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雙眸愈清愈亮,繼續道︰「蜀國父母于我有養育之恩,吳國父皇對我亦視如已出。我嫁入太子府,為的是報他們的恩情。但太子既于我無情,我也不會因身外名利而戀棧于此。他們在一日,我便做一日太子妃,盡一日太子妃的責任;待他們駕鶴西去,我便算是還盡了他們的恩,從此憑他怎樣潑天富貴或步步維艱,也不關我事。我自當遠遠離去,過我的逍遙日子去!」
許思顏的手指骨節已被他自己捏得格格作響,神色卻陰沉下來,「什麼才是你的逍遙日子?」
木槿全未察覺,眉目舒揚,暢意而笑,「自然遠離蜀宮,遠離太子府,如飛鳥投林,如魚入大海,從此生生世世,與君永訣!太子不用擔心我拈酸吃醋,惹你不快;我也如願過我自由自在的日子,哪怕與草木同朽,也自有我的快活!」
她走到窗邊,將窗扇推得大大的,讓晨間清新的風伴著木槿花的芬香迢遞沁入肺腑,輕嘆道︰「蜀宮十四年,恍如一夢;太子府避世三年,心逍遙人卻不得自在……如有一日身心俱自由,我願化身鯤鵬,扶搖而上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瀟灑來去,無拘無束……」
「啪!啪!楠」
連著兩聲脆響,打碎了她的闔目瞑想。突然關上的窗欞,差點就砸上了她的鼻梁。
許思顏不知什麼時候正踏到她面前,眉目清洌,眸光蘊怒。
「這三年你裝得呆呆笨笨,並非因為怕人笑你無寵,而是早就打定了主意,根本沒和我在一起,只想盡完孝心便一走了之?侈」
木槿側目瞧他,神色怪異,「不然怎樣?卷你那堆女人里爭風吃醋?為一個濫情的男人?雖然這男人是太子,可我從來沒有找虐的習慣。」
許思顏很想一巴掌上去,把那張掛著嘲諷的小圓臉兒拍扁。
他也的確伸出了手。
卻是張開臂膀,將她擁到了懷里。
令人心智清明的淡蕩晨風被關在窗外,屋里有些悶熱。他們听到隔著衣衫的彼此的心跳。
對方和自己的一樣,一下接著一下,跳的並不那麼規律。
許思顏沉沉地問道︰「現在呢?你還覺得我濫情?你還是想著終有一日會離我而去,過你九天鯤鵬般的快活日子?我們已是真正夫妻,你沒想過分開或離開,會舍不得,甚至……很痛苦?」
「想過。」
木槿伏在他的肩上,看著他略顯疲倦的面容,「所以,我想提前讓自己選擇好,未來是留下還是離開。」
「嗯,看來你已經做出了選擇?就為我晚回來兩個時辰?完全無視這些日子我們間的情分?」
許思顏看著她泛白的面龐,恨得很想上去咬她兩口。
他也的確湊上去了,卻咬在了她的耳根上。
那耳根便又紅了。
她縮了縮腦袋,卻連眼圈都泛了紅。
她道︰「我怕在意這情分的只是我一人;我更怕太在意了,陷得太深了,以後走得出這府門,走不出這傷心。」
許思顏心口猛地一揪,有痛意伴著絲絲歡喜縈上。
他低嘆道︰「木槿,難道你就沒怕過,你走了這府門,我走不出這傷心?」
木槿抬眸凝向他,他眼底便縈出無奈。
「旁人不懂,我以為你該懂。給慕容依依拖著一時沒能走,就打了個盹,他們沒敢驚醒我,于是我晚了兩個時辰才听說你在等我。」
他捏緊她的腰肢,扣得她透不過氣來,「只為這個,你便能下定決心離我而去?不打听緣由,也不質問我,直接便做出選擇?那麼你對我的情分,又能有多深?又或者,你只是在為自己找個與我保持距離以便日後離開的理由?」
木槿一呆,「沒……沒有!」
「以你的機敏,以你部屬的伶俐,便是慕容府再怎麼地廣宅深,打听出真相不難吧?木槿,你才是薄情寡義無賴女!」
他恨恨地指責,唇間的氣息從頰邊滾到唇邊,然後覆上。
相觸處如有火焰簇簇燃燒,日漸習慣從彼此身上尋得歡愉的軀體不自禁地顫悸,只顧向對方偎依。
被許思顏丟到錦衾間時,她才想到回答道︰「你有前科!你是慣犯!你向來就是個花心大蘿卜!一二三四五六七,你睡過的女人多似雞……嚶——禽獸!疼……」
身下女子蹙起了眉,因禁不住那沖擊和疼痛而浮上了淚光。
她說了絕不會為了他爭風吃醋,但在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入了許思顏耳中,怎麼听都像在撒嬌吃醋。
于是他心底的郁結不知不覺便消散開來,一邊將她柔軟的身子用力揉向自己,一邊在他耳邊呢喃道︰「嗯,我是禽獸。我是你的大狼,你是我的小槿!」
木槿想咬死他。
但她很快發現,他想折騰死他。
而他也發現,他的小妻子雖然沒什麼經驗,卻是個天生的***。
她溫暖而緊窒,很輕易便能被撩撥到極致的愉悅中,也讓他從中尋得了更多的快樂,並能將那快樂更長久地持續著。
她的身體柔韌,方便了他的為所欲為。
五髒六腑隨他越來越深入的動作被攪動得抽痛,雪白如玉的雙足被掰向不同的方向,不時地抽搐,顫抖,繃緊……
最後,她終于失聲哭道︰「大狼,你想害死我不成?」
許思顏听她喚回「大狼」的稱呼,心頭異常快慰得意,低低道︰「小槿,你需知道,我這輩子也從不曾吃虧。我怕你陷得不夠深,因為我已記得你……夠緊!」
木槿羞愧欲死。
她這一夜的老莊算是白抄白看了,她多年韜光養晦的修行更被沖擊得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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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自然更加吵不起架來了。
許思顏休息至巳初起床時,木槿依然軟綿綿臥在床上,連舉手抬足都是無力,許思顏便忍不住又毒舌將她笑話了一番︰「平時瞧著倒是神勇無比,看蕭女俠那氣勢,恨不得如鯤鵬展翅,背若泰山寬廣、翼若雲彩垂天,瞧來也不過如此!有力氣起床,別練什麼字了,練練武吧!到時腰肢柔韌,骨骼強健,床上地上能派上大用場……」
于是他神清氣爽地出門去尋人晦氣,留著木槿在床上郁悶,想發怒都無力了。而明姑姑到午時進來侍奉她穿衣時,對著她肩胸脖頸的青紫吻痕嘖了嘖嘴,笑道︰「床頭打架床尾和,古人誠不欺我!」
木槿漲紅著臉,扭了下明姑姑的胳膊,狠狠地剜她一眼。
而青樺等近衛同樣郁悶。
為什麼公主回了太子府,睡得飽飽的,還是會頂著一對黑眼圈起床呢?
看來滋陰補氣的藥羹還是必不可少,必不可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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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依依不知是在娘家養病,還是在娘家侍奉重病祖母,但也只住了兩日便不得不康復回府了。
泰王妃之兄張寧中,以秘書監參知政事,正是朝中要臣之一,卻卷入江北謀逆案,被下入獄中,在皇太子的親自主持下,由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三司會審。
張寧中不過是已受波及的大臣里官餃最高、影響最大的,江北被羈押的一眾罪臣還在陸續押往京城。
除了被強硬保回慕容家的慕容繼棠,已到京中的涇陽侯、慕容繼賢等人都被關押于大理寺獄牢,若無吳帝或太子手令,一概不許探視。
隨即,太子親去相國寺一回,確定原藏在寺內禪房中的《帝策》已經不翼而飛,且老舊的禪房內有近期被翻動過的痕跡,便知白大枚是再也回不來了。
雖然木槿令他帶回的密函是以特殊藥水所寫,但下手之人能準準地猜到白大枚送回的信函里會提及《帝策》下落,想來也不難破解其中玄機。
計算時間,此事應該與涇陽侯及慕容繼棠無關。
否則,他們便不可能再中木槿的圈套去追許世禾以求《帝策》,犧牲那許多人不說,還連累慕容繼棠蛋都碎了……
但難保涇陽侯身邊另有高手察覺了其中關竅,悄無聲息地得了手。
此事許思顏、木槿固然惱火,回稟了許知言,許知言亦是震怒。
若是《帝策》落入居心叵測之人手中,又有足夠的實力和才識將之付諸實施,對于大吳江山穩固必定是極大的威脅。
于是,對于江北官吏的盤查審訊愈發嚴厲,連泰王府的主事都有兩位被牽涉其中。
泰王妃張氏惴惴不安,帶了世子許從希入宮找慕容皇後探查口風,卻被許知言召去,隨即許從希因御前失儀拘禁于宗正府,泰王妃被勒令閉門思過,不得踏出泰王府一步。
可大可小的罪名,但吳帝與太子的疑忌已是顯而易見。
此外,駐軍時有調動,關卡戒備森嚴,禁衛軍明松暗緊,皇宮內外亦添了許多人手……
眼見一場風暴在所難免,京中上下人人自危,或各自準備,或各自警惕,或各自準備……
慕容府因廣平侯和慕容繼棠的卷入,也無法擺月兌嫌疑,明知慕容繼棠是在太子妃那里吃了大虧,一時也不敢冒然發作。
許思顏每日去大理寺監查辦案,往往深夜才返,也不再去書房,而是徑自去鳳儀院與木槿作伴。便有公務未曾處理完的,也令人攜至鳳儀院處置。
他放了慕容繼棠在太妃跟前盡孝,自己便沒空再去慕容府。
慕容依依再不可能在慕容府等到他,繼續留在娘家也便沒有意義,自然應該回到太子府,設法保全太子寵愛,釋去太子疑心。
而且,她忽然發現,如果再在娘家呆著,她恐怕連夫家都沒法呆了。
木槿每日上午入宮侍奉許知言,午膳後許知言午憩,她便回來處理裁決府中事務。
不僅過問日常事務,也開始干預太子府人員調動,並在查看整座府第後,令丁壽去尋匠人,要整修宅院,擴建府邸。
她的鳳儀院已經足夠大了,預備給她處理府中內務的屋子也足夠大了,但不如太子的書房大。
她不打算隨許思顏去書房休息,卻打算在鳳儀院修整出一間又寬又大的書房,好把書房里的東西搬過來,讓他在鳳儀院處理公務。
原來的書房在二門外,以後可以用作太子召部屬議事之用。
她還安排翻新了許思顏原先住的臥房,順手把還留在那里的幾個通房丫頭清了出去。
「年紀都大了,太子一年都在那邊住不了幾次,沒名沒份的,沒的耽擱了人家。在外邊尋個房子先讓她們住了,尋個好人家嫁了吧!」
丁壽听得滿背冷汗,也不敢違拗,忙去安排時,不久便遣人來報,說那些女子不肯出去,「便是死了,也不會離開太子府半步。」
木槿正品著吳帝剛賜下來的美酒,聞言便向明姑姑揮了揮手。
「替我送幾條三尺白綾過去,若想死的請便;若不想死還賴著的,即刻配給那些年長無妻的小廝,看她們敢不把我這太子妃放眼里。」
隨即明姑姑去傳話,神色間不免更凶狠了些。
丁壽也不得不背地里勸道︰「不如先出去。若太子記掛,自然會接你們回來。再則,若激怒了太子妃,便是勉強留下來,只怕也呆不住。瞧太子妃身邊那些人,一個個凶神惡煞似的,听說都吃人不吐骨頭的。」
作好作歹將那幾個通房丫頭弄走,丁壽便留心著太子動靜,直等到第二日太子出門時才逮著機會,急急回稟了此事。
許思顏躊躇片刻,便道︰「既然太子妃主事,那便依她處置吧!不過那些丫頭服侍我辛苦一場,也不能虧待她們,嫁妝需豐厚,丈夫也得擇配得上的,不可叫她們受了委屈。」
丁壽一呆,但也松了口氣,立刻應道︰「是,老奴遵命!」
許思顏便嘆氣。
當年,他荒唐過。
在他日漸長大,慢慢悟出自己十三歲時的第一次歡好是怎麼回事後,他也曾一度刻意拉開和慕容依依的距離,學著控制自己對于情.欲的沉溺。
但這一切似乎只是為另外一些滿懷夢想的女孩提供了楔機。
他可以帶給她們的富貴尊榮已足以讓她們拋卻自尊,何況他品貌絕佳,又可為她們拋卻自尊找到一個絕好的理由。
于是,在愛慕太子的名義下,她們更可光明正大地競相爬上他的床,為大吳皇太子的風流韻事各自添下光輝的一筆。她們享受著他帶來的尊貴和財富,他也用她們的身體紆解著少年人初解雲.雨滋味後不可自拔的***。
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樣的,不論是慕容依依,還是這些丫頭,又或者為家族而嫁入太子府的蘇亦珊。
他是健康的男人,且是經歷過情.欲缺少自制的男人。
他從沒覺得自己有必要控制自己的***,也沒覺得用她們身體泄去欲火以求得自己的輕松愉快有什麼不妥。
無非是解決自己欲.望的工具而已。
至于她們是誰,抱著怎樣的心思,他已懶得去推測了,只需對著一張還算賞心悅目的臉就行。
于是,他的後院比後宮還精彩。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們的表演。
當面溫柔婉約,背後勾心斗角,不介意任何刻薄的話語,不放棄任何惡毒的手段……
他終于厭倦,回臥房的時候越來越少,大多時候只在書房獨寢。
書房里多的是關系江山社稷的重要公文,尋常侍女自然無法進來,于是有著與眾不同身份的慕容依依,因為時常出入書房,而成了他專寵的對象……
但如今他已有了木槿。
同樣至尊至貴的蕭木槿根本不把從小便看慣看淡的權勢富貴放在眼里,所以能視江山如浮雲,視天下如無物。在認為他會將她拖入後宮女人爭風吃醋的把戲里,淺薄地為搶奪一個男人打得頭破血流丑態畢露時,甚至毫不猶豫地視他這個夫婿如糞土……
想著木槿做了他三年的妻子,又與他恩愛了這麼些日子,只因他晚回府兩個時辰便萌生與他決裂的念頭,許思顏深感受傷。
打發走丁壽繼續向前走時,他忍不住又想起,她能做到這般決絕,只不過是因為她還不夠愛他。
而她開始清理他身邊的女人,是不是說明她正漸漸在乎他呢?
于是,在這些足以觸動木槿敏銳神經的事情上,他萬萬不可拗了她的心意。
她已是他名副其實的妻子,他不想她生氣,不想她離去,不想她繼續當他熟悉的陌生人。
所以,他會在審案的空隙忽然走神,猜測她在做什麼;所以,他抬眼看到大理寺的木槿花,會想到她粉女敕如花瓣的面龐;所以,他翻閱公文時,會忽然想起她剛健超逸的字跡。
他在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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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思顏終日忙碌,——不是在外面忙碌,便是在鳳儀院忙碌。慕容依依連著數日沒見到太子,卻看得到太子府的變化。
她依然是手握大權的臨邛王的愛女,皇後的親佷女,即使不再掌管內務,太子府中也無人敢對她無禮。
只是眾人的眼神不再如從前那般虔敬馴服,而是如看到瘟疫般的避之惟恐不及的躲閃。
特別在許思顏身邊那些沒有名分的侍姬們被太子妃雷厲風行掃地出門後,眾人看她的目光更是怪異。
誰都知道為了那些纏著太子的通房丫頭,她明著暗著說了多少次,甚至當著許思顏的面委屈哭了好幾回,許思顏都以他一慣的溫柔安慰了她,然後寬容了那些被她暗中打壓後竟敢反擊的賤.婢們。
她掌管太子府九年,都沒能把那些蒼蠅似的盯著太子的女人趕走。
因為太子的風.流性情,那些敢于覬覦他的女人甚至越來越多。
她以為呆在太子身邊,注定了這輩子都得和這些女人斗下去。
可蕭木槿正式權掌太子府才幾天,問都沒問太子一聲,便干淨利索地把對手趕得一干二淨,並成功地將太子從書房直接扯去了鳳儀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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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更得多些了吧?咳,小圓臉是不是太凶悍了些?要不要為可憐的慕容大小姐掬一把同情之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