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的站著,有些反應不過來。銀蝶低聲嘀咕,「咦,六王爺今兒這樣古怪,連最基本的禮法居然都不顧的?」
我回頭看看她,低斥道,「你少胡言亂語,他,他幾番救了我,你不可對他不敬。」
銀蝶偷偷的吐一吐舌頭,便招手命抬過竹轎來,伺候我上轎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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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見差點鬧出人命了,當即大發雷霆,他將華丞相好言安慰後,將清王好一頓痛斥,並道他若再說半個不字,便立斬于午門外。說完便命人將他拖了出去送回清王府,並命親信去嚴密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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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妃就又是一陣沉默,韻貴人顯然有些不服,「若說身份地位,那……,」她指一指靜安宮方向,「這又怎麼說?」
「只是什麼?」
但讓我歡喜的,卻是宮規上明定,三品以上妃嬪,每月可見家人一面,這家人自然是指女眷。
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宮內自是人人都知道了清王要將正妃的位子留給他將來喜歡的女子。宮內眾妃日常本就閑極無聊,此時便人人議論。麗嬪嘆道,「不想清王竟是這樣的痴情種子,不知道將來哪家的女孩兒有這樣的福氣,能成了他的心上人?」
我便點頭,做出歡喜的樣子,「皇上如此有心,臣妾便放心了,謝皇上額外隆恩。」
她這話一出來,大家就都頓住了,許久,還是張容華幽幽道,「俗話說︰一山更比一山高,未必那女子就弱過這華小姐,更有丈夫的寵愛當依仗,那華小姐便是有個主母身份,不還是個沒腳蟹麼?」
接了聖旨後的第三天,我便要內務府去接了母親進宮。入宮不足一年,我和母親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覺。母親先按著宮中規矩給我行禮問安,我摁耐住性子待這些繁文縟節全都行過了,便命錦兒帶著內務府的人出去用點心。銀蝶才關上門,我喚一聲「娘,」便撲進母親的懷里,壓著聲音「嗚嗚」大哭,母親亦淚如雨下渾身顫抖,她緊緊的抱著我,貼在我的耳邊一口一聲的「我的兒啊,我的心頭肉啊……」的叫,銀蝶背抵著門跪在地上,亦是捂著嘴哭成了淚人兒……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和母親才平靜了些,母親拉著我的手,將我上下左右仔細的看,邊看邊止不住的掉淚,「你姐姐從小就聰明細膩,你父親原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身上的,並不曾指望你。不想老天爺作弄,你姐姐竟沒你有福,」說到這兒,母親又忍不住哭出聲來,「我的澤兒啊,你死得好慘……」
而晉位過了三品後,便不同于平常,皇帝下旨後,更要欽天監再擇吉日行冊封禮,而冊封禮前更有諸多準備,光禮服配飾等等就讓我過目了幾十次。
皇帝拍一拍我的背,柔聲道,「別怕,沒事了。」
我將臉悶在他的胸口,卻哭得更凶,「只要能侍奉皇上,有皇上的寵愛,便只是個最低等的更衣采女,又有誰敢小看呢。臣妾又哪里是在意自己的位份高低,太後又如何會無緣無故的貶黜臣妾呢。臣妾怕的是無端被人栽贓陷害,防不勝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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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的俯,將頭靠在他的懷里,靜靜的听著他的心跳聲,許久,我才幽幽的道,「臣妾伺候皇上也是應該的。而且,臣妾喜歡跟皇上在一起,只要眼里看著皇上,臣妾的心里就覺得歡喜,更覺得安心。」
「朕答應你,讓趙大全選幾個貼心可靠的奴才進關雎宮伺候,但你那兒有一絲風吹草動,他們便可隨時來報,只要你不曾做過什麼,朕總是不會讓人冤了你,」他雖這樣說,可我卻分明听出他話里有許多無力。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著,下一次時,臣妾只怕就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了,可以得皇上再次救了臣妾,」我眼淚滴滴答答只是不停。皇帝在我背上輕拍的手就一頓,半晌,他才長長的嘆了出來,「罷了,等朕身子大好後,借著你侍奉有空,將你的位份再晉一晉,你只須一級就上了三品主位,那時有金冊誥封,便是太後也不能隨意將你責罰貶黜。嗯,你放心罷。」
大約是為了讓我歡喜安心,皇帝並沒有等到身子大好,便就有旨意下來,將我晉升為從三品的婕妤,和恭婕妤平起平坐。至此,後宮之中位份在我和恭婕妤之上者,除了被幽閉在靜安宮永無出頭之日的皇後,就只有楊家姐妹了。
我點頭,「自然是真的,只是,只是……」然敬吐回。
我將「養病」二字加重了語氣,加上我唇邊的冷笑,韻貴人便縮一縮脖子,不敢說話了。皇後的被禁,大家雖知道定不是養病這麼簡單,亦知道和我、慶妃、皇貴妃有關,但到底怎麼個有關法,卻又不得而知。這件事宮中本就禁諱,我又是這樣的語氣,除了韻貴人,其他人也都有些變色。余下的閑聊也就意興闌珊起來,胡亂說得幾句,各人便就都散了。
乾華殿傳出來的消息是,清王拒不肯接旨,當日一直在御書房外跪著,可皇帝硬是不理,閉門不見。不知是宮禁不嚴,還是清王有意為之,清王拒婚的消息竟傳了出去,到得傍晚時,就見華丞相老淚橫流的進宮,請求皇帝撤回旨意,道華家門庭不高,高攀清王不起,說華清兒得知清王拒婚的消息後,二話不說就上了吊,幸被救得及時。
他就笑了,「小東西,你竟跟朕頂起真來了。」
我看著她陰陰的笑,「太後不是說了,皇後娘娘只是去養病。」
「皇上,」我吐一吐舌頭,向他做了個鬼臉。他哈哈大笑,神色間這才松快了許多……
雖是有了太後的話,清王卻還是不死心的樣子,又去了皇帝跟前哀求,偏皇帝以孝治天下,自是不肯跟著清王胡鬧,為了讓他死心,竟一道聖旨,當即將那華丞相的女兒華清兒給定為清王妃。
恭婕妤卻搖頭,「皇上已經下旨,將那華丞相的女兒指為清王妃,這千金大小姐顯然是個性子烈的,說話間就要死要活撞牆上吊的,這將來做了清王府的當家主母,今日之仇定是要算在清王將來喜歡的那個女子身上了,哼哼,那女子不定是個什麼結果呢?」
大家就又笑了,「這倒也是,什麼正室原配的,到頭來,還是得到丈夫的心更靠譜些,」說著,就有人意味深長的向靜安宮方向一瞥,其他人隨即意會,都「咯咯」的笑了起來。
他雙手正環抱在我的腰上,聞听,雙臂便微微的一緊,他低頭在我的耳珠上輕輕一咬,「汐兒,你,你說真的麼?」
太後既命我好生伺候皇帝,乾華宮我便就隨意來去了。皇帝亦不在意,見我每日侍奉湯藥的辛苦,倒連番的對我賞賜。他拉著我的手道,「朕往日只見你懵懵懂懂,像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不想你心思竟這樣的細膩體貼,朕有你在身邊,少費了許多心呢。」
「哈哈哈,趙大全又哪能和你比,」他抬手替我掠一掠鬢邊的碎發,「他是個奴才,伺候朕是應該的,你是朕的愛妃,卻是妻子對丈夫的心,朕自然更加感念你的心意。」
我帶了些賭氣的,「皇上上次也說沒事。」
我垂頭笑道,「皇上繆贊臣妾了,臣妾不過是伺候皇上些茶水湯點,便是臣妾不在,趙大全難道不會安排這些麼?皇上一樣無須費心。」
我眼里慢慢的沁出淚來,一點一點的洇在他明黃色的雲錦褻衣上,仿佛一朵朵的花,我哽咽了道,「只是臣妾幾番都差點再見不到皇上,臣妾心里……害怕……」zVXC。
他點一點我的鼻子,寵溺的笑,「你也知道這是‘額外’的隆恩?」
我拿絹子拭一拭護甲的金片貼花,慢慢道,「如花美眷,敵不過似水流年,美人一旦遲暮,丈夫的寵愛就成了天上的雲彩,遙不可及,說起來,就還是身份地位更重要些了。」
我抱住母親的肩膀,哽咽道,「我能有今天,自然是姐姐在天上護佑我的緣故,如今咱們家能安然無恙,姐姐在天有靈,也是安慰的。」
母親卻搖頭,哭道,「你到底年輕,這又是年年月月日日的,誰知道明兒會怎麼樣?你姐姐死後,我埋怨你父親,當初就該辭了這官不做,憑他楊家多狠,咱們惹不起躲著。可是你父親卻說他發過誓,一定要給你伯父報仇的,倒將我罵了一頓。這糊涂的東西,死了的人已經死了,做什麼還要再搭上自己女兒的性命?」
我用帕子一點一點拭去母親臉上的淚,「听姐姐說,楊正在先帝時,曾因貪墨被大伯和父親聯手彈劾過,至此就恨上了雲家。如果父親辭官回家,彼時,沒了身上這層官服護佑著,咱們家就只會更慘,那時無權無勢還不是任由楊正搓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