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鸞想了一個這種情況下人人想得到的主意,私房錢報出來,這肯定不行!暫時收斂,可以做到。浪客中文網
過了午時,汪氏跪足有兩個時辰,才得到郭樸讓她起來的話兒。沒有人扶她,汪氏揉了幾下腿,就被催著一瘸一拐來見郭樸。
她狼狽不堪的進來跪下,發上半濕半干,帶著汗水和被水浸過的痕跡。她這麼機靈的人,裝暈隨時想得起來。臨安奉命而去,真的弄盆涼水讓人按著汪氏在冷水里浸一回。後來汪氏老老實實跪到現在,與旁邊擺著一盆涼水不無關系。
郭樸一眼都不能再看好她,燈下黑,出了這兩個東西!冷得不能再冷地道︰「知錯改過還是好的,回去約束你的丫頭,歇半天明天安生鋪子上呆著!」
汪氏憤懣萬分,給他叩過頭道過謝,說的是︰「以後知錯,謝公子責罰!」郭樸哼上一聲,把汪氏打發出來。
回來房中郭家的兩個丫頭依然不變,五巧是哭哭啼啼舉著紅燒豬蹄一般的雙手︰「少夫人,我的手是不是毀了?」
而七巧,從此不見。
汪氏不相信七巧會偷鳳鸞的東西,只認為這一場禍事無緣無故而來。這無緣無故來的禍事,讓汪氏仇恨之余,膽戰心驚。
「這是將軍府!」郭樸的淡淡話語還在耳邊,每想一次都如滾雷陣陣。汪氏當初肯來,沖的就是郭家門楣上掛的寧遠將軍府,不是一般人的幾個字「郭府」。
現在這將軍府,讓汪氏領略一下將軍威。
郭家的兩個丫頭過來服侍,汪氏實在沒有力氣,默默不語任由她們服侍。一個管事娘子進來,不是剛才打人時站旁邊的那幾個,她送上一串藥材,外敷內用都有。
把藥交給丫頭們︰「夫人說知錯要改,又說少夫人素來勤謹,這些給您用。」
汪氏心中如針扎,這母子兩個人都說一樣的話,認定自己做錯了事。和鳳鸞想的一樣,汪氏也不認為郭樸發現自己另有鋪子,要是公子發現,還不把人吃了。七巧房里搜出個東西就可以發賣她,撬家里的客人如何處置?
鳳鸞還有稚氣,汪氏卻有老辣,她們想的都一樣,私房錢這種東西,是不能交出去。天底下的女人,其實都應該這樣想。
手里沒有積蓄,沒有能掙錢的能耐,沒有自己的安身之處。
她還要再道謝,她是下跪會裝暈的人,別的事情也很會裝,一手扶著桌子一手去扶丫頭站起來,面上帶著怯生生要下跪來接︰「回去說多謝母親。」
管事的娘子把她扶住,笑道︰「我多嘴勸少夫人一句,丫頭們不好,別想著是自己的人就姑息,公子眼里,可從來不下一粒灰星。」
「多謝您提點我,」汪氏帶著感激不盡送管事娘子,沮喪歪在榻上。郭家兩個丫頭出去煎藥熬藥,五巧哭喪著臉把手舉給汪氏看︰「夫人,我的手有沒有藥?」
那雙手更腫更脹,指關節處帶著深紫淤血印子,汪氏不忍再看,取鑰匙給她︰「我嫁妝里應該有一些藥,你去找出來。」
鑰匙一大把子送過去,五巧對著自己的手咧開嘴更要哭︰「我的手……接不住。」汪氏沒有辦法,扶著桌子下榻,五巧本能來扶,手動一動就痛得鑽心。
汪氏咬牙︰「我的佛爺,怎麼把你也下這樣的狠手!」七巧被冤枉至少還有證據,荼毒五巧為什麼?
房中再沒有別人,使喚丫頭全不在,汪氏撐著到耳房里打開自己嫁妝尋藥,打開一個不是,打開另一個又不是,汪氏煩躁上來,五巧湊過來又添上一句話︰「是不是發現您的鋪子?」
「斷然不是!」汪氏斬釘截鐵,嚇得五巧不敢再說。又開兩個箱子找出來藥,給五巧敷上,煎藥的兩個丫頭才回來。
今天這一個釘子汪氏踫得不小,她從下午呆坐到晚上,是她從小到大沒遇到過的狀態。五巧在自己床上,不時哎喲喲喊著手疼,再哭上幾時。汪氏沒有淚,只是呆滯,不時閃過一絲痛恨。
她會悔過嗎?那就不是她。
七月下旬是最熱的時候,秋老虎肆虐蟬聲更鳴。一輛新油得 亮的馬車不緊不慢馳入城中,在城里最大的客棧門口停下。
小二來引客︰「您老哪里來,要幾間房,是辦事兒還是路過,有什麼要交待小的,只管吩咐。」車中人沒有出來笑聲出來︰「你是審案子?」
小二道一聲︰「不敢。」見車簾子打起,一個三十來歲的中年人露出面,所有人都眼楮一亮,好精神!
不是玉面潘安,也不是瀟灑宋玉,他中等個頭兒,肌膚黝黑,眼珠子不大不小,不過比別人亮上一些,氣勢不比別人大,不過很是端莊。
他下車站在那里個頭兒不比別人高,卻很引人注目很是顯眼。「啪」地打開一個折扇,中年人喃喃四顧街景︰「關內處處繁華,果然不假。」
到櫃台上,小二看他寫的姓名,鄭克家,關外商人。從掌櫃的到小二都相信幾分,關外的商人能經風霜雨雪,大多身體好,比別人有精神頭兒。
安排上房,鄭克家問的小二︰「你們城里都有什麼生意?」小二陪笑︰「客人們要販貨,只有郭家鋪子東西最全,他們家鋪子分成幾等,客人您要上好還是要一般的,不管如何,要先拜郭家的經濟,您要見,我給您去知會。」
「給你多少賞錢,你只說一家?」鄭克家斜了眼楮,手中繪怪石芭蕉的折扇一收,帶著大客人的派頭兒道︰「走南闖北爺見過多少鋪子,大有大的好處,中有中的妥當,小有小的精細,把你這城里所有鋪子都說一說,爺自己挑!」
抬手一錠銀子足有二兩重,在空中漂亮的劃出一道弧線,落在小二手上。小二接過銀子,恨不能人爬到地上來回話,把城里鋪子一一說過,出門見掌櫃的送上賞銀,掌櫃的掂量也喜歡︰「分你小子五百錢,去,再跑一趟告訴郭夫人,還有一分兒賞錢。」
郭夫人在鋪子里,听過不喜歡︰「這是怎麼說話,我們家的不齊全,要看城里所有鋪子?」小二在郭夫人面前,也是恨不能伏地上給她墊腳才好,又怕郭夫人不依,這客人就此離去,賞錢從此沒有,小二一力舉薦鄭克家︰「帶著玉扳指,腰帶上龍眼大珠子有三個,」
「賞你多少錢?」郭夫人很實在,小二笑嘻嘻︰「出手就是二兩銀子,您看,這還不是大客人?夫人恭喜您吶,又要發財。您老發了財,還記得隨便賞我幾個小錢就成。」
郭夫人被逗笑,座中有管事的在,命人︰「賞他五百錢,再拿五百錢給他回去交到櫃上。」小二千恩萬謝接過賞錢揣懷里,更希冀他們能成生意。郭夫人不是小氣人,只要有錢賺從來大方。
小二出來數步,郭夫人看看左右的管事︰「做生意和氣生財,我不能見這樣狂人,讓汪氏少夫人去見,磨練磨練。」
汪氏奉命去見,在外面小二幫著回話︰「郭家少夫人來見您。」里面先一句話輕飄飄懶洋洋,怪腔怪調的話︰「不是讓你多找幾家,爺要的貨多,貨多三家才知道價兒,敢是給你的錢不夠?」
听這一句,汪氏心花怒放,渾身舒坦,在門外笑吟吟︰「我們可以進去了吧?」管事的推門,大家一起進來,見一個中年人精神抖擻,坐在那里虎踞龍盤並不急著起身行禮。
眼楮在汪氏身上轉幾轉,不是邪氣也不是不尊重,就只是打量。中年人呵呵笑著這才起身︰「這位少夫人是寧遠將軍夫人吧?」
「正是,您認識我家將軍?」汪氏說著不我自豪,寧遠將軍這個名頭兒,說起來從來朗朗上口,她也要問︰「您是?」
中年人極爽快,雙手一抱拳︰「在下鄭克家,見過郭將軍夫人。夫人,沒來以前就听說郭家生意大,東西全,不過我這個人怪脾氣兒,強龍不壓地頭蛇,貨比三家多看幾家是應當,你不要見怪。」
這話說得汪氏都要飄起來的舒坦,忙拿出生意人的勁頭兒來應付他。初次見面說不到一個時辰只算是拜會,汪氏帶著人回去上復郭夫人︰「他要比三家,當著我把小二又交待一回。」郭夫人更不悅︰「隨你處置吧,這種人最難侍候,對得再好,也會去別人家,你全當練練手,長長見識。」
有了這句話,汪氏回到自己鋪子,喊來五巧︰「你去看手,看身後沒有別人,把這個消息傳給邱掌櫃。」
五巧哆哆嗦嗦︰「要是公子知道?」只怕又賣走一個。汪氏豎挑眉梢︰「這客人自己要尋別家,怪不得我。」催著五巧去了,汪氏陰惻惻冷笑著,不給自己留臉面,發賣丫頭罰自己跪祠堂,這錢,自己更要定了!
想了幾天心中全是怨恨的汪氏,遇到這樣一個天上掉下來的客人,豈能放過?
她不知道她前腳走出客棧,鄭克家單獨喊來小二,關上門取出一錠十兩大銀放桌上,指給小二看︰「爺想要賞你,只是沒有名堂。」
小二眼珠子花起來,白晃晃只是銀子,他搓著雙手︰「爺您只管吩咐小的,小的跑堂十二年,侍候過的客人都滿意。」
鄭克家蹺著腳尖笑,小二巴結地道︰「您是要小娘?城里有幾處好花樓,小娘里出名兒的……」鄭克家听過搖頭笑︰「爺要女人自己會找,女人這東西,要自己相看才好,和買東西一樣,光听你說只看一個,別的人全看不到。」
「那您是想賭幾手?」小二再猜,酒色財氣,有錢大爺愛好無非這幾樣。鄭克家又搖頭︰「不是,再猜。」
小二猜不出來,鄭克家抖一抖衣衫︰「爺到這里是干什麼來的?」小二如醍醐灌頂︰「對對,您是做大買賣,進大宗兒的貨,您是要听各家的鋪子,您听我說……」
「你猜著了,爺是進大宗兒的貨,這大宗兒的貨,這城里除了郭家,還有別家供得起?」鄭克家說過,小二糊涂得不行︰「您…。小的不明白,又想拿那大銀。」
鄭克家呵呵笑了幾聲,見房門關得好,對小二道︰「來的時候爺讓你放出風去,你可曾辦了?」小二裝著一臉苦皺巴著︰「小的還干活兒,再說郭家少夫人來了,小的不敢當著他們的面去給你辦這事兒,郭家在這城里數一不二,」
「得了得了,爺知道,爺現在要對你說件事兒,只看你嘴緊不緊?」鄭克家把大銀往他手里一塞,寒冰沉甸地小二眼珠子嗖嗖冒光︰「緊,小的要嘴緊,爺您生吃了我。」
鄭克家驟然沉下臉,一個步子站在房中,舉拳一個勢子朝天,再一伏身來上一個掃堂腿,小二看得嘖舌,連奉承都忘了。
「小二,你要是把爺的話露出去,爺把你下面的揪下來喂狗!」鄭克家收了拳頭,走近小二低聲道︰「我只會郭家,暫時不見別人,你不要尋別家鋪子來,免得和郭家談不攏大生意,也別讓郭家知道我只見他一家!」他挑一挑眉頭︰「你可听清楚了?」
小二眨巴著眼楮還沒明白過來,鄭克家嘿嘿又是笑臉︰「你當我不懂這城里行市!郭家的人怪著呢,我不給他臉兒,他就不給我,我初來乍到不能讓他欺了,得有點兒小風,大家先產較量較量。」
「爺您嚇死我了,」小二大松一口氣,心想這正好,這客人真的讓自己去找別家的鋪子來,郭夫人知道肯定禍及自己,現在正好,又收銀子又兩邊討好。
小二裝著這才弄懂,翹起大拇指︰「爺是個人物,這樣的主意,您還別說,我是想不起來。」他湊近了笑嘻嘻︰「你說得對,你說什麼都對,咱們就這樣辦去。」
「你小子省心了,一家也不用去跑,不用跑了,我這是大宗兒的進貨,日子又趕得緊顧不上見別人,不然,我還真的要會幾家,」鄭克家拍著腦門子︰「要不是三幾天就動身,我哪能只看郭家。」
小二心想你只看郭家最好,你也滿意郭家舒坦我日子也好過。出來把十兩銀子不提,去對掌櫃的說︰「把這個客人好說一通,他答應只看郭家一家,別家先不提。」掌櫃的也松口氣︰「這樣最好,免得夫人要尋事。」
看上去大家相安。到下午日頭曬得汗水直冒,外面進來一個人,小二一看愣了,跑到掌櫃的那里道︰「壞了,這邱記的人咋又來了?」
掌櫃的雖然驚奇,但問心無愧︰「他們搶生意與我們無干,我們只不說就得。」小二安下心,又怕自己十兩大銀拿得不穩,跟著邱二直到他進了房,听一听里面笑聲朗朗,這才放下心。
到晚上送飯,鄭克家並沒說什麼,小二也不管,先混著過去。晚飯後,鄭克家換了一身新衣服說出去找樂子,不要小二跟,帶著一個隨身伙計,搖搖擺擺往街上來。
晚上涼爽,周忠和新找的親戚賀明台在院子里說話,指著天上看星星。門上被人打響,周忠和賀明台都一愣,不敢相信是自己家的大門。
大門「咚咚」又被撞擊幾下,這次用了力氣,外面甚至有人喊︰「這里是鳳掌櫃的鋪子,客人上門了,里面不接客?」
周忠和賀明台哭笑不得,外面人問接不接客,想來鄰居們听到肯定在笑。打開大門,見外面一個客人灰色單衣,手里一把大竹扇,月下忽扇幾下帶笑︰「總算開門了,果然我朋友說,用力敲就有人。」
「您是?」周忠見不認識,又見說有人舉薦的話,忙問上一句。鄭克家笑道︰「我是姓鄭,兩個月前有位朋友姓曾,從你們這里買過幾件繡品,東西也罷了,繡功還能看,花樣兒也不俗,這不,介紹我來看看。」
周忠哦了一聲,果然是有這個印象,這下子熟悉不少,請鄭克家進來坐下,賀明台陪著,周忠謹慎關上大門,再往外面街上看看人。
姑女乃女乃說過了這陣風頭再攬客,周忠記在心里。
鄭克家回身看到帶上奇怪︰「關什麼門,我說過話就走。」周忠用話掩飾過去︰「關上門好說話。」
黑地里鄭克家停住腳,跟他來的人一直站住,兩個人眸子炯炯發光有警惕,鄭克家仰天打個哈哈,手中竹扇收好︰「不會是黑店吧?」
「你那身板兒,我是老的,這是我表佷子文弱,我們兩個不是你們兩個的對手,」周忠呵呵笑著,疑心只去一半。
鄭克家一笑再次打開竹扇搖著︰「說得也是。」院中並沒有燈,賀明台取蠟燭出來點上,洗了盤子瓜果來,鄭克家和周忠已經聊上。
「您是哪里人?」周忠一臉憨厚的笑,鄭克家笑得大氣︰「我常在關外走動,其實家是京里人。」
周忠笑笑,借著燭火把他打量,看上去是個正直人︰「您要些什麼,小鋪門面兒小,東西不多,」
「哈哈哈,還真有這種怪事兒,我不知道你們的底細肯上門來?」鄭克家把周忠一通嘲弄︰「郭家那麼大,我不知道去,他不知道來找我?財源找上門,當然知三分。你們鋪子是小,卻有幾樣不俗的東西,」他湊一湊身子︰「有好繡工吧?」
賀明台心里跳幾跳,周忠面上還是忠厚︰「家家都有好繡工,您是客人介紹,我不敢隱瞞,實話先說出來,免得您白跑一趟要怪我。」
鄭克家嘴角往下帶著嘲諷︰「我自願跑來,白跑也不干你事,你有東西就成。」周忠還是不生氣,褒貶才是買貨人,而且這個人帶著來頭不小,他笑呵呵再一次問︰「您要些什麼,有我就現成給您,沒有給您辦去?」
「這話听著才順耳,京里肖妃娘娘慶壽,我要瑪瑙碗兒碧玉盆兒,你們也沒有,」鄭克家再取笑過,才半真半假地道︰「听說你們這兒有幾樣東西別處沒有,寶石紅染的織錦,挑線的好紗裙子,這幾樣子有沒有?」
周忠敬色添上幾分,不計較他笑話,道︰「不瞞您說,小鋪沒有,這幾樣子東西,」他本來想說只有郭家有,鄭克家扇子輕搖︰「不必說郭家,我才見過郭家少夫人,她說沒有,想來你們也不會有。」自己呵呵笑起來。
賀明台還年青,見他上門張狂,露出不悅又忍下。院子里大半黑沉沉,只有燭火處透半圈明。今晚星光一般,月光不明,賀明台不在燭光中,鄭克家仿佛也注意到他不喜歡,仰頭雙眸如炬對他看去︰「小東家,你有什麼話要說?」
周忠攔下來︰「他還小,有話咱們說。」他態度恭敬,鄭克家才重新喜歡︰「也罷,我和你們開玩笑,這寶石紅染的東西,我們是要,不過听說顏料難得,量你們也沒有。我尋到你門上,是想問那夏日荷花出水的衣服,可還難有?」
「馬上就秋冬,還有人穿這樣單衣?」周忠須要問個明白,來回過了十幾句,鄭克家才說出來︰「有些東西往口外去,關外蠻子愛這樣衣服,」周忠不言語,覺得也能說過去。關外荷花少,愛這樣輕俏衣服的也有。
起更過了有兩刻鐘,鄰居們睡得早都無聲息,靜謐中鄭克家緩緩道︰「有生意你們還是做吧,要知道我其實是為寶石紅染的織錦來,不想沒有,唉,回去怎麼見主人。」
周忠覺得汗毛一寒,精神頭兒好似有大生意,裝出來隨意地問︰「貴主人是哪一個?」鄭克家帶著自悔失言,取出帕子拭拭唇邊,打個哈哈正要混過去,看不慣他張狂樣子的賀明台一心要壓壓他,插話道︰「真要也可以辦一辦,只是那織錦極貴,不知道貴主人是哪個?」
「你有嗎?」鄭克家一听眼楮就一樣,周忠對賀明台使眼色,這找上門的客人弄清楚明白可以做生意,卻不必要和他頂。
賀明台年青氣性大,不理周忠,反而大模大樣︰「寶石紅錦是染料難得,郭家有這染料這是他們獨家的東西,不巧前兒寧王府中來人,盡數全買了去,要再有,只除城里鋪子角刮一刮,也許能湊出幾匹,只是寸錦不值寸金,卻值寸銀,您買了去再轉手賣,只怕不賺錢。」
他是好心提醒,鄭克家嘻嘻漫笑,笑得賀明台心頭上火,而周忠也起疑惑,到底是什麼來頭兒?
院子里沒有人說話,只有鄭克家的嗤笑聲,再看跟他來的人,也是笑得不屑一顧。好不容易鄭克家笑完,傲氣低聲︰「不是來到就說過,肖妃娘娘過生日。」
周忠凜然,賀明台吃驚,兩個人一起再打量此人來頭,他精神煥發,看上去氣勢不凡。「怎樣了?」鄭克家問過,周忠老老實實地道︰「寧王府中來過采買,您是?」
「哼哼,看你老經濟,也這般不曉事,只有一位王爺要孝敬肖妃娘娘不成?實話不瞞你說,我不是寧王府上,寧王采買人還在外面,可是寶石紅織錦先送回去,寧王滿意送到宮中,說宮里也滿意,問再有沒有,我們主人求辦事兒,要獻這個殷勤。可巧兒我們要采買,曾兄在你們這里購過貨,說鋪子雖小,也還有精細活兒,我反正不佔時間,就來上一趟。」
鄭克家的話,周忠和賀明台都听進去默不作聲,鄭克家有了得色︰「能弄來嗎?弄來一匹我要一匹?」
「兩匹估計有,多了只怕不成,」賀明台覺得自己猜出來頭兒,不敢再大大咧咧,陪笑說過,鄭克家手一擺,跟來的人放下銀票一張︰「這是衣服錢和訂銀,我們主人等著用,就這一會兒香得不行,咱們生意人都知道,隨行就市賺大錢,你們有,只管讓人送給我。」
燭火照在銀票上,是一張大額銀票,周忠若有所思,賀明台急了,等不及周忠說話道︰「好好,我盡力地去辦。」
放下的銀票寫著一千兩,鄭克家嘻笑不太相信︰「小兄弟,一千兩銀子一匹,我要了。」送走鄭克家,周忠還覺得不妥當,問賀明台︰「你哪里弄的來?」
「寧王府中來人,我留了心看他們中意哪些,就有這寶石紅織錦,我這幾天也認識不少跑單幫的伙計,前天有人和我聊了聊,像是郭家二房里,還有壓庫的兩匹,是二房女乃女乃壓箱底的,我去重金弄了來,寧王府上才買六百兩一匹,我出七百兩,一千兩再賣給他。」
周忠沒話說,兩個人關門睡覺。
汪氏第二天也收到邱二的消息,五巧手還沒有好是傳話人︰「邱掌櫃和客人喝了一夜花酒,底細全弄清楚,是往口外去,也許走大洋到大食,說這織錦外面寸錦寸金,他急著回去起程,不計價錢只是要。」
「哪里還有呢?」汪氏顰眉,五巧倒有主意︰「這寶石紅織錦,您有一件子衣服,周氏少夫人有一件子衣服,今兒早上她穿著,紅燦燦的讓人好不喜歡。兩個管家娘子私下夸這衣服讓我听到,說家里也沒有,二房里女乃女乃處還有幾匹壓箱底的。」
汪氏當即有了主意,一千兩銀子一匹,家里沒有這東西,二房里嬸娘自己留著用,想來婆婆郭夫人不會去讓她賣,對五巧道︰「讓邱二上門去買,就說,有人賀壽,只要這個。」
過了一天,邱二掌櫃用一般的布包著這幾千兩銀子的寶石紅錦上了門,關上門打開來一共四匹,拿在手上展開微一晃動,房中似有紅水流動。
鄭克家興奮莫明,對邱二道︰「對你倒實話吧,這東西是去西域小國,人家有黃金有寶石,就是織不出這樣細的衣料,這東西送去,可以幾倍的利。」
邱二掌櫃的當時就暈乎乎,覺得眼前全是銀子在飛,幾倍的利?鄭克家不容他多想,把銀票一分不少給他,拍拍他肩頭︰「兄弟,再有不管什麼價兒弄了來。」
「有有,」邱二掌櫃銀票到手,又見鄭克家出手闊綽,話一套一套的見聞風俗都可以相信,他急得喘氣兒︰「還有,不過你出大價錢。」
二房女乃女乃的管事和邱二這一陣子是混熟,通過他重金弄出這織錦,還小聲道︰「今天才知道女乃女乃放著好東西,還有不少,勸她拿出來不容易,女乃女乃說看準寧王府上全買光,特特存這些等宮里娘娘穿出來,好坐地起價兒,就是大房,也不知道這個事兒。」
捏著銀票的邱二掌櫃和鄭克家談價錢︰「你反正幾倍的利,兩千兩銀子一匹還有。」兩個人商議來去,余下的不拘多少,一千五百兩銀子一匹,鄭克家先付兩匹的訂銀三千兩,等上兩天邱二掌櫃貨不到,訂銀退還。
把邱二打發走,鄭克家等到晚上往鳳記鋪子里來,也是重金再買的話說出來,賀明台也是取貨的時候得到消息,郭家二房女乃女乃那里還有,留著坐地起價兒,鄭克家正好在說這話︰「寧王爺府上買得精光,不讓別人討這好兒,有眼力見兒肯定放得有,要漲價錢這正是時候,過了這個村,我家主人還要不要,可就說不好。」
一樣是一千五百兩銀的的訂銀,約好兩天後取貨。
他銀子給的這麼爽,周忠也疑心盡去。又側面去客棧打听過,這個客人打賞小二都是大手筆,周忠和賀明台托著中人費不少功夫,從郭家二房女乃女乃那里又弄出四匹,付錢六千兩。
兩個人抱著裝東西的箱子小心翼翼回來,這里面可全是銀子錢。他們是上午去買,邱二是下午去買,這樣東西都包著送來,自己小心抱回家等著賺大錢。
四匹織錦,按說的可以賺兩千兩銀子。
回到家就盼星星盼月亮等付錢的時候,邱二是主動上門,他到晚上抱著東西興沖沖往客棧里來,進門小二就笑︰「您找鄭官人,他才退房走了。」
「什麼!」邱二掌櫃當時就傻了眼,天氣還炎熱,他從腳心到頭底心,冷嗖嗖寒浸浸,好似一盆冰塊當頭澆下!
只呆了一會兒,邱二掌櫃的一手挾東西,一手當胸揪住小二衣襟,小二叫起來︰「哎哎哎,你這人要打架,掌櫃的,這里有鬧事的!」
邱二掌櫃一把甩開他,急頭漲臉往里面闖,到此時才知道,他上當了!小二在後面大喊大嚷︰「青天白日有賊啊,造反了啊,」邱二不管不顧沖到鄭克家住處,見門上銅鎖高掛,他用力就踹一腳,踢得門晃動不停。
小二帶著幾個人手拿家伙過來,邱二掌櫃的對他們怒目︰「滾開!」帶著疾風一般的勢頭往外面沖,一氣沖去尋中人,他已經跳腳︰「快快,找郭女乃女乃的家人來,這東西人家不要了。」
中人被他嚇一跳,嘴里嘀咕道︰「急著要的是你,現在不要的也是你,這付過銀子的,還能再退?」
他是不知底細的人,這就去把經手的那個人找來,這是二房女乃女乃親信的一個家人,很是不耐煩︰「女乃女乃說不出手,你一定要,現在你要了,怎麼又要退?」他不悅︰「這東西好出手,再找人賣就是,」
「我,我不是,」邱二急得冷汗熱汗一起出,他的話說得固然不錯,可是這東西一天不賣出去,一天覺得上人大當!
家人苦皺著臉︰「要退,也得等女乃女乃閑的時候來說,告訴你,下個月再來說,女乃女乃一早動身回娘家給老爺子做壽,你是趕得巧兒,晚一步我也押著東西走了。你等到下個月吧,」
「哎,這佔著我們鋪子里的流水銀子吶,您幫個忙,哎……」邱二攔不住他,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回去。
垂頭喪氣回去,把這紅燦燦上可比紅花的織錦放桌子上,昨天怎麼看怎麼喜歡,今天怎麼看怎麼添堵。不是小數目,一共六千兩銀子,除去兩千是鄭克家付前兩匹的錢,余下四千兩全是邱二和汪氏墊出來。
對著外面眼巴巴盼五巧來,五巧只是不來。日頭從邱二可憐巴巴的眼光中移到郭家院子里,忍冬花架下,跟著蔫巴巴的五巧,她的手還有紅腫,無力地垂在兩邊。
房里汪氏跪在郭樸面前,是現把她從鋪子里找回來,郭樸正在斥責︰「一個丫頭不好,這一個也不好,使她干個什麼,還回嘴!」
汪氏哭了︰「她從來嘴機靈,我也才問她,蘭枝讓她給雀兒催水,她回說不當班不相干,這原是句實話,請公子原諒她這一回。」
「放肆找打的人,前兒就沒打夠!」郭樸痛罵︰「是我讓蘭枝去問她,她頂我呢!」汪氏淚水往肚子里咽,五巧和蘭枝等人平時就不和,郭樸使著蘭枝去問,五巧不當班肯定要回話,不為頂撞也要分辨不是自己的活兒。
郭樸隔窗听到這一句,不由分說讓她跪院子里,再喊汪氏來罵`!旁邊鳳鸞站著,郭樸罵著罵著就罵到她頭上︰「當我這里是什麼!一個一個沒規矩的東西!我病了不與你們理論,都不長眼楮!自作主張!有功固然要獎,有錯一個一個收拾!」
鳳鸞吃不住這話,跪下來也哭了,汪氏也哭,郭樸拍一下桌子︰「小聲!」兩個人哭聲低下來,郭樸晾了她們有一刻鐘,帶著余怒未息道︰「汪氏回房思過,今天不許再出來!」把汪氏打發走,命鳳鸞近前。
鳳鸞不肯近前,郭樸又厲聲才磨蹭過去,郭樸倒沒有再難為她,取出自己帕子給她擦拭面上淚水,才讓她回房去。
五巧一個人跪在院子里,叫天天不應;邱二心急難耐時,自己在郭家鋪子門首守來守去,一直到深夜也沒有見到汪氏出來,邱二是叫地地不靈,十分難耐過了這一夜。
鳳鸞一早還是憂愁,公子好了家里人人喜歡,只有兩位少夫人和她們陪嫁丫頭天天捏心。坐起來見天色早,人已經不想睡。
出門兒見院中和昨天一樣,大槐樹下劍光閃閃,郭樸還不能太精練,但習練了兩、三天。鳳鸞見到劍光就怕,看上去和郭樸發脾氣一樣怕。
五巧夜里才允許回房,現在院子里並沒有她,只有身子瘦長的郭樸滿面汗水,慢慢地恢復自己身體。
天邊白光更現,照得郭樸汗水閃閃發光,鳳鸞怯怯又不能不去,隔開幾步遠,送上自己帕子︰「擦一擦汗吧。」
晨光中嬌小柔弱的鳳鸞,讓郭樸停下來,提著劍過來,鳳鸞往後退一步,帶上畏懼的神色。郭樸難得一笑,把劍還鞘交給長平,接過鳳鸞帕子擦頭上的汗,另一只手拍拍她︰「起來早了。」
「睡不著,」鳳鸞眸子流露幾分心事,三天兩次雷霆怒,讓人怎麼能安心。郭樸哼了一聲,收起笑容還她帕子,又是教訓的口吻︰「心里有鬼,你就睡不著。」
鳳鸞沒有說話,見郭樸還要去習練,想說什麼又怕他再罵。眼角見公公郭有銀步出房門,面有不悅喊郭樸︰「你過來。」
郭樸過去,郭有銀把他一頓訓︰「才好就耍這些,你也成家的人,讓我們放放心吧,這兵器架,是你讓搬來的?」
「父親,兒子好了,動動筋骨才舒服。」郭樸陪笑,郭有銀更為惱火,這惱火多是擔心兒子︰「祖父和我說,你好了從此乞假不必出去,你還要養呢,這麼大的病不好好養著怎麼行,我不能看,你母親也不能看,讓我出來對你說。」
郭樸答應一聲,郭有銀滿面笑容喊鳳鸞︰「過來,扶你丈夫回房再睡一會兒,這才什麼時候就起來,這天還是亮得早,睡覺睡覺去,睡不著你們房里玩一會兒,不許他出來動刀動槍,看著我滲得慌。」
汪氏昨天因丫頭又獲罪也睡不好,怕郭樸讓她今天也不出去,外人眼里好似奪了差事。她出來想早早請安買一下好,听見公公說陪著房里去玩,堆上笑容緊趕幾步走過來,郭有銀的臉色猛地一沉,只對兒子和鳳鸞道︰「回去再睡,哪一個再亂出來,看我打他!」
理也不理汪氏,郭有銀沉著臉進去。汪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面上的笑僵在唇上,見鳳鸞扶著郭樸過來,低低喊一聲︰「公子。」
「回去思過,不喚你不必出來!」郭樸對她昨天一樣不客氣,手扶在鳳鸞手上,和鳳鸞回房。院子里又亮不少溫暖不少,汪氏遍體生涼,回去百想不通,只為丫頭?這也太計較了!
實在不行,寫信讓家里老祖宗和父母親,這日子讓人一天也過不下去。
郭樸和鳳鸞回房,鳳鸞有了公公的話,展開薄被,回身見郭樸又去書案前拎筆,沒奈何地過去︰「父親要罵。」
「你得了聖旨一樣,」郭樸笑話她,繼續執筆,命鳳鸞︰「研墨。」鳳鸞不肯,手按在硯台上重復郭有銀的話︰「父親讓你睡著。」
郭樸丟下筆,伸長腿後靠在椅背上,上下打量著晨起的鳳鸞,粉白沒有開臉的肌膚上汗毛節微茸,讓人想親一口。
「父親讓玩,玩什麼?」郭樸問得漫不經心,鳳鸞這一陣子不敢亂和他玩笑,只是竭力執行郭有銀的話︰「父親還說去睡,又說亂出去的,他要打。」
這口吻平時嬌聲又出來不少,郭樸微微一笑,起身道︰「去睡。」扶上鳳鸞的手,忍不住一把抱在懷里,扳著面龐就是一口。鳳鸞面上不是平時迷醉,而是多出來傷心。一會兒情熱如火,一會兒又大作雷霆。
這懷抱和郭樸的人一樣穩如山岳,可是一睜眼,他又要罵又要打,雖然昨天打的是別人。
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郭樸狠狠的親吻,反而被慢慢松開,鳳鸞意外地睜開眼,見到的是郭樸眸子有神,神色平靜,他坐到床沿兒上,對跟過來侍候的鳳鸞道︰「你我是沒有規矩的家里出來,可不見得就低人一等。」
虞臨棲的信,又浮上郭樸心頭,壓住他忽來的欲火。
鳳鸞似懂非懂,反正听出來不是訓人,給他解衣打發他睡,道︰「我是沒有規矩的家里出來的,公子不是。」
郭樸輕輕笑了,握住鳳鸞的手在唇邊親了又親,才放下來︰「回房去,你在這里,我又想干點兒什麼。」
鳳鸞不無幽怨出來,人都好了,怎麼還不干點兒什麼?郭樸生氣打人罵人雖然嚇人,可是他抱著,又十分的安慰。
女性可以很大程度的忍辱負重,需要的不過就是這種安慰。
好在郭樸雖然不對鳳鸞干點兒什麼,卻對汪氏更苛責。鳳鸞要憂心的,就是自己的私房錢,再就是樸哥是好了,比以前嚇人的多。
院落沉沉,鳳鸞穿過去見公婆。郭有銀和郭夫人坐在黃花梨木束腰小炕桌兩邊用早飯,見鳳鸞都笑逐顏開。
「樸哥睡了?」這話是郭夫人說的,鳳鸞回道︰「看著他睡我來的,有句話心里不能等,要來回父母親。」
郭有銀警惕地抬起頭︰「什麼事?」鳳鸞回道︰「外面兵器架子看著就怕人,請父親母親發話搬走,樸哥就不會一早起來玩那些。」
鳳鸞都不知道如何稱呼這些東西才好,她很不喜歡。郭有銀嘆氣,郭夫人嘆氣,往外面先喊丫頭︰「搬把椅子過來,把少夫人的早飯送這里來。」
鳳鸞猶不肯坐,郭夫人拉著她一定坐下,給她挾菜讓她吃著,郭夫人才嘆氣道︰「樸哥認定的事情,一萬頭牛拉不回來,不能提。」
「可是,再舞刀弄槍的,怕他又回去。」鳳鸞對早飯嚼之無味,郭夫人和郭有銀只是嘆氣。夫妻互相使個眼色,又有欣喜,鳳鸞是真心關懷郭樸,是可以看得出來。
從進家門到侍候郭樸病中,鳳鸞的心思從來一汪碧水,清可見底。
用飯到一半,來了汪氏。汪氏低眉順眼到房外,郭有銀的臉色馬上沉下來,這個老好人平時好得很,曹氏犯事的時候可以踢她打她,現在他的難看臉色,又用在汪氏身上。
鳳鸞明顯感受到郭有銀的感變,身子震動一下。郭夫人感覺出來,把一個包子放鳳鸞碗里︰「你吃飯。」郭夫人並沒有明顯沉下臉,但是眉眼兒淡淡不看汪氏。
「回父親母親,公子不讓我今天去鋪子上,前天南邊兒來的客人……」汪氏只說到這里,郭夫人打斷她的話︰「我知道了,你去吧。」
鳳鸞忍著不回身看汪氏,也不左右亂看。她早就盼著汪氏倒霉汪氏受家里人冷眼,這一天到來了,她反而沒有主張。
凡事要有個原因,這是一點兒原因沒有。鳳鸞格外小心陪著吃飯,不敢吃太飽,見郭夫人住筷,也跟著放下筷子,郭夫人和郭有銀一笑,兩個人一起讓她︰「你繼續吃,我們家不講究那些禮兒。」
「是,可公子知道要發脾氣,」鳳鸞垂下眼簾,最怕的還是郭樸。郭有銀體諒地道︰「那你取母親衣服來,送她出門兒自己回去再吃吧。」
夫妻兩個人出門,鳳鸞又憂又喜,喜的是公婆現在對自己好,是她意想不到;憂的是郭樸性子怪起來,還總擔心他再回去當官。
有這些心思在,鳳鸞再吃不下去,悶悶管著家,蘭枝急步過來,面上全是惶急。
「出了什麼事?」鳳鸞心驚肉跳走上兩步去問,蘭枝急得話都說不出來,顧不得旁邊有人,哭道︰「忠伯和賀管事,被抓走了。」
鳳鸞驚慌失措,雙手扶住蘭枝︰「快告訴我?」蘭枝只是哭,桂枝不在,郭家的兩個丫頭來勸︰「少夫人還要管家,管事們來看到不像。」
主僕不敢再說,鳳鸞推說道︰「看你只是哭,進來換換衣服。」把蘭枝帶進來,看別人沒有跟上,悄聲急得面上燥紅︰「快說,急死我了。」
「您讓我給家里女乃女乃送東西,我去到,不想家里女乃女乃正在急,說忠伯和賀管事被人抓走,是鋪子的鄰居看到報的信兒。女乃女乃不得去,讓我回來求少夫人。我怕公子查出什麼,自己先去衙門口兒打听。還好,讓我見一見。忠伯和賀管事都捆著,沒有用刑,只是五花大綁不得松動。我問了問,說昨天鋪子里進的寶石紅織錦,今天一早衙門砸門搜出來,說二房里夜里丟了東西,人家一早告上衙門,咱們鋪子里搜出來,就把忠伯賀管事上了綁,現在要定罪,少夫人,您怎生想個法兒,救一救他們吧。」
好似晴天霹靂打在鳳鸞身上,她茫然不知所措地喃喃︰「求公子,只怕他什麼都明白。」蘭枝喘一口氣兒又道︰「我從衙門里出來,又見邱記掌櫃也綁了來,面上有傷嘴角有血,正在喊冤枉。少夫人,你千萬要救救忠伯啊。」
「邱記掌櫃是怎麼回事?」鳳鸞覺得迷霧中看到什麼,蘭枝道︰「我沒問,急著就跑回來。」旁邊有夏天用的竹子躺椅還沒有收,鳳鸞摔坐在上面目光呆滯,好一會兒她哭起來︰「我明白,我知道了。」
可這明白和知道也要理由,鳳鸞催促蘭枝︰「拿上錢去衙門口兒,」外面丫頭回話︰「公子喊少夫人。」
鳳鸞身子如遭雷擊,手扶著椅子扶手塌下半邊肩頭,才氣若游絲的道︰「我就來。」走出里間人又一顫,外面站的是長平。
心理作用上,見到長平和見到郭樸沒有區別,長平雖然躬身,鳳鸞對著他,是好一會兒才邁動腳步。
郭樸已經起來,披衣在書案後坐著,見鳳鸞花容慘淡過來,把一件東西扔過來︰「可認得這個東西?」
鳳鸞接到手里還沒有看,郭樸淡淡不帶半分怒氣地道︰「果然翅膀硬了!」鳳鸞顧不上他的脾氣,打開一看叫一聲苦,這是鋪子里的帳本兒,如今落到樸哥手里。
此時對鳳鸞好似天塌地陷,她嬌啼一聲什麼都忘了,丟下帳本兒奔到郭樸面前,雙手扯住郭樸衣袖大哭道︰「你為什麼這樣做,忠伯是個好人。」
「我問你,怎麼動刑,你說出來,我無不照辦。」郭樸完全是調侃,愜意地看著痛哭的鳳鸞,他舒舒服服往後靠著,雙手合握隨意擺在身前,那樣子要多舒坦就多舒坦,心情一片大好。
就著鳳鸞的哭聲,郭樸一句接一句的挖苦她︰「燈下黑在我眼皮子底下,你很能耐;家里的客人撬著好吧?有銀贖身,現在還有錢嗎?」
書案上擺著兩疊子銀票,郭樸用手點點︰「一共一萬兩千兩,四千兩是我自己的,這四千兩,是鳳記的,這四千兩,是那個賤人。鳳鸞你別哭,我們先清算完,我還要找那個賤人算賬。」鳳鸞哭得花容失色,哪里能不哭,只口口聲聲問︰「為什麼你要做,為什麼你一點兒後路不給我,為什麼你抓忠伯和賀管事,我沒有撬家里的客人,不是我撬的。」
「可你知情不報!」郭樸重新恨上來,緊緊攥住鳳鸞的脖子後面,帶著她往榻上去︰「給我坐好!老子今天收拾好你們!」
鳳鸞只是哭︰「人家沒撬家里的客人,為什麼要對你說,對你說你從不信,是你讓我事事讓著她,是你讓我事事說她好,放人,」她淚落滾滾,心里所在被壓抑的不平都被激出來,下榻揪住郭樸衣袖︰「你最不喜歡我,我事事要讓人,我只能陪著你,陪到你生厭,陪到再有人來,你還會要我?」
她嗚嗚哭個不停︰「放人,他們沒犯事,你給我放人!」
郭樸愣住,被鳳鸞的這樣子弄得不知道說什麼好,本能想給她擦淚水,又覺得現在這樣做更助長她。
不等他板起臉,鳳鸞用力搖他衣袖︰「嗚嗚,放人,嗚嗚,你把我打死算了,母親,嗚嗚,我要母親。」
郭樸頗為狼狽,好不容易才回過神,把衣袖用力一拉,鳳鸞措手不及跌跌撞撞一頭摔在他身上,隨即肩頭被郭樸捏住,按她在榻上喝道︰「放老實些!」
鳳鸞以袖掩面,哭個不停︰「我不活了,我沒有鋪子從此不活,免得你以後變心,一樣不讓我活。你好了,親戚們會給你找人,別人也會給你找人,我給你尋人你不要,你只要別人的。」
「什麼話,別再哭!不許哭!」
「嗚嗚,當我不知道,你才能下地,一天來了兩個媒婆,將軍夫人不是嗎?多少人巴著,你去找,你怎麼不去找,有這個功夫,別來欺負我。」鳳鸞只是哭。
郭樸黑著臉在對面坐下來,手指按在桌子上︰「我說別哭了!」鳳鸞扭扭身子︰「放人,嗚嗚,你放人!不放人,我不活了!」
「長平,去對邱大人說,抓的人狠打!」郭樸說出來這句話,鳳鸞住了哭聲驚恐萬狀。郭樸男人的自尊多少找回來一些,沉著臉再交待︰「把一百零八件刑具會給他們試試,今天用不完,明天接著用!」
長平忍笑答應,哪里來的一百零八件刑具。鳳鸞怔忡道︰「有這麼多?」郭樸臉比鍋底黑︰「是啊,專打愛哭的人!」
鳳鸞直愣愣呆若木雞,郭樸總算能從容,再喊長平是正經事兒︰「把那個賤人叫來!」賤人?鳳鸞轉不過來圈兒,直到見汪氏過來。
「啪」,郭樸大步書案前撿起另一個帳本兒摔到汪氏腳上,汪氏剛驚呼一聲退開,郭樸兩步就過來,抬手重重給了汪氏左面頰一巴掌。
打得汪氏眼冒金星,尖叫著︰「別打我!」右邊又重重挨了一巴掌。鳳鸞尖叫出聲,嚇得飛快縮到榻最里面,身子緊貼榻壁,才敢喘息一下。
這巴掌太嚇人了,郭樸看著人瘦,可這打人的樣子是又厚又重。
「跪下!」隨著痛斥汪氏跪下,郭樸氣不打一處來,抬腿又一腳,正中汪氏胸口。汪氏是個女子,郭樸雖然還弱,也腳下留了力氣。就這汪氏身子半飛出去,撞到一旁擺花的高幾上,高幾「砰」一聲摔倒,上面一盆蘭花和汪氏同時落到地上。
汪氏是跪下,蘭花是擺在她身邊,隨著巨響,泥土和瓷片飛出去多遠。
房里全是郭樸的大罵聲︰「賤人,從你到我家來,不曾有半點兒虧待,怎麼干出這樣事情!把鋪子交給你,你私下里辦得好!撬了幾個客人,都是怎麼傳的消息,一一說得清楚也罷,說得不清楚,把你一條繩子綁了,送到衙門口兒釘枷示眾!」
鳳鸞尖叫也沒有了,縮著身子前無遮掩,把一旁硬邦邦迎枕抱在懷里,硌到自己的同時感覺安全不少。
汪氏到現在明白東窗事發,她心里最後的一絲希望也飛走,面對大怒的郭樸,雙膝跪下的汪氏涕淚交流︰「公子容稟,」她顫微微,怯弱弱地開了口︰「從我到家里,進門就是三個,公子心里,只有周氏妹妹……」
郭樸再次大罵︰「我雖然疼她,也一樣疼你!我件件哄著她玩笑,卻把生意交給你!不長眼的賤人!家里以後的鋪子全要交給你,你眼楮里,就只有你的一間鋪子!怪我錯看你,怪我事事信任,怪我當你是個人!」
罵聲中,汪氏痛淚嘩嘩流下,郭樸的話有錯嗎?他說得全是實情!
怒容滿面的郭樸氣洶洶掃了鳳鸞一眼,鳳鸞身子再往里縮,縮不動把腳再往里移一移。腦子里昏昏沉沉只有郭樸的一句話「件件哄著鳳鸞玩笑」,鳳鸞不得不承認,樸哥說得全是真的。
生氣的郭樸回到對面榻上坐著,很方便再狠瞪鳳鸞一眼,平平火氣罵汪氏︰「跪到我面前來細細地說,說錯一個字,皮鞭板子全在!」
汪氏知道大難臨頭,這個主兒是不容人多分辨,再說他證據在手。在郭樸的怒目下膝行過來,淚眼模糊看著這個生氣的人。
他能起床以後,飲食大增容貌一天一個模樣。現在看上去還是皮包骨頭,可肌肉微豐,以前俊模樣兒已有雛形。
就這樣,從此失去?郭樸還在痛罵︰「貪婪之徒!」房外,臨安手執著筆,準備記下汪氏的招供。
榻里面的鳳鸞,是心驚膽戰,膽顫心又驚……。她雖然沒有挨在身上,只看汪氏挨打,比挨在身上還要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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