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隱蓮告訴自己,不要被她的眼淚欺騙,不要因為她的眼淚心軟,她就是個心機的,下賤的女人,可是……他發現自己做不到無視她的眼淚,手中凶狠殘暴的動作停了下來。舒殢獍他握緊拳頭,憎惡自己對她心軟。
他翻身到另一邊,就那麼頹唐地坐在地上,只留給她如冰弧般的側影,氣喘吁吁。「滾!」
葉茵攏緊衣服坐了起來,她覺得很委屈很難受,抓緊衣服,簌簌顫栗,淚水止住了,在眼眶內盤旋,看上去那麼可憐。開口,喉嚨脹痛得厲害,鼻息間盡是濕意。「我真的只是……」
「我不想听你解釋,你給我滾!」顧隱蓮踹飛了腳邊的東西,咆哮如怒龍般可怕。
他指著門,一字一頓,狠戾地磨牙︰「從今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
說出這句話,他訝于自己竟然會有些窒息,胸口一陣陣悶痛,仿佛被什麼東西狠狠撞擊了。
唇色,滲出慘白。
臉,也褪去了血色。
當狂怒從他臉上淡去,他的臉就像褪色的紙,慘白,絲毫沒有血色。
葉茵很清楚此刻說再多也無濟于事,她也需要時間理清自己的心情。異常冷靜地整理了衣領,將頭發重新扎好,然後站起來,挺直背脊,默然離開。
關門的那一刻,看著顧隱蓮頹唐的身影,她不禁問自己,她是否做錯了。
葉茵那天下午沒再來,用了一整晚的時間平復心情,才確定自己能夠面對顧隱蓮。雖然他真的很可怕,但或許是對他了解多一些,知道他並不是那麼惡劣的人之後,她並沒有太多的芥蒂。只將他當成一個發脾氣的弟弟,他仍需要她的照顧。而她,也有照顧他的義務,她要補償他!
走到病房門口,葉茵對自己說,昨天的事情,就當沒發生過。就算他再怎麼生氣,她也要哄回他。她揚起燦爛的笑容開門,揚高聲音。「我又來了!」
房間內空蕩蕩的,被子整齊疊放好,護士正在整理桌子。
葉茵一愣,「顧隱蓮呢?」
「顧少昨天下午就出院了!」
「可他的身體還不適合出院!」
「嗯!醫生也是這麼說的,但顧少大鬧了一場。醫生擔心他心髒病復發,只能同意,是他姐姐來接他回家!」
「哦……」葉茵嘆了口氣,有些落寞。
「你放心!顧少的傷口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回家稍加調理就行!最重要的,是他心髒病別再復發,昨晚好像就有點要犯病的征兆呢!」
昨天他那麼激動,不犯病才怪,葉茵禁不住自責。若非她「多管閑事」,就不會導致這樣的局面。也許她自以為是的正義感,在別人看來,只是莫大的災難。
……
顧家別墅。
顧隱蓮輪椅上,靠著落地窗,他只是淡漠地望著窗外生機盎然的景色,嘴唇緊抿,透出些許寒意。陽光灑落他整張臉,可是他神情,絲毫沒有因此暖起來,依舊冷漠如冰。因為他,周圍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停止了流動,陷入一片陰影之中。
顧傾城敲門進來,見他坐在窗邊發呆,不知在想些什麼,不禁有些擔心,輕步走上前,在他耳邊問︰「今天天氣不錯,要我推你出去走走嗎?」
他冷淡地拒絕。「不用!」
「怎麼了?好像不開心!」
顧隱蓮譏誚地反問︰「有值得開心的事嗎?」
「……听護士說,你在醫院的時候,和一個女生走得很近,她一直在照顧你!你該不會因為這樣,才不讓我去醫院看你吧?什麼女生這麼有魅力,讓我們家小少爺藏著?改天介紹給我認識?」
顧傾城原本只是想讓他開心,故意開玩笑,但顧隱蓮的臉色瞬間更難看了。
「我想一個人待著!你出去吧!」
「蓮……」
他執拗地望著窗外,眉頭蹙起。
見狀,顧傾城也不好再多說什麼,只能點頭。「那你好好休息!」
隔了一陣,敲門聲再次響起。
顧隱蓮不耐煩地沖著門口咆哮。「滾!」
敲門聲又響了三下,門被推開,依舊是顧傾城。「蓮,阿雲找你!」
顧隱蓮先是怔了一下,隨後皺眉。「我不想見他!」
「我是來賠罪的,這麼不給面子?」一道調笑的聲音響起。
顧隱蓮轉頭,顧傾城身邊還站著燕都雲。他雖然面色憔悴了一些,但精神看上去還不錯,沒有了往日的陰狠和戾氣,嘴角含著笑意。一剎那仿佛又回到了幾年前,兩人沒有決裂的時候。
「你們慢慢聊,我先下去了!」
顧隱蓮倔強地回頭,聲音有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你來做什麼?想和我單挑?現在不是時候!」
「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我是來賠罪的!」燕都雲往床上一坐,對他的抗拒不甚在意。「你還是老樣子,有事沒事就喜歡坐在窗邊,一坐就是好幾個小時!」
「……」
「我今天來,是想向你道歉……」燕都雲笑了笑,「說來,還難以啟齒!其實,我早就知道蕾蕾是被人強bao的。」
顧隱蓮意外地看著他。
「雖然你花了很多功夫隱瞞這一切,但我還是查出來了!對,兩年前我就知道!但我很自私,我不願意接受蕾蕾被強bao的事實,我寧願相信她說的,是你和她上chuang,害她墮胎!」
「我想我只是需要一個怨恨的對象,讓自己不那麼痛苦!我說你是人渣,其實我才是最可惡的人渣!我為了讓自己好受一些,眼睜睜看你背黑鍋,還一直害你!其實,我是嫉妒,嫉妒蕾蕾愛的是你,我就是個自私的混蛋!」
現在想來,燕都雲都難以理解自己怎麼會那麼無恥變tai,明知道不是顧隱蓮做的,還一直催眠自己,一直報復他。恨他。
但,蕾蕾的死,摧毀了他的整個世界,他幾乎要活不下去。為了讓自己活下去,他必須找一個理由,找一個支柱,那就是對顧隱蓮的恨。
「如果沒有葉茵,我可能還會一直陷在‘是你害死蕾蕾’的念頭里,還會不斷自我催眠。是葉茵,摧毀了那一切。但其實我還要感謝她,是她讓我面對現實,也是她化解了我們之間的恩怨!」
「我知道以你的性格,一定會恨她挑明這一切,我不想再當個自私的混蛋,我必須向你坦白。另外,我能感覺到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她和其他女生不同,她不是為了你的家世,也不是貪慕虛榮,只是為了你!」
顧隱蓮的心受到了猛烈撞擊,那種強烈的沖擊,讓他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只是下意識抓緊輪椅,抗拒接受這一事實。但不可否認,他被震撼了。
「我來,其實只是想說,她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生,你千萬不要錯過!」
「她?」顧隱蓮故意冷笑,表示自己的不屑。「那個丑女人,多管閑事,老子討厭死她了!」
燕都雲早就料到他會是這種反應,無奈地笑著搖頭,「你呀!就口是心非去吧!她是個好姑娘,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點!好了,我要說的都說完了。過去的事情,我知道我不可原諒,但我還是想向你道歉!」
「下個星期,我會轉學到蕾蕾之前在巴黎的學校,大概去兩年。恭喜你,終于擺月兌了我這個魔鬼,不用看到我心煩了!」燕都雲站了起來,「我走了,你好好保重!」他走到他身後,拍拍他的肩膀。「剛剛關于葉茵的話,我是認真的,你考慮看看!」
顧隱蓮想表現的酷一些,但當燕都雲一只腳踏出門檻時,他還是沒能忍住,叫住他,「混蛋!去巴黎常聯系,不然連兄弟都沒得做!」
雖然還是威脅的語氣,雖然他背對著他,但燕都雲知道他已經原諒自己了。兩人的恩怨糾結了兩年,這一刻終于見到了暴風雨後的彩虹,他臉上露出了兒時般開心的笑容。「知道了!混蛋!」
顧隱蓮嘴角也牽動起一抹笑意,笑容很真,眼楮也難得明亮,就像被水洗過的藍曜石那般明亮,清澈明亮得像個孩子。有種壓在胸口的大石突然落地的感覺,輕松了不少。
眼前突然閃過葉茵哭得梨花帶雨的臉,以及自己瘋狂的行徑,他的笑容僵在唇邊,有那麼些許後悔。
但,他決不允許‘後悔’這兩個字出現在自己的生命里。他是顧隱蓮,桀驁不馴,不可一世的顧隱蓮,才不可能因為一個老女人後悔。
他執拗地想著,他並沒有錯,錯就錯在葉茵自以為是、多管閑事。無論他做什麼,都是她自找的。
就是她活該!顧隱蓮再三肯定了這一想法。
只不過,早知道他就繼續留在醫院折磨她了。可惡!都沒有折磨夠本,沒有將她折磨瘋,就那麼輕易放過她,太便宜她了!而他現在搬回醫院,又太丟人,他顧隱蓮才不會干那麼丟人的事情!
顧隱蓮揚起下巴,傲慢地想著。就算這一次讓她僥幸逃過,她也休想逃出他的手掌心。地球這麼小,她一定會再落入他的魔爪。到時候,他一定萬倍奉還!
……
「天逸」集團。
總裁辦公室。
助理呈交了文件後,匯報道︰「總裁,顧少已經于前天搬離醫院!下個星期三開始,葉茵小姐也會回之前的醫院上班。」
席白城模了模鼻子,露出了詭異的淺笑。
從葉茵讓他幫忙查那些照片,他就知道顧隱蓮會遷怒于她,搬出醫院,果真如他所料。
不可否認,葉茵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即便顧隱蓮不近,也難保不被她吸引。更何況,他不喜歡自己的女人和其他男人走得太近。所以,將計就計,幫了她這個忙!一切都在他計劃中,絲毫不意外。
「另外,我還查出老太爺給您安排的相親對象,正是葉茵小姐!」
這倒讓席白城略微詫異。但他很快接受了這一「意外驚喜」,這個女人,居然老少通吃,比他想象的更加厲害。
這個游戲,更加有趣了!
……
徐薇兒能明顯感覺到,這兩天景泊的心情比之前好了很多。雖然表面上他依舊如之前那般微笑著,待人接物也一如既往地優雅溫和,但是,那是一種從心底散發出來的快樂,眼角眉梢全然愉悅。並且,總在無形之中透露出一種類似于幸福的神情。
她身為女人的第六感讓她很確定這一點,並且直覺這一變化與葉茵有關。
葉茵走的近一個月,他總是有心事的樣子,偶爾神情還會不自覺落寞。好似她的離開,將他四分之一的靈魂都勾走了。現在她即將回來,他難掩愉悅。
他的女朋友明明是蘇可卿不是嗎?她比葉茵漂亮許多,優雅許多,身份也出眾許多。葉茵跟她相比,完全是個莽撞懵懂的黃毛丫頭,他怎麼可能會對她心動?
但徐薇兒同時也很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葉茵這個該死的綠茶婊,仗著「清純」的外貌和偽裝的善良,對男人很有吸引力。
即便她還是個胖子的時候,也成功勾引到了有「醫學院小王子」之稱的林康。而自己,雖然和林康上床,但他並沒有要給自己名分的打算,依舊和葉茵在一起。
現在她瘦身成功,更是肆無忌憚地勾引男人,連景泊都……
叫徐薇兒怎麼能不恨得咬牙切齒。
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比葉茵漂亮溫柔,楚楚可人,為什麼這一個月來,即便她在景泊面前來來去去無數次,刻意制造和他親近的機會,卻還是比不上不在醫院的葉茵。
她內心充滿了不甘與憤恨,但隱藏得很好。一看到景泊進來,還是露出了一個甜美的笑容,看上去像嬌女敕的櫻花那般甜美,清純粉女敕。「景醫生,早安!」
景泊頷首,「早!」
「景醫生,我剛剛發現我們家附近有一家咖啡廳的藍山咖啡很好喝,特地給你外帶了一份,就當感謝你最近教了我這麼多!」
「大家都是同事,不必客氣!」
她鼓起腮幫子裝可愛,「你不收下,我可是會生氣的喔!」
景泊笑笑,露出整齊的白牙。「謝謝!有空請你喝咖啡!」
徐薇兒故意賣俏,「你不會又是說說而已吧?之前我約你,你都說沒空!你說請我喝咖啡,我都不敢抱希望了!」
「之前確實因為工作太忙,無暇分身!有機會,我們可以在樓下餐廳喝!再叫上其他同事,最近大家都辛苦了。」
徐薇兒有點失落,她想要的,可不是同事聚餐,而是二人世界,忍不住抱怨。「什麼嘛,我可是特地請你喝藍山咖啡,太沒誠意了吧!」
「嗯?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開個玩笑而已!」徐薇兒佯裝不在意地擺手微笑,假裝無意識地問︰「景醫生,你這兩天看上去心情很好喔!」
「有嗎?我自己都沒有察覺!」
「真的有,之前一個月,你感覺有點怪怪的,好像蠻失落的樣子。但這兩天,精神又都回來了!說起來,時間上剛好和葉茵離開差不多呢!上面也是這兩天才有消息,說她要回來上班!你該不會是……」
景泊好似突然被人發現馬腳一般,倏然臉頰發熱,微微泛紅,不自然地否認。「沒有!你多心了!」
徐薇兒盯著他看了好一陣,忽然像發現什麼極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低叫起來,「景醫生,你臉紅了耶!」
「有?有嗎?」景泊忙轉過臉,避開她的觀察,有點結巴地解釋。「可能是這兩天天氣有點熱,所以……」
「是嗎?我看不像喔!」徐薇兒心里不是滋味,但表面上還滿是狡黠的嬌笑。「該不會真讓我說對了,你的心情變化和葉茵有關吧?」
「你多心了!我、我先去工作了!」景泊還沒試過這麼緊張狼狽,局促不安,一轉頭,險些撞上椅子,更加倉皇,一向沉穩的步伐都凌亂了。
走到門口,定了定神,勉強鎮定,以最平靜的嗓音道︰「等會讓葉茵進我辦公室一趟!」
「知道了!我會記住的!」徐薇兒依舊笑得甜如蜜糖。「景醫生,加油工作喔!」
「謝謝!」景泊回以客氣的微笑。
在他進辦公室後,笑容由徐薇兒嘴角褪去,眼中露出了嫉妒與憎恨。
……
休息了兩天後,葉茵于星期三上班。重新回到醫院,一切都那麼熟悉,一切都和從前一樣。只是,她的心,卻怎麼都無法安寧。除了不知該如何面對景泊,她又多了一樁心事,那就是顧隱蓮。不知道他現在身體如何,心髒病有沒有復發?
盡管他表面倔強,但他的身體,十分令她擔心。
一進科室,徐薇兒就告訴她,景泊要見她,葉茵的眼神有些復雜。坦白而言,她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堅強,她還是未能完全放下那段還沒萌芽就夭折的戀情。畢竟是自己喜歡過的人,誰能做到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但她還是強打起精神,推門進去,露出最自然的笑容。「景醫生,你找我?」