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殿下問郭家和孫季輔,邱大人熱淚盈眶。舒殢獍郭家,一直對自己不加以援手,只在邱大人被抓往京中的時候給了一百兩銀子,又安置了邱夫人,當然不是在上房,是尋了幾間房。後來邱夫人緊隨入京,來探監時把這事說過。
這算是袖手旁觀和校花合租的日子。
孫季輔,是捉拿邱大人進京的人。盜匪案件與邱大人無關,但後來審出來邱大人的貪污官司,孫將軍當時用了刑。
把邱大人送到牢里去的人,邱大人怎麼能忘記?
書房里迸出幾聲哀嚎!
小廝們在外面各司其職,听到這聲音,迅速拔劍的拔劍,掄刀的掄刀。走門的,去窗戶下面堵著的全就位。
顏師道等人也急步出來。
書房中簾子高打起來,寧王殿下坐著似沒事人,甚至有胸有成竹般的輕松。他面前跪伏著邱大人,哀嚎正在痛哭流涕︰「罪官我,是屈打成招!」
他泣不成聲,身上雖然才洗過,也散發有味兒。寧王不易覺察地看看紫檀座瓖金嵌玉的銅香爐,有眼色的小廝進來一個,多放一把香。
「王爺,罪官我是二十七年前的進士,當時無錢選官,選到臨城當縣令。這縣令一當就是二十多年,不敢說苦勞多,也收過地方上送禮。」邱大人打算一拼,頭在地上踫得極響,顏師道听得驚心,真怕他踫穿頭。
這個人一死,王爺的事情就做不起來。
寧王含笑吩咐︰「你起來慢慢地說。」讓人給邱大人送上熱茶一碗。小廝嫌他髒,拿了一個最普通的茶碗給他。
手捧熱茶,邱大人熱淚滾滾。頭半天還在獄里髒亂臭熱,下半天就在皇子府中還有個座兒。幾年獄中的日子讓他即刻清醒,含淚欠身道︰「王爺要知道,罪官知無不言。」
「我來問你,郭家是怎麼一回事?」寧王拋了一個不小的話題出來,邱大人初時不知道如何開口,揣摩寧王的面色道︰「郭家是生意人,求我辦事,收過他家銀子,」
寧王側著面龐,听得很認真。把郭樸的成長史听完,寧王再問︰「他娶三個妻子是怎麼回事?」邱大人心里一跳,他曾想過郭樸為妻子周氏不來營救自己,可要真的那樣,郭家還會照料自己妻子?
虞大人持的是寧王小印,但邱大人多長了心眼。這幾年的遭遇,他不能不多個心眼。寧王要是問這些,他自然會問。
拆散人夫妻不是美事,寧王不問,邱大人只看著他面色不提。把周氏怎麼嫁到郭家的事說一遍,這中間曹氏被遂,汪氏被休,邱大人都只說他知道的。
寧王悠然︰「听起來他是個倒霉人,娶三個兩個不好,對了,听說現在的妻子和他分別過,又是怎麼一回事?」
邱大人眸子底處聚光,腦子轉得飛快,定定看著寧王。寧王對這一件事的關切,可由他微往前傾的身子來看出。
因為關切,邱大人愣住。試探地問︰「王爺,她不是就那麼走了三年?」寧王皺眉,看得邱大人心里一沉,寧王冷淡許多︰「她怎麼走的,是什麼原因?又是怎麼找回來?」
可憐的邱大人對于後面的事情他不知道。
郭樸到顧家迎親,邱大人被孫季輔捉拿。他期期艾艾心里冰涼︰「王爺,就是那麼走了,您……」寧王往後面坐坐,開始冷若冰霜︰「虧你還是一縣之令,走了人,你都不知道!」
邱大人腦子「嗡」地一聲,好似鼓跋鑼擊開了道場。他顫抖著嘴唇,哆嗦著回答一句︰「听說與人有私情!」
胡謅的這句話,寧王反而露出笑容︰「哦,是與哪個有私情?」邱大人撲通跪倒︰「王爺,您救救罪官,罪官願為您肝腦涂地,下輩子也願當牛做馬!這周氏離開,依下官想必有私情,是哪一個,倒不知道傾世狂妃︰廢材四小姐最新章節。」
他一面說,一面看寧王的神色,越看心里越寒。寧王殿下竟然不知道?虞大人拿的是他的小印,上面寫著……。邱大人身子搖搖晃晃,差一點兒暈過去。
那上面寫著︰「持此小印者一切便宜行事!」行的什麼事,沒說是為郭將軍而去。
邱大人這個時候,還敢多攀扯虞臨棲?他本著官場的,我不說話,你難下手的原則。把心驚暗暗放在肚子里。
寧王只是一笑,露出好看的一點兒牙齒,襯在他的嘴唇上。他許許再問︰「那孫季輔呢?」邱大人咬牙切齒︰「從他打著駐扎的旗號到了以後,弄得民怨人恨。無人能管他,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一眾官員全不放在眼里,又,」
忽然眼楮一亮︰「又以權勢壓人,強娶一名妾室友,」臨城和顧家莊有兩、三天的距離,邱大人听說是顧家莊土生土長的女子,他還不知道是周氏鳳鸞。
寧王殿下知道,他費了周折把邱大人提來問,要弄清楚的就是周氏其人。
邱大人把孫季輔有的沒有的罪狀全說出來,又羅織許多道听途說。寧王听得津津有味,又問當時附近官員們是哪些人,邱大人一一說過,寧王只過耳邊,就能記得。
邱大人長跪不起,口口聲聲地求寧王︰「願為王爺門下一鷹犬,王爺,下官是冤枉的!」小廝們在外面撇嘴,王爺門下倒要這樣的鷹,這樣的犬?
寧王安慰他︰「在我這里吃頓干淨飯,你是服刑的犯人,我不能提你在府中過夜,你放心,是冤枉的,有說話的地方。」
小廝們來把邱大人領走,寧王沉下面容︰「取我的貼子,請喬原質來。」當年郭樸老家那一方的太守喬原質,去年回到京里,現任吏部侍郎。
喬原質住在新買的園子里,正在看秋雨。見寧王請去用酒,一半兒喜歡一半兒謹慎。和來人過來,已是黃昏。
小戲台旁寧王見了喬原質,呵呵笑道︰「夏天熱,不敢邀你們來玩。這秋雨綿綿,我弄了一班小戲子準備孝敬宮里娘娘,都說喬公有詩才,請來一同鑒賞。」
人不多,幾個清客幾個官員,都和喬原質認識。紛紛稱喬老︰「喬老見過多少好戲,今天一定指正。」
戲台上咿咿呀呀唱起來,大家坐得很開。唱到一半停下來醒酒,月色從樹葉中掃下來,寧王讓喬原質去看新裝的亭子。
珊瑚為頂,八寶為裝飾的亭子,四面懸著各色錦緞。喬原質夸了幾句,寧王微微而笑。能和皇子們單獨親近,喬原質有些飄飄然時,寧王隨意地問出來︰「你在任上時,可有什麼笑話听?」
他面龐隱在月色陰影中,略作一個提示︰「前天宮里見到孫季輔,他以前說娶個妾,可娶了?」喬原質面不改色︰「這個倒不知道,」寧王輕笑︰「現在還有人說,孫將軍在的幾年里,處處太平。就是他走以後,也盜匪不多。我一向欣賞他,他相中的妾,一定是好的?」
「回殿下,孫將軍回京後,他的妾也不在,下官我對于這些俚語並不多听,」喬原質這樣說,寧王有些受頂撞。他哦上一聲沒有說話,喬原質是攪盡腦汁狀,尋出來一個鄉俗故事︰「有個娶小女婿的……」
他自己笑得哈哈不停,寧王只是淡淡一笑,這個老滑頭!
離開寧王府,喬原質在轎子里擦汗。秋雨帶涼意,怎麼還頻頻有汗!好巧不巧的,轎旁走過孫季輔,喬原質張張嘴要說什麼,又閉上嘴沒說。
還是不說的好,裝裝糊涂,什麼事都會過去。
秋雨稍停的時候,風更轉冷的時候,京里人人早早穿上棉衣最強執法。臨安在凍得哆嗦人的城門口,用自己犀利的眸子不住看進城的人。
他坐在離城門口最近的茶館里,也最靠外。見一騎飛奔過來時,臨安箭一般的飛出去︰「張校尉!」
奈何騎馬的人沒听到,茶館掌櫃的到出來︰「小爺,茶錢?」臨安不耐瞪他一眼,小二在茶館里開口︰「掌櫃的,茶錢在這里!」
一枚小銀角子早被拋在茶食中間,掌櫃的就沒有看出來。他怕得罪客人,正哈腰陪笑時,臨安飛身上馬,快快的追出去。
街上人不少,臨安很快截住張校尉,和他咬一通耳朵,張校尉跟著他後面走。沒多久到了忠武將軍府,不走大門直奔後門而去。
張校尉不禁納悶,送錢的來要從後門進?郭將軍最近在京里貌似大發。
後門上也有人,幾個衣紫衣皂衣藍的小公子摩拳擦掌,七嘴八舌︰「喊一嗓子試試?」這是一個藍衣的小公子。
旁邊一個衣皂的小公子慢慢騰騰︰「她大名叫什麼來者?」
「叫多撕書,你嗓門兒大,喊一聲撕書的來了,就成!」衣紫的小公子臨安認識,是汾陽王小王爺程知節。
見到臨安帶人過來,小公子齊齊松一口氣︰「這奴才來了,叫什麼?」臨安鼓著嘴笑︰「小爺們倒不記得我?」
程知節大模大樣吩咐︰「臨安,給小爺喊二妹出來!」他眼楮一瞪,很有王爺氣勢。
臨安不軟不硬的回他︰「小王爺,我家公子說,男女授受不親。」張校尉馬上嚇了一跳,下一步幾個小公子身法敏捷,一起跳過來︰「我們是小孩子!」
「可我家二姑娘已經長大,」臨安毫不相讓,大家互相瞪瞪眼,臨安去叫後門。門初開時,冷不防後面有一聲喊︰「多撕書,出來打架!」
他們只是喊,卻並不進去。眼睜睜看著臨安壞笑著引張校尉進去,大家沮喪︰「咱們不要她,再去找一個會打架的女孩子去!」
「會打架的女孩子只有這一個!」程知節上了馬,給他牽馬的家人是個大人,從來忍不住要笑,小王爺見天兒來一回,弄不出來郭二姑娘。
郭二姑娘在郭大姑娘房里,要是從正門去看,可以見到不少車轎停著。今天郭大姑娘請客,請她在京里認識的客人。
清一色小姑娘,最大的不過八歲,最小的只有六歲。齊家的姑娘是姐妹兩個人一起來,奚家的姑娘是嫡姐庶妹一起來,還有別人家里的,客人一共五位,外加一屋子丫頭婆子。
念姐兒房里是才換的家什,大荷葉式的桌子皆紅漆,上面擺著翡翠荷葉盤子。
姑娘們實在太小,要有心眼兒也不多。
奚家的嫡三姑娘嘆了一口氣,撫著翡翠荷葉盤子道︰「到底是你母親,要是我母親,雖然我是親生的,也不舍得給我擺。」
她都這樣說,兩個妹妹更不敢說話。又怕不附合回去她要惱,擠出來一句話︰「母親最疼的還是三姐姐。」
「當然最疼我,只是還不給我擺。」奚三姑娘傲氣十足,在別人眼里總有尷尬。念姐兒笑眯眯︰「我母親最疼二妹,以後有了弟弟,要最疼弟弟。」
大家都看過來︰「不是最疼你,你要是長女?」念姐兒愛嬌的微嘟一嘟嘴,再展顏笑︰「沒有二妹的時候最疼我。」
奚三姑娘說了一句︰「最疼你母親,才最疼你們。」她自以為這句話說得得意,不想窗戶外面有人。
小北風刮著竹葉兒動,郭樸在關閉嚴實的後窗戶上,听著小姑娘們說話,心里不是滋味煉仙。怎麼這麼說話?
就這幾位客人,還是鳳鸞不顧有孕,親自去請長陽小侯夫人幫著定下來,全是官宦人家的女兒,說來說去︰「你父親疼你母親……」
這還是孩子們嗎?
以前羨慕京里孩子們知道得多,郭樸現在就不羨慕。
長廊轉角躡手躡腳走來臨安,對著郭樸作個手勢,郭樸悄無聲息退出女兒窗下,往書房里來見張校尉。
張校尉自軍中來,有要緊的信要送,另外是給郭樸來送錢。一整疊子銀票送過來,郭樸斯文的命臨安︰「帶他用酒飯,賞他!」
銀票是多少,郭樸沒有細數。他粗看看,也有上萬兩。剛往抽屜里收好上了鎖,外面南吉拖長聲音回話︰「大姑娘到!」
念姐兒的小臉兒很快出現在房門口,小身子行一禮,就笑著撲過來︰「父親。」雙手抱住父親頸項,嫣然小嘴親過來,就開始要東西。
要東西也罷了,並且泫然欲泣︰「很喜歡。」
「哼,這是哪個耳報神又給你回了話?」郭樸戲捏住念姐兒小鼻子︰「母親養身子,你小小年紀學著管家,就學會有耳報神!」
不如他的意料,念姐兒吐出來一句話,小眉頭戚戚然問︰「父親,你還疼母親嗎?」郭樸覺得吃不消時,外面又來了二妹。二妹興高采烈︰「父親,說你有關外的客人?」她把「關外」兩個字咬得很緊。
郭樸長嘆一聲,當著女兒的面取出銀票,一只手臂抱著念姐兒,另一只手臂抱起二妹,去見鳳鸞。
請客的主人不在,姑娘們出來看菊花隨便看一看她。初冬菊花開得瑟瑟更香,紅色長廊走來的郭樸讓小姑娘們羨慕。
她們的羨慕是交頭接耳︰「父親還肯抱?」規矩重的小姑娘家里,在記事的時候就沒見過父親的懷抱。
見念姐兒一只小手撫著父親肩頭上,另一只小手在比劃著說話;而二妹更是兩只小手摟住父親,不停地對著姐姐笑著點頭。
這父女三個人就這麼去了,只留下一串子身影在青苔地上。
鳳鸞孕吐才過,在榻上倚著和幾個家人說話。見郭樸和兩個女兒過來,面上有笑︰「樸哥,你今天不出去?」
「問你的好女兒,她倒知道我今天不出去。」郭樸非嗔非怪地說過,二妹搶先告訴鳳鸞︰「後門上有人會告訴我和姐姐,前門上也有人會告訴我和姐姐。」
郭樸酸著面龐,鳳鸞還沒明白,含笑如水中花︰「二妹也會管家?」話說過知道失言,給了郭樸一個甜甜的笑,讓念姐兒和二妹到身邊,輕輕笑如風中鈴聲︰「快告訴母親是怎麼一回事?」
家人退出去,一疊子銀票送到紅漆刻花小桌子上,郭樸繃緊面龐︰「給,我倒養出來兩個小耳報神!」
回答他的更是輕笑,鳳鸞俏皮地還要打趣︰「我身子不便,不能帶孩子們出去,樸哥,有勞你帶孩子們去一回。」
念姐兒和二妹互相皺皺鼻子,笑得都是一口貝齒。
鳳鸞對面郭樸不坐,在榻邊一溜排椅子上坐下,離鳳鸞最近。頗有含意的道︰「你怎麼又這樣教孩子?」
「這一回不是我,」鳳鸞喊冤枉,正在得意女兒們貼心,郭樸一句話粉碎她的得色︰「問孩子們,怎麼會這樣?」
他面上不是玩笑,眉宇間全是正經,鳳鸞微一愕然,下意識地道︰「好心深似海。」先問念姐兒,念姐兒還不肯說,躲閃著嘻嘻,鳳鸞再問二妹,輕哄道︰「二妹是個好孩子。」
「姐姐說,父親要是不疼母親,就不要我們。」二妹說出來是得意,看二妹多能。
郭樸這一回是冷眼旁觀,加上袖手旁觀;鳳鸞面色沒有變,卻垂下眼斂想了一會兒。再抬眸子,扶著小桌子起來,端端正正給郭樸賠個不是︰「樸哥,你不要怪,」
「你坐下吧,前幾天沒天沒夜的吐,還經得起這樣折騰。」郭樸慌了手腳。鳳鸞坐下來,含笑摩挲念姐兒,卻沒有責備她,而是道︰「我的乖孩子。」
郭樸有幾分眼紅,拉二妹到身邊也摩挲她︰「父親的乖孩子。」二妹嘻嘻對母親看一眼,郭樸瞪她,再看鳳鸞的月復部,悠然自得︰「父親的乖孩子。」
鳳鸞慢慢地告訴孩子們︰「父親,是很疼你們。」
兩個女兒小雞啄米般點頭,念姐兒忽然叫了一聲︰「我的客人……。」平時的小小淑女偶然不見一回,念姐兒一溜煙地跑走了,二妹跟在其後。
文夫人最近總心神不寧,要有人對她說是郭家鋪子開張的原因,她一定不信。自從在鋪子里被熟悉的人找到一回,文夫人並不天天去鋪子,可是坐在家里,又無事垂著頭陷入沉思。
掌櫃的找到家里來,呈上一件珠寶︰「夫人,這珠寶開價三千兩,」是一件鳳凰展翅六面嵌玉有珍珠步搖。
鳳凰栩栩如生,玉也是上好水頭,步搖上珍珠全是上好南珠,白天也微微放出白光。文夫人皺眉︰「要嗎?」
「夫人您作主。」掌櫃的經過幾次文夫人的不好脾氣,不敢多說話。文夫人為難︰「不是我不要,這錢不少,最近怎麼了,這些個前朝的首飾,不是三千五千,就是一萬的,天天有人來賣?」
掌櫃的中肯點評︰「這首飾是前朝宮中舊物,夫人您看,這後面還有字樣。這是前朝皇後入皇陵後,有人說宮中失竊流失出來的一批首飾之一。前朝已經不在,當然並無別人追究。這是一件古董,三千兩銀子其實不多!」
「我知道三千兩銀子不多,可是上個月花了一萬兩銀子買了兩枝鳳簪,現在擺在那里無人問津,要是時新首飾,還可以毀打。這種古董工藝好,壓根兒放在那里就是擺設。」文夫人苦苦一笑︰「我並沒有多少私房,這種貴重首飾再多幾件子,閑錢一個也無。」
上個月兩次鳳簪也是前朝古董,掌櫃的是個行家子,一見心喜,路也走不動,說服文夫人買下來。
他的主意還是那一個︰「可去皇子們府上再做一兜售,今年無人要,明年興許有人要?」文夫人聞言就要添氣︰「本來秦王妃已經相中,不想郭家說試新首飾,送去幾枝子時新的,我是沒見到,據見到的人說,手藝好,價錢又比古董低了三成,第二天再去,秦王妃這就不答應。這不是你去的,又不是我去!」
掌櫃的笑呵呵︰「首飾不愁賣,古董更不愁,」文夫人狠剜他一眼︰「我能不愁?去年雪災,我的幾個莊子都遭災錢比往年少許多,我指著鋪子生息,幾間鋪子一間不如一間,閑錢不過置辦些工料,哪能天天辦這古董首飾?」
正說著話丫頭們來回︰「夫人,鋪子上伙計來回話。」文夫人頭疼︰「又有什麼事,」她狐疑滿月復︰「今年怎麼了?這些古董全到我們鋪子上來?」
掌櫃的不說話,古董的流向,哪一年都說不好。他只奉承文夫人︰「是咱們的鋪子名聲好,人家才尋來。」
伙計風風火火過來,果然又是一件首飾呈上,這一次的更不錯,是一件海水紋青玉簪,花樣兒簡單,卻開價八千兩。
文夫人抽一口涼氣︰「有這麼貴嗎?」尋常中等人家一年不過幾百銀子的花費,這首飾鋪子開的,越來越邪乎,最近全是成千上萬兩的首飾有人來出售重生之嫡女庶嫁。
她翻來覆去地看,最後還是謹慎︰「要不起。」把掌櫃的和伙計打發出去,心里煩的還有一件事。
夫人娘家是京里世家,新選進宮有兩個人,今年應進美人,貴妃嫉妒不肯給她們進位。文夫人娘家一直為此事憂心,文夫人掛在心上。
到晚上還在心煩,文大人回來,丫頭們外面回話︰「老爺回來,」文夫人猶在窗下沉思,文大人受怠慢不喜歡,等到文夫人醒過神,他已經往小妾房中去。
文夫人又添一氣,她平時和文大人算是和睦,對小妾們自恃身份,從來威嚴。今天幾件事情不趁心,不由她氣更足。
這樣悶悶幾天宮中傳來消息,說黃家的兩個人進了美人。文夫人為安慰她們往宮中去,先來拜貴妃,貴妃命起身時,文夫人一眼看到貴妃頭上,是那兩件首飾。
一件青玉簪,一件珍珠步搖。她正在疑惑,同在的一個嬪妃為討貴妃喜歡多說了兩句︰「秦王殿下就是孝順,王妃特意外面選來這兩樣首飾呈進,足見她的孝心。」
貴妃果然很喜歡,滿面春風溢于言表,是個人都能看出來。
文夫人自恃命妃,平時宮中左右逢源,趁故兒笑瞅幾眼︰「果然是好,這花樣兒,離得這麼遠也這樣精細,要是能離得近些容我看看,我就趁心。」
貴妃對她含笑,她不讓兩個人進美人,對她們的家里人多有撫慰,又是秦王的孝順,就取下來給文夫人看。
青玉簪上雕著海水紋,因為貴重,上一次文夫人看得清楚,是一模一樣的東西。涼氣從她頭頂一直到腳底心,再就遇到兩個表妹幽怨的眼光。
從貴妃宮里出來,就到表妹們住處,把宮女打發開,表妹們告訴她內幕︰「知道嗎?那首飾是黃美人家里送到秦王府上,秦王妃送到宮中。」
平白送給貴妃這樣貴重東西,她當然不肯亂要。文夫人酸酸地︰「有什麼,不就是兩件子首飾,貴妃什麼沒見過,也學得這樣眼皮子淺?」
「不就是兩件子首飾?」表妹們眼楮瞪得像烏眼雞︰「你剛才沒細看,那是前朝皇後宮中出來的首飾,」
話只說到這里,文夫人一下子明白,貴妃一直想入主中宮,這前朝皇後的首飾送給她,是絕好的一個兆頭。
再說這種首飾,換成官宦人家,一般不敢帶出來。要是富家人家,只是收藏賣錢。最好的用途,就是送出去升官發財。
她心里那個悔,後悔得不行。想到過幾天見黃夫人,她一定趾高氣揚,文夫人出宮的路上就沒有好過。
直奔鋪子里去,吩咐掌櫃的︰「再有上好首飾,千萬送來我看。」又問他︰「怎麼這首飾會落到黃夫人手里?」
黃夫人一般有鋪子,卻離得遠。
掌櫃的對于古董珍奇,只要眼前過,就打听得清楚,這是他的職業病。當下唉聲嘆氣道︰「這首飾先是給郭家,郭家不敢要,才往我們家里來,」
「怎麼先給郭家?」文夫人大怒,掌櫃的心想,不是你要听事實。慢慢道︰「郭家的鋪面大,人家一看就以為他們家有財力。」
對面郭家是五間鋪面的開間,文夫人這里只有兩間鋪面的開間。文夫人忍氣,听到郭家她就不舒服,對掌櫃的道︰「再說。」
「我們家不要,他就去了黃家,踫了兩回釘子,他也學聰明,我打听到是賣的人對黃家說的,這首飾可以進上,」掌櫃的說著,文夫人心里更翻江倒海的惱怒︰「他怎麼不對我們說這話?」
掌櫃的道︰「總是他當時沒有想起來聖堂。」
文夫人擺弄著手中帕子,心緒稍定時,苦大仇深地道︰「再有這樣事情,你要記得來回我。」掌櫃的心想,哪一回不回你?幾千兩的東西買進,能不回當家人?
「掌櫃的,那個人又來了,」伙計飛奔而至,掌櫃的馬上慌了,站起來道︰「夫人,我看他有好東西,我讓伙計們盯著,」
不等他說完,文夫人急急往外面去,在櫃台後面門內站定,卻見沒有人。她不會上來就見這個人,不過想看一眼。
一時急切,又見掌櫃的起來,忘了讓那個人進去見掌櫃的。
不想來到外面,卻見沒有人。文夫人看伙計,伙計往對面努嘴兒︰「總是先去的郭家。」那個人鬼鬼祟祟,從後面背影看就有幾分可疑。
掌櫃的輕聲道︰「估計不是正經人。」偷偷模模賣古董的人,比正經賣古董的人多,文夫人有這個鋪子,也知道一些。
要麼是家里首飾偷出來賣,這個不敢正大光明見人;要麼是盜墓的賣贓的,更是鬼魅。
前朝皇後的首飾拿出來,是丟的是從墓中弄出來,都不敢確定。
沒過多久,那個人歡天喜地出來,掌櫃的和伙計面面相覷,輕聲道︰「郭家要了。」對面郭家的大牌子「重金禮聘熟悉行當的掌櫃和伙計」還在,文夫人輕咬嘴唇,差一點兒咬出血。
她想要的時候,郭家也要了。手一揮︰「去告訴老爺,把這個人弄來。」文老爺是京中巡捕的一個官兒,到晚上把這個人抓回府中。
因為牽涉到往宮中送東西,文夫人夫妻全在,隔著屏風听這個人︰「哪里來的東西?一定是個賊!」
「不是的!我是夜市上做生意的,有人主動來賣給我,說好銀子分我一成!」這個人更理直氣壯,再問他︰「那你干嘛鬼鬼祟祟?」這個人更有底氣︰「這是前朝宮中首飾,我一眼就認得出來,這種首飾要麼是偷要麼是盜,我難道大街上吆喝著賣?」
他推得干干淨淨,又打听到他身份的確是在夜市上淘弄古董的人,拿他沒有辦法。為著宮中的姑女乃女乃們進妃位,文夫人夫妻商議一下︰「讓他再取古董來,不必一定是首飾!別人送首飾,我們也送首飾,並不香甜!」
可又不相信他︰「派個管家跟去,有多少取了來!」那個人還不答應︰「來個老成懂行的,和我交易的人鬼精,要是東西不好,你們看走了眼,不要尋我晦氣。」又命掌櫃的和他去!
一連看了三天,不見有人。掌櫃的熬夜就精力不濟,大白天的在鋪子後面睡覺。文夫人心里急,她中間見過黃夫人一回,全是得意。
又不知听來的風聲,說貴妃很中意前朝宮中的東西。她急得自己往鋪子里來,多少是有些盼望。
盼來盼去盼不到,這一天下起小雪。伙計們正在籠火盆烤暖兒,文夫人的車過來,沉著臉不見掌櫃的,問道︰「去了哪里?」
「才剛有人約他去看東西,是個破落子弟,人家不肯出門,一定要上門去看,說出門賣當丟人。」伙計們回過,文夫人不言語。她的鋪子里原本只守攤兒,是為著這前朝的古董,掌櫃的不得不出門。
這前朝古董最近市面上能見到的風聲,賣古董的這一行里,也刮了一個遍,大家都擠著頭在搜尋。
文夫人剛要進去,見一個人冒冒失失挾著個包袱進來︰「這是古董鋪子嗎?」他舊氈帽壓頭,壓住鼻子不見眼楮,挾的包袱破舊不堪求魔最新章節。
伙計們眼楮一亮,不要看人破舊,興許有好東西。文夫人要避開,怕他身上髒亂。才走幾步,身後這個人往對面看一眼,嘴里猶豫著道︰「對面像是門臉兒大?」
文夫人有氣,對伙計使個眼色,自己不走遠,躲避到門簾內看動靜。伙計們招呼他︰「東西先將出來看看?」
「這外面哪能看?」那個人把包袱抱得更緊,就他這架勢,活似抱著金女圭女圭。伙計們道︰「那里面來看。」
還是不答應︰「你們不會黑我的吧?」飛起一眼又往對面郭家看,還是那麼一句︰「人家門臉兒大!」
把文夫人氣得眼前金星直冒。
好不容易哄勸著他打開,用身子擋著後面街上人,又不肯全打開,只打開一半,大家都直了眼楮。這是一塊上好的古玉,粗看像漢玉,上面沁出血紅。
雕的花紋是太平如意,是個香爐。
文夫人想到的,是讓表妹們呈給皇上。現在遼東正打仗,皇上為半年多打不下來很不喜歡,這太平如意,是個好彩頭。
巴結貴妃,不如巴結皇上。
她這幾天,心里轉的是出彩,眼楮里看的是出彩,又知道最近前朝古董出來流通的多。有人猜測,哪一家收藏的人後面子孫敗家,弄出來賣,不然怎麼會一件接一件的出來,光听說的就有七、八件子。
讓丫頭去問伙計們說︰「夫人中意,問他價錢。」伙計們進來一個老成的回文夫人︰「還是等掌櫃的回來再說,我們怕看走了眼。」
那個人候著很不耐煩,往對面郭家又看,有些急眉急眼︰「你們不認得好貨,別耽誤我,我別家去!」
再往郭家看一眼。
文夫人氣得暈頭,命道︰「帶他進來我來看。」這個人還不肯進來,還是剛才那句︰「你們不黑我吧?我才從京外來,你們買不買得起,我家主子可等錢用,本地不能出售,才到京里來!」
這是哪一家子的敗家子兒?文夫人這樣想著,心里更確定幾分。把這個人哄進來在外間坐著,要拿東西進去給文夫人,這個人死死抱住︰「人在貨在,一步不丟!」
無奈文夫人自己出來看,見是一個女掌櫃的,賣東西的人後悔不迭︰「女人都不識貨,你放下吧,我還是別家去。」
文夫人不理他,在他半抱著的懷里也看得清楚,是個上好的漢玉,含笑道︰「數銀子給你,這東西我要了。」
一共五千兩銀子數出去,這個人把包袱丟下走開。出了鋪子門上大街,進一個小茶館從後門出去,跳上馬車揚長出京。
讓那夫人哭去吧!
晚上掌櫃的才回來,累得不行︰「這是什麼破家,出了京又走了幾十里,顛得我骨頭架子都要散!」
又不能歇息,文夫人留話讓他一回來,就趕快去府里相看古董。掌櫃的心里抱怨著不敢說,要了轎子坐過去。
古董擺在文夫人房里,文老爺也在鑒賞,手指輕叩道︰「不錯。」外面忽然有一道白光,掌櫃的眼楮嗖嗖放光,進來瞠目結舌︰「這東西多少錢?」
「五千兩銀子,你看值不值?」文夫人笑吟吟說過,掌櫃的大驚失色︰「這……這是假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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