重,急得跟什麼似的,一路快馬奔來,趕到這里時腳都站不穩。結果跟她的人都被國主訓斥了,怪他們無事生非,驚嚇了國後。」

木槿問︰「現在呢?五嫂回去了?」

蕭以綸道︰「沒有。國主出兵時尚未痊愈,國後不放心,跟著他去啦!」

木槿心頭似打翻了五味瓶,說不出是酸澀還是欣慰,好一會兒才道︰「嗯,五嫂出身將門,正可助五哥一臂之力……那個趕來替五歌療毒的田大夫又是誰?」

蕭以綸道︰「就是田烈啊!以前跟明懿太後學過醫的那個女史。」

明懿太後正是木槿母後夏歡顏逝世後追尊的謚號。

听他一說,木槿也想起來了,「嗯,記得。听說那女史為了不讓兄嫂把自己賣入青樓,用剪刀把自己臉給劃花了,恰被母後救下,並改名為烈,帶入宮中。母後研究醫理時,她總在旁邊侍奉。母後在時,似乎對她很是激賞。」

蕭以綸笑道︰「後來國主將明懿太後的醫書抄本都給了她,並說她與太後雖無師徒之名,卻能算得太後唯一傳人。國主中的毒,隨軍大夫都判斷不出,田大夫一來,立刻手到病毒啊!」

木槿怔了怔,「不是受傷嗎?怎會中毒?」

蕭以綸已忍不住的痛心疾首,「還能有誰?又是緋期啊,他竟然混在亂軍中偷襲國主,劍上還喂了毒!也不知他怎麼和那些狄兵混在一起的,居然連國主都暗算上了!真是作孽啊作孽!」

「這……」

木槿提到孟緋期亦是頭疼。

可算時間,孟緋期前陣子應該在吳都,還把沈南霜不知給弄哪里去了。他哪里來的時候和狄人接觸,並順利地潛入其中暗算蕭以靖?

想再問更多,蕭以綸惟恐他不悅,倒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惜以他只會吃喝玩樂的能耐,再怎麼竹筒倒豆子都有限。

木槿便更能確定,蕭以靖是一心把她留下吃喝玩樂了……

她原還想著,蕭以靖既已出兵,自己是不是可以立刻回吳都去。但千里跋涉好容易來一次,不見上一面未免太可惜。蕭以靖既說了數日即回,她等上幾日又何妨?何況這一次吳蜀雙雙中計的真.相未明,他和許思顏心存芥蒂,總要解決才好。

她模了模自己的月復部,嘆息得有幾分無奈。

若不是有孕在身,她也能策馬而去,直奔疆場去找五哥了吧?

如今……她還是先掰著手指算算,她最多能在蜀國留多久,才能確保不把孩子生在蜀國或回吳都的路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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