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凝看著張臣,只覺得他眉目緊鎖,像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舒駑襻
自從沽名一別後,子凝也是至今才見到他。短短幾月的時間,他絕色的面龐亦是消瘦不少。
原本輪廓分明的臉龐變得越發深邃鐫刻,沒有了原來的慵懶之美,反而多了一絲男子的俊逸。
子凝一直凝眸,誰知陸遜在一旁開口︰「如此看著臣遠,可是心儀了他?」話語調侃,耳邊殘留著他的溫熱。
子凝心中忍不住發笑,他畢竟還是他,嘴上卻依舊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臣遠英姿,整合我意。」饒有意味地一笑,對上陸遜的雙眸,一股默契蕩漾開來。
他們彼此心意相通,早就已經習慣了對方的揶揄調侃。
「臣遠,你我師生二人久別,為師仍記得你詩文頗佳,不如隨了各位的意思,隨性吟上一句?」水鏡先生見張臣無動于衷,也知其性格怪異,便笑著緩和氣氛道。
張臣放下酒樽,旁若無人地隨性開口,話語慵懶依舊,好似世間的一切都不能為他所動容。
「青天亦可只手遮,江山何須幾世爭。」
「……」
宴席中間一片啞然,竟然無人開口。
子凝心中猛地一驚,張臣,他,為何會出此言?!
陸遜看出了子凝顏色驟變,將掌心覆在子凝的手背上,一陣暖意從手背出襲來,卻難以抵擋住子凝的震驚之心。
江山何須幾世爭?!如此大逆之言為何會從張臣的口中吟出,並且是那麼的隨意淡然?
他是何來的魄力敢于在眾多天下名士之間說出這樣的話?要知道,今日前來祝壽的水晶先生的弟子,不是達官顯貴就是江湖名流,而當張臣此話一出,萬物皆失色,何況是凡人。
子凝的視線和眾人一樣始終聚焦在張臣的身上,但他依舊淡然如此,把玩著手中的酒樽。
良久,子凝的手被松開,身邊陸遜的聲音忽然響起,略帶有一絲不羈︰「爭權奪利何所為,紅顏相伴乃是真。」
語畢,一個突兀的掌聲從上方水鏡先生處傳來,僵局被打破。
陸遜瞥了一眼子凝,嘴角上鉤。
伯言他,竟會吟詩?!
此句瀟灑隨意,並非任何人都能夠月兌口而出!
「訝異不必寫在臉上。」伯言調侃子凝,繼續坐,好看的嘴角依舊保持著弧度,「我從未說過我不會吟詩。」
語畢,子凝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便是——一覽無余!
諸葛均畢竟還是諸葛均,即使他換了姓,更了名,他還是原來那個對自己一覽無余之人。
當初隆中時,以他對古兵器的了解和精湛的丹青,子凝已經是嘆服,如今又知他吟詩作賦又是一絕,這天下到底還有什麼是他不會的?!
子凝嘆息地搖了搖頭,一臉惋惜。
「為何嘆氣?」伯言茫然。
「哎,像你這樣的人才,只在東吳真是太可惜了。」子凝還是搖頭。
「那依你說,我該去哪?」他有些忍俊不禁地看著子凝。
「天下。」子凝凝眸,眼神真摯。
「呵,我可沒有臣遠的野心。」伯言拿起酒壺,一臉不羈,飲下一口酒,俯身在子凝耳邊輕語︰「若說我的天下,那邊是你。」
子凝一愣,良久沒有回復過神來。
直到眾人又開始把酒言歡,忘卻了方才的尷尬。子凝才發覺張臣已然離開了宴席。
忽然覺得心中丟失了什麼,子凝起身,對陸遜道︰「我去去便來。」
陸遜頷首。子凝匆匆離開宴席。
屋外。
冬日寒風依舊,子凝遠遠地看到遠處一身白衣,心中莫名悸動,他,他的背影,讓人覺得如此落寞淒涼。
「藥可服完了?」
兀的一句話,讓遙遙相對的子凝一愣。
「呃……嗯。「子凝含糊地點頭。答應。心中卻是緊張異常,什麼藥啊?早就忘到了九霄雲外去了!
他轉身,夜風吹起衣角,絕色容顏在月色下朦朧可見。他的雙目黑如星子,凝眸著子凝。
「你沒必要同我撒謊。你的生死與我無關。」語氣冷淡,一絲不悅劃過張臣的臉龐。
子凝啞然,他托藍衫帶給自己的藥全部遺忘在了東吳,連踫都沒有踫,在這亂世之中,子凝不敢相信任何人。如今想來,倒是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
張臣有何必要來害自己?他的眼界,遠沒有那麼小。
「呵,說是生死,言重了些吧。」子凝緩和一下,不以為然。
「幾副湯藥原不可救你性命,只是或許能抑制你身上的毒性不蔓延。」張臣直視前方,絕美的側臉無動于衷。
「毒?」子凝頓了頓,似笑非笑,「你是說我身上有毒?」
「毒還未及肌理,卻已根深蒂固。」冷冷一句話,張臣如是而言。
子凝不以為然,自己平時一向小心謹慎,,怎麼可能會中毒?想必是張臣故弄玄虛,唬騙自己罷了。
冬日的夜格外漫長,遠處房舍燈火通明,觴詠之聲朗朗入耳。屋外,兩人對立,啞口無言。
「臣遠。」良久,子凝開口,「念遙她……現在如何?」
張臣側過臉,眼中清明,很少看見他如此干淨的神情︰「你覺得沽名會虐待她?」
「不是…我不是此意!」子凝咋舌,沒有想到張臣會錯了意。
「那是何意?」張臣眼中掠過一絲不悅。
「我的意思是……麻煩臣遠替我好好照顧她,如果你回沽名,望你替我捎一句話給念遙,就說我一切都好,不必掛念。」子凝看著張臣,不知為何,胸口似是堵住了一般,言語也是吞吐。
也許他就是這樣的男子,沒有人可以與他比肩而立,站在他的身邊,就連日月都芳華盡失。
「有時間管她,還不如好好顧念一下自己的身子。」張臣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悅之色在他的臉上盡現。
子凝垂首,他的話語冰冷,讓自己難以接續。
張臣站在月色之中,月光灑落肩頭,有一種虛幻的美。子凝看著他的側影,總覺著有一種貴族之氣。
當初自己看伯言時,第一眼便覺得他是將相之才,如今看臣遠,卻給人一種難以接近的貴族之氣,他,到底是誰?
「臣遠。」子凝開口。張臣凝眸,不應一聲。
「我想知道你方才一詩是為何意?」出口小心,生怕引來他的猜忌。
「…….」沉默,寡言一向是張臣最為獨特的標記。
「江山何須幾世爭……如此胸襟,臣遠是何來的自信?」子凝試問。
張臣靠近,一股薄涼的氣息從上而下襲來,子凝仰視張臣,他緊抿的薄唇啟開,話語清涼︰「如果你出來只是為了追問我這番話,你可以離開了。」
多日不見,張臣話語的慵懶中竟然又多了那樣的薄涼之感。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張臣的眼中有一種陌生的感覺,寒氣入骨。
淺淺吸了一口氣,夾雜著面前他的氣息,子凝才開口道︰「赤壁一戰,你在何處?」
「……」張臣不語,眼神卻更為冰涼。
「當日救下我的白衣銀面人,就是你。」肯定的語氣,沒有絲毫猶豫。
「若我否認呢?」他忽然開口。
子凝冷笑︰「呵,你也沒必要同我撒謊,你到底是誰也與我無關。只是當日南郡一爭,是你坐收了漁翁之利,以劉姓的旌旗蒙騙了我軍,你的居心,是在可疑。」
張臣面無表情,對子凝所言亦是無動于衷。
淡淡開口,話語中伴著一絲慵懶︰「你很聰明,可惜你永遠看不到本質。與其這樣活著,倒不如早日離開東吳。」
「離開東吳?」子凝反問,詫異的表情,子凝愣是驚了一下。
他的話讓子凝的背後一凜,一股寒意從衣袖股入,深入骨髓,麻木全身……
這是自己從來都沒有思量過的問題,東吳是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那里有父親的味道,有娘親身上的清香,還有大哥戰場廝殺的英氣。
張臣**在子凝身旁,子凝覺得自己的世界和他相隔好遠,他有與日月星辰相媲美的角色容顏,也有與伯言相比肩的將相之才,而自己,就連他是誰也不知道……
張臣沒有多語,拂袖離開,帶起一陣薄涼的風,肆虐在子凝的發際。
看著張臣遠去的背影,子凝停留在原地久久難以舉步。
「走遠了,還看?」戲虐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子凝的耳根一熱。回頭,子凝對上了伯言清明的雙眼,心中一陣柔和平靜,方才對張臣話語的悸動也煙消雲散。
呵,無論世間人有多麼難以猜透,無論他們如何深藏不露,他,永遠在自己身邊,並且清明如斯。
「是啊,走遠了呢,都看不到了。」子凝嘟了一下嘴,佯裝嗔怪陸遜。
「何不追上去?」伯言一笑,好看的嘴角雖是戲虐意味十足,卻仍舊讓子凝心依。
子凝一回身,伸出臂膀圈住陸遜的脖頸,小聲道︰「臣遠是虎穴,你還把我往他那里推,你安的是什麼心?」
刻短廓的。陸遜被子凝的動作驚了一驚,隨即平復笑道︰「他是虎穴,你怎知我不是狼窩?」
陸遜嘴角一勾,邪佞地伸出長臂勾住子凝的腰肢,子凝身子一緊,有些慌亂無措。14671885
陸遜看到子凝無措的樣子似乎很滿意,接而將身子向子凝靠近了些,他的臉龐頓時放大,子凝的手心已滲出了汗水。眼神也有些恍然。
「現在知道,我安的是什麼心了嗎?」陸遜將臉龐貼到了子你個的耳邊,故意笑道。
子凝靠在陸遜的耳邊,心中知道他是在戲弄自己,就算他如今是劍指千軍的名將,三國內無人不知曉,就算他更名易姓,已不是當初的諸葛均,但是在子凝眼中,他一切都沒變,他的嘲弄和戲虐,是自己獨佔的……
子凝靠在他的肩上,任由他攬著自己的腰,笑道︰「呵,那你可知我安的什麼心?」
「哦?」陸遜反問,語中含笑。
還沒等陸遜反映,子凝便一口咬下陸遜的耳垂,一點都沒有留情!
「啊!」陸遜驚呼,終于放開攬著子凝腰肢的雙臂。捂住耳朵,瞪著眼前偷笑的子凝。
「這就是我安的心,怎樣?」子凝看到陸遜痛苦的樣子,笑得更加歡了。
就在子凝得意忘形之時,身子忽然被他的長臂一覽,一下子撲向陸遜,還沒等到子凝站穩腳跟,陸遜一個不深不淺的吻落在了子凝的唇上,子凝一驚,想要推開,他卻吻得越深……
陸遜的吻越來越深,子凝漸漸放松了身子,任由他攬著自己。
正當子凝的思緒都開始渙離的時候,身邊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稚女敕聲音︰「三叔,凝姐姐,你們在干嘛?」
子凝一驚,一不小心咬下了諸葛均的唇,諸葛均「 」地一聲放開子凝,伸手模了一下沾著血絲的唇。
子凝了愣愣地看著恪兒,但見他一臉無辜地看著兩人,水汪汪的大眼楮里盡是好奇。
「諸葛恪,你來做什麼?!」深吻被打斷,陸遜一陣惱怒,怒視恪兒。
恪兒嚇了一跳,忙躲到子凝身邊,道︰「三叔壞,都不來看恪兒!」
子凝一笑,看到陸遜窘迫的樣子和恪兒的無辜神情,她道︰「是啊,恪兒,三叔好壞,在外邊從來都沒提起過恪兒,也沒有想到過恪兒!你看,現在三叔回來看大家,都沒有給你買好吃的!你說,該怎麼辦?」
子凝在一旁煽風點火,就是想要看陸遜窘迫的樣子。
「打三叔!」沒想到恪兒竟會冒出這麼一句來,話音剛落,恪兒就跑上去開始捶打陸遜。
可哪知陸遜又回歸到了諸葛均的本性,一點都不讓人,恪兒剛捶打他,就被他一把拽起,任由恪兒在那邊叫喊。
「恪兒,你想吃什麼,三叔買。」陸遜一臉的不懷好意,對懸在半空中的恪兒道,眼神卻始終在子凝這邊。
子凝心中想,又要玩什麼花樣,這樣看著自己做什麼?
「糖人!」恪兒清脆地喊了一聲,臉上盡是喜悅的神情。
糖人?!子凝一驚!恍然大悟陸遜這樣不懷好意地看著自己是什麼用意了,他就是在循循善誘恪兒,讓恪兒說出糖人來嚇自己!
當初在隆中的噩夢到現在都還久久在懷,對于糖人的印象就是被子里那一坨坨的惡心玩意兒。
陸遜將恪兒放下,扔給他幾錠銀子,笑道︰「去把街市上的糖人都買下來,你凝姐姐愛吃。」
「好!」恪兒聲音難耐喜悅,「凝姐姐,我買回來就拿來給你!」
還沒等子凝反駁,恪兒就已經跑得老遠了。
「諸葛均,你又欺我!」子凝揮拳向陸遜打去,卻被他一把握住,笑道︰「我可不是什麼諸葛均,你要是讓旁人听見了,傳到主公的耳朵里,我的項上人頭可就不保了。」
子凝撲哧一笑,望著陸遜那清明的雙眸,听到他說的第一句話,面上雖然是喜笑顏開,心中卻隱隱地一疼。
呵,是啊,他已經不是昔日的不羈男子,即使回到了隆中,即使他的言語中還是依舊盡含嘲諷,如今的他,已經是劍指千軍的大將,渾身散發的,是天生將才的英氣。
不過,這樣的他,更讓子凝傾心……
「想什麼這麼出神?」陸遜笑著撫了一下子凝的肩。
子凝抬眸,笑道︰「伯言,天下可有後悔藥?」話語真切,含笑的眼中有著一絲淚光。
「嗯?」陸遜不解,有些忍俊不禁。zypj。
「後悔藥。我…….後悔了。」子凝凝眸陸遜的雙目,眼中的晶瑩在月色下顯得冰涼美麗。
「後悔什麼?」陸遜看著子凝眼中的晶瑩,伸手撫上她的眼角,疼惜地替她擦拭眼角滲下的淚水。
子凝抓住陸遜替她擦拭淚水的手腕,淺淺吸了一口氣,道︰「當初在在隆中,也是在這個地方,你說,你喜歡了我…….我卻說這一點都不好笑……如今,我後悔了,可以嗎?」
陸遜的手腕被子凝緊緊地拽住,他看到了子凝眼中的真誠與傷心,忽然將子凝一把擁入懷中,輕輕撫上子凝的發際,道︰「傻瓜,你還記得!」話語中有一絲隱忍的心痛。
子凝靠在諸葛均的胸膛前,將側臉貼在他的衣衫上,享受著他身上獨有的氣息,這種氣息,是無論身份如何更替都改變不了的。
「那句話,還作數嗎?」子凝將雙臂緊緊得環繞在陸遜的腰際,輕輕開口。
「不作數。」陸遜淡淡開口。
子凝吃驚地離開陸遜的懷抱,抬眸看著陸遜,滿臉的不解和困惑。為何不作數?難道他已經……
陸遜嘴角一勾,道︰「我愛上了你,凝兒。」這才作數。
子凝的心弦似乎被牽了一下,在他還是諸葛均時,已經習慣了他的直呼姓名;在東吳時,習慣了他作為臣子的尊稱,如今,他叫自己凝兒……心中被一種莫名的情愫牽絆了一下。
還記得那時,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也曾經這樣叫過自己……
然而子凝清楚地明白,同樣的稱呼,在不同人的口中說出,以為是不一樣的……
孔明是暗含城府地引自己深入,而他,卻是出自真心。
「伯言,我們不要再分開了,好嗎?」子凝攔住陸遜,話語中有些嬌嗔,眼中卻是有淚水。
他們的分離太多了,隆重初見,他們各自傲慢,各持偏見;江湖路上,他舍身救她,她卻無情傷害;東吳浮沉,他們上下有別,何以相依?
說一句不分開,似乎道盡了平生事,此生,再無遺憾。
陸遜苦澀一笑,道︰「若我死于沙場,切莫多憾。」
他是思慮了多久才將這句話說出口,死于沙場,不錯,亂世之中,誰又能做到生死相依?
子凝捂上了陸遜的唇,不讓他再說下去,心中驟然一疼。
「別胡說。」子凝嘴上雖是安慰,自己的心中卻是比伯言更為忐忑。
明日的事,誰能夠說了算,況且是這樣的亂世,是容不得每個人的私心蔓延的,這,是一個群雄逐鹿的時代,誰能主宰沉浮,誰便是活到最後的人,沒有一個人能輕易說︰「我能和我愛的人永遠相依。」
「若我r後出征,你一定要學會自保。」陸遜眼中滿是擔憂,他的擔憂是沒錯的,的確,如若沒有他在子凝的身邊,子凝難以自保。
「嗯。」子凝頷首,眼中的清淚滑下,她踮起腳尖,吻上陸遜的薄唇。
忽然這一刻,好想吻他……
陸遜回應了子凝的淺吻,讓她陷得更深。他將子凝橫抱而起,走入近處的諸葛府內。
屋內,一如當日的布置,沒有絲毫的變動。
陸遜將子凝請放在床上,俯身,凝眸子凝。他看到子凝眼中的嬌羞。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陸遜故作狡黠得一笑。
子凝習慣了他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個表情,自然明白他狡黠中投射出的那一股真情。
她伸出手臂,勾住陸遜的脖子,笑道︰「若我不悔,會怎樣?」
陸遜淺笑,斂起方才那絲狡黠,輕解子凝的衣衫……
紅燭搖曳,和風玉暖。洞房之內,妝容已殘。
良宵美景,星辰已暗。與君同度,何懼何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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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這一章節,我們的伯言終于把子凝吃干抹盡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