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從悅也哭得很厲害,淚水一串串地往下掛,但卻咬著唇,一直壓抑著不肯大聲號啕。
午後許從悅再去上課時,已經若無其事,只是將被打腫的左手一直藏在袖中,用完好的右手抄書寫字。
下學後他向許思顏賠禮道︰「太子,從悅知錯了!你是太子,我理應敬重你,對你好,再不敢欺負你了!」
從此他果然沒再欺負過他,而且再也不敢直呼他「思顏」或「二弟」,只稱他「太子」了。
又隔了很久很久,在他被自己母後下藥不得不娶了慕容依依後,他偶然想起,才覺得有些悲哀。
所有的人都應該對他好,都必須對他好,只因他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而不是因為他許思顏這個人楫。
丟開太子身份,這世間還有幾個人會真心對他好?
許思顏垂頭看著慕容依依,忽然覺得十分疲乏,原來的好心情一掃而空。
他輕輕道︰「依依,漢陽侯府抄出的密函,高涼郡守等人的供詞,都已確證此事與繼棠表哥和張寧中月兌不了干系;太子妃也曾親眼看到慕容繼棠逼問《帝策》下落;高敬德等人安排襲殺于我,更是為了救慕容繼賢……」
「臨邛王雖不曾參審,但許多事想來也瞞不過他。你略略去打听打听,便曉得目前多少的鐵證直指廣平侯和慕容繼棠!這時候還要我相信慕容繼棠、廣平侯他們與江北謀逆之事無關?難道你沒覺得,慕容繼棠至今逍遙法外,依然在慕容府做他的孝子賢孫才是最大的荒唐!」
慕容依依心頭一緊,自覺明白了自己被疏遠的源頭。
她哽咽道︰「叔父那一支,我……的確不甚了解。太子也當知道,二叔和我父兄向來有些不對。繼棠哥哥被貶黜後始終不得重用,多少也與我父兄有關。他的性格又剛硬,或許……真會一時糊涂想不開。可我父兄真的對太子忠心耿耿啊!撲」
許思顏便點頭道︰「我原也想著,若連你父親都不可信,這朝中,便無我可信之人了!」
他屈身將慕容依依扶起,「這地上冷,別跪著了。張氏,快陪良娣回去吧!勸她少哭,多進飲食。那山雞湯,嗯,正好讓依依好好補補身子。回頭我閑了,自然去看你們。」
這一刻,他的笑意溫柔含情,宛然又是那個獨寵慕容良娣的多情太子。
可惜他說完話,便大步跨向了鳳儀院,只留了慕容依依扶著張氏搖搖欲墜。
她含著淚,又氣又恨地問向張氏︰「才不過兩個月而已!為何……我便如此外憂內患,寸步難行?」
張氏咬牙道︰「郡主別擔心,有皇後在,眼下難關總會過去!我倒要看看,鳳儀院那丑丫頭能得意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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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思顏趕到鳳儀院,木槿果然在等他。
只是飯菜是听聞他入府後便即刻擺上的,他與慕容依依說了這許久的話,此刻已經微涼了。
木槿等不到他,正在和明姑姑說笑嗑瓜子,眼見著面前的案幾上已經磕了一小堆,想來已經等了許久。
見許思顏笑著踏入,木槿起身,側頭令人去將羹湯撤下去熱一熱,向外一張望,問道︰「外邊很熱嗎?瞧這滿頭汗!」
她伸手替他松了玉革帶,月兌去外面罩的石青地四合如意雲紋紗袍,只著了青緣白紗中單,又用溫軟的縴手去拭他額上的汗。
許思顏攜過她的手坐了,笑道︰「興許方才走得急了。」
木槿便道︰「上回我喝了那秋露白不錯,特地又叫人尋了兩壇來,正想著和你喝兩盅。若熱得很,或者還有別的事,只怕便喝不成了!」
許思顏忙道︰「不熱。累了一日,正要和娘子喝兩盅,夜間睡得也舒適些。」
他說這話時,黑亮的眼眸盯在木槿面頰,神色又禁不住地曖昧起來。
木槿不覺紅了臉,一邊自己動手替他斟上酒,一邊又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
浮著羞怒的眼楮又大又亮,很是不馴,卻叫許思顏看得大笑出聲,「我哪句話說錯了,又惹娘子不快?」
說話間那邊已經將羹湯重新擺上,且又加了一道菜來,擺在盤子里一朵朵跟花兒似的,給炸得金黃誘人,又隱見粉紅嫣然的底色。
許思顏不覺夾了一朵在筷上,問道︰「這是什麼?」
木槿掩口道︰「木槿花煎。」
「木槿花煎?」
「就是拿新鮮木槿花洗淨,和上稀面、蔥花和調料,下油鍋里煎熟。木槿花性甘涼,可清熱涼血,且排毒養顏。你嘗嘗滋味怎樣?」
許思顏早已嘗了,卻覺松脆可口,味道甚妙,點頭道︰「原來木槿還真的挺好吃!」
他掃向她微染緋色的雪白脖頸,以及脖頸下方的聳起,不覺吃得更歡快。
木槿再不料哪句話都能將他的注意力引到某個方面去,當著一眾暗笑的侍從的面,再也下不來台,轉頭吩咐道︰「你們都下去休息吧,有事自然喚你們。」
明姑姑忙帶眾人離去,卻連眉梢眼角都蘊了笑意。
木槿待人都走光了,才將凳子往許思顏身畔挪了一挪,托腮瞧向他,微揚著眼角道︰「我原也想著,你若是過來,心里也恨不得把我給生吞活剝了!要不是我霸道,也不至于耽誤你喝人家親手做的山雞湯,對不對?還是學聰明些,先給你來一盤煎好的木槿花泄泄憤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